营地简陋, 并无苏州城的浴池那么宽敞的地方用来沐浴, 离三公主营房不远之处, 建有一临时浴池,苏二颜来此地扎营良久, 都未有此待遇, 安晟一来,那庄起二话不说表衷情, 也不知在哪里找来了数桶活水填充浴池。
苏二颜被带到此屋内,随行的两名丫鬟对视了一眼,放下手里的绫罗之裳, 便要帮她宽衣解带, 苏二颜微微一皱眉,抗拒道:“我自己来。”
那两名丫鬟充耳不闻, 两人齐齐上前,一左一右,分别架住了苏二颜的双臂, 伸手就去解她的外衣, 苏二颜有些火大, 正待呵斥, 却感腰间一软,不知被那二人触碰到了何处,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虚弱,连站立都没有力气了。
她心中又惊又吓,暗道安晟这身边的人卧虎藏龙, 怎么都这般厉害?她身上衣物解到一半,忽然听闻外头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整齐又响亮,来到附近,又没了动静,外头仿佛来了很多人,那两名伺候她的丫鬟其中一位停下手里解衣的动作,转身走到门外,开口问道:“何人在外面?”
“姑娘,在下刘芳,是今夜负责巡逻的总管。”雄厚的男声传来,充满恭敬:“刚刚营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可能潜伏在附近,不知姑娘是否有见着?”
时间静止了一小会,屋里一片安静,屋外的侍卫半响等不到回答,再次开口问话的声音中夹带着一股疑惑与警惕:“姑娘!!里头是否有危险!!”
“不曾。”
声音徐徐响起,那丫鬟身形微前,“刺”地一声,身后忽然响起了不和谐的尖锐声,是剑划破衣服的音响,一下将这室内的静谧之气打破,那丫鬟面色灰白,却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大声回答道:“我等奉命伺候管事大人沐浴,外头的各位大人还是散了吧。”
“那打扰姑娘了,走!去那边看看。”
外头嘈杂鼎沸,有走动的声音响起,一转眼便没了声音。
那把冒着寒气的剑还耸立在她的身后,那丫鬟没有回头,她自问她与另外一位同伴的功夫都不俗,怎么才一眨眼的时间,就被这陌生人给制住了?
身后的压迫感越来越浓烈,另外一位同伴没有了任何声息,是出事了吗?缓缓回过头,那丫鬟眼睛一暗,咬着嘴唇,万万没想到身后这高手竟然是个女子,并且很年轻,那女子停在她跟前,面上似笑非笑,目光清澈,手里的剑身上还留有血迹,鲜艳刺眼,莫名恐怖。
“你是何人?”
死,也要知道杀自己的人是谁!丫鬟并不恐惧,她已经看到自己的同伴倒在了地上,那“管事大人”这个时候倒像个旁观者,垂了眼帘,满脸的漠然,不知道是用种什么样的心情在看热闹。
“苏师年。”
剑身穿过,划断发丝,柄头直击头部,那丫鬟眼前一暗,直感头晕眼花,瞬间就倒在了地上。
“你不杀她们,等她们醒来,自然会想杀你。”
苏二颜的声音充斥着满满的讽刺,苏师年听了,也无反驳,便回头起身,走到她面前,手腕微抬,在她脉搏上停顿数时,嘴唇微动,一双眼若有所思地抬眸看向苏二颜,欲言又止道:“你中毒了?”
算起来,还是被安晟那贴身丫鬟下的毒,苏二颜眸色一沉,看着她,不回答。
“我救你出去。”苏师年面色认真地说着,她站在一旁,低头在自己随身所带的锦囊中,专注地掏出来了一滴金色的药丸,屋里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记忆中秀丽的容颜,好似被岁月渡了一层浅浅的阴影,她的手指挑着药丸,轻轻滑过苏二颜诱惑娇艳的嘴唇,熟练地把它塞进了她的口中:“这是宫中的补药,可抑制你体内的毒性,等我带你出去,再给你找解药。”
她的话,十分顺理成章,就像是跟苏二颜昨日才见,全然没有半点陌生与不对,苏二颜却笑了,眼神微微一闪,但很快恢复原状:“你来这里,是为了救我?”
