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第二天的早餐,还是黄瓜,苏二颜大概是整个大月朝看到黄瓜就想吐的姑娘了,她看着桌子上的白粥和腌黄瓜,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苏师年慢悠悠地吃完早餐,去书桌上把苏二颜那天写的信拿了出来,道:“我出去一会。”

    一会是多久?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还是一天?苏二颜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也不会告诉苏二颜,苏二颜对她的行踪不感兴趣,她现在唯一纠结的是,要不要把厨房里剩下的腌黄瓜倒掉。

    她纠结了半个多时辰,即怕苏师年还会逼着她吃黄瓜,又担心黄瓜不见后,被苏师年发现了会生气。

    等她洗好被子,家务也忙完了,苏师年还是没有回来,苏二颜坐在门槛上等苏师年,从苏师年的家门口方向望去,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树木和不可预测的危险,山上的温度一直不高,从早上到现在,天色渐渐地阴沉了下去,开始刮起刺骨的寒风。

    苏师年早上出去的时候,穿的极少,她人瘦,身上衣服又薄,苏二颜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来了去年冬天她娘的外衣被吹上天的画面,吹着吹着,外衣瞬间变成了苏师年的模样,她看到苏师年被吹在半空中,哭着朝她喊救命,她紧张的一下站了起来,急匆匆的就往屋外冲去。

    她冲的太突然,把大黄狗吓了一大跳,往日那些阻挡她的带刺栏杆,在她眼里都成为了阻挡她去救苏师年的怪物,她不顾那些坚硬的倒刺,咬着牙在那些刺上翻了过去。

    大黄狗在院子里头目睹了一切,它等苏二颜一脸悲壮的回过头,才往外轻松一跃,简单地跳过了栏杆。

    苏二颜:“…”

    大黄狗向前走了几步,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她手上的倒刺,苏二颜原本觉得不痛的地方,被它一舔,顿时觉得这痛感比她娘拿棒槌打她时还要厉害。

    她痛的咬牙切齿,一脸狰狞地道:“苏师年就知道欺负我,我回来要把它们都烧了。”

    话是这样讲,一路往前去的步伐却没有停,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要不是身边还有只大黄狗,她肯定会怀疑自己没有继续前进的勇气。

    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滴敲打在脚下的黄土上,让她们前进的路程变的更加困难,她也不知道这条路正不正确,她好几次都看到苏师年站在门口盯着这个方向发呆,她想赌一次,赌苏师年的心,停在了哪里。

    雨越下越大,她已然看不清楚了前方的路,大黄狗兢兢业业的跟着她,目光警觉的盯着周围的环境。

    再走了一会,刚刚还在远处响起的狼叫声越来越近,大黄狗突然停住了脚步,拿牙齿咬住了苏二颜的衣角,苏二颜低下头,一脸不解的看着它:“大黄,你干吗咬我?”

    她的话音刚落,只觉面前劲风一过,身体就被一个腥臭的东西扑倒在地,她的肩膀处立马传来了一阵疼痛感,旁边的大黄狗龇牙咧嘴地扑了过来,跟她身上的东西滚到了一起,在她旁边撕咬了起来。

    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太快,苏二颜听着暴雨中的狼吼狗吠,半天没有找到合适的表情,等大黄狗目露凶光凯旋而归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刚刚,好像是被狼扑了?

    大黄狗的身上还有狼血,它此刻威风凛凛的样子,哪里还有跟苏二颜抢黄瓜时候的无耻身影存在,苏二颜还在发呆,大黄狗摇摇尾巴,再次咬住了她的衣角,拉着她跌跌撞撞地往前方走去。

    苏二颜累极了,不确定的方向和变幻莫测的森林都让她觉得心累,而且肩膀上还有伤,她越来越疲惫,拍着大黄狗的脑袋让它等一下,幸好此刻还有大黄狗陪着她,不然苏二颜肯定会就地躺下。

    她全身无力的往前移动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大黄狗的牙齿再次出动,咬住了她的破裤,苏二颜吓的一颤,小声问道:“狼?“

    大黄狗没有回她,她身边也没有腥臭的东西再次扑来,大黄狗嘴巴咬着她的衣服,眼睛直视着前方,苏二颜的心脏莫名其妙地跳快了,她抬起头,顺着大黄狗目光所在的地方望了过去。

    前方是个陡峭的悬崖,悬崖上开着很多不知名的白色野花,那些野花在狂风暴雨的吹打下,东摇西摆好不狼狈。

    在一群娇弱的野花中间,站了一个纹丝不动的女人,女人一身青衣,全身湿透,悬崖上的风很大,她的发丝早已被吹乱,她的左手紧握着一封残破不堪的信件,她背对着苏二颜,雨水淋湿了她的侧脸,在她脸上快速流过,看上去像极了源源不断的泪滴。

    她就站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她站了多久,还准备站多久。

    苏二颜就站在她的几步之外等着她,她没有回头,苏二颜也没有开口,两人一狗屹立在暴雨中的悬崖边,没有人倒下,也没有人离去。

    然而在苏二颜倒下之前,苏师年终于回头了:“回去吧。”

    要是被一个人说傻,那可能是个玩笑,但要被一大堆的人都说傻,那就是真傻,真傻的苏二颜