苏师年见她这般模样,本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又什么都说不了,好一会才道:“我来取一样东西。”
“安晟不在这里。”苏二颜心中一窒,但很快又释然,眼瞳中水光波澜动人,没有了半点期待:“我想起来不久前与你和长公主在江洲碰过一面,如今苏州造反,你们未曾走远,依照你的性子,必定会铤而走险,毕竟,你也不想历史重演一回。”
就像是一直以来的秘密被说破,苏二颜在她面前的的确确地承认了自己的重生,苏师年表情复杂,她想苏二颜真的是长大了,一阵风过,苏二颜本就衣衫不整,她衣角的一缕被吹开,女儿香在屋里蔓延,宛如荡过了一个轮回,像是再次回到苏家村的山头,她依旧是那个令人心悸的小姑娘。
“颜儿,姑姑别无选择,那次,也并非想伤你,如今苏州与江洲皆露异心,只是,出了点差错,没料到是苏州城先造反。”
前世,是江洲先反了,四公主惨死后,安晟才后来者居上,苏师年理所当然地带兵去镇压四公主,她跟长公主想必在江洲城外蹲了很久,却没料到朝廷的逼迫,并没有让四公主反抗,她温驯地交出了苏二颜,在苏师年和长公主围剿苏二颜的时候,她还是没有行动,反而让安晟出现,改变了整个历史。
苏师年千算万算,没算到安晟才是关键点,没错,今生苏州城的势力确实不如前世,可是,安晟的心机与计谋,即便是她苏师年和长公主加在一起,也不一定敌得过。
现在回想起来,苏二颜在江洲的那段时光,可能有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与四公主的一举一动,先是苏师年与长公主的埋伏,还有安晟不动声色的潜伏,四公主当初,应该早就洞察了一切,所以到后面,她别无选择,那次她在牢中送别苏二颜,是真的以为二人再无可见的一天吧。
这个天下,不是非得造反,但四公主不得不反,因为,她要自保;因为,所有人都在逼她反;因为,她一直都在孤军作战。
想到这里,苏二颜缓缓垂下头,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让她昏昏欲睡:“苏师年,你又何必呢?”
再来一次,二人的立场依然不同,随着她虚弱的话音落下,苏师年的面色渐渐地凝重起来,她的身体僵直,但态度顽固:“颜儿,天下稳定,老百姓才有日子过,姑姑答应你,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带你离开是非。”
所以,就不让其他人好过吗?四公主做错了什么?错在她贵为天女吗?苏二颜难免觉得可笑,她身体越来越虚弱,可能是跟那两位丫鬟暗地里对她的使坏有关,明明苏师年在这里,她可以向她这个武林高手求救,可是,苏二颜不愿意,她甚至不愿意再跟她有半点关系。
往日的情分到了今日,只有唏嘘与无感,苏师年,总归是错付了一生,今生还是到此为止吧。
“你走吧,你杀不了她,你也救不了我。”苏二颜强硬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她扬起脸,脸上的笑容飞扬:“这里高手如云,若是没有猜错,漠北有内应,现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了,你若还能看在过去情谊一场,请帮我带句话,往南直走,过一条河,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四公主就在那里,你帮我跟她说,放下漠北,回江洲,不要往前,因前有饿虎,后有恶狼,让她自己保重。”
苏师年轻轻摇头,随即又皱眉:“我一定要带你走。”
苏二颜面无表情看她一眼,冷笑:“你想送死吗?”
安晟的军队就在门外,苏师年这优柔寡断的性子,连杀屋里的两个丫鬟都下不了手,还能在万军中把她带走?苏二颜声音已经冷了下来,别开脸,咬着牙说:“你还不明白吗?苏师年,今生无论是不是你让我回来的,你都做错了,没人可以改变我的命运,我与四公主一样,都是被历史凌、辱过的尸体,你走吧,你放不下朝廷,再重来无数次,我与你都不可能。”
苏师年不回话,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肩膀,把她半搂起来,就要往屋外带,她一身青衣飘然绝尘,很有几分隐世高人的味道,怎么偏偏,就那么榆木脑袋呢?
苏二颜有点惋惜,这人这么好,为什么就是不能把自己摆在第一位呢?她的身体在苏师年的怀中微微颤抖,闻到她身上那股恍如隔世的药草味,眼圈一酸,差点就哭了出来。
苏师年听见了她压抑的呼吸声,动作越发轻柔,轻声细语安慰道:“我带你离开,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等一切都解决了,姑姑再去找你。”
苏二颜颓丧地垂下头,眼泪“哗”地一下如决堤的河水,再也没有止住的样子:“没有机会了,姑姑,颜儿与你再也没有机会了,求求你,离开吧。”
苏师年动作停止,心中百感交集,全然不知自己此刻还能说些什么,苏二颜在她心中一贯心高气傲,她其实极少看到真实的苏二颜在她面前示弱,可如今她哭了,却也并非为她自己,谁说苏二颜无情无义?她的情义比世间万物还要珍贵,苏师年其实也清楚地知道,今晚,她带不走苏二颜。
可是,她想试一试。
苏二颜不允许她的试探,她或许已经不爱她了,但,她始终不希望她有事。
苏师年不说话了,倦了,苏二颜感觉到有冰冷的液体打到了自己的脑门上,她彷徨失措地抬起头来,苏师年的泪水出现得很突兀,仿佛预兆着些什么,又什么都没有,这个清傲的女人,为什么要哭?
苏二颜心中大乱,她看到了苏师年哀伤的泪水,她听到了苏师年的心跳,苏师年抱着她,明明还是那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却觉出一丝宛如坟墓上的悲伤,绝望、又无解。
“颜儿,姑姑该怎么办?”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二人头抵相触,彼此间的温度与呼吸缠绵在一起,苏二颜轻轻扶着苏师年的脸,不由自主地吻上了她的额头。
“走吧,姑姑,今生到此为止吧。”
作者有话要说:姑姑党仍旧□□着吗
十分好奇现在还有没有三公主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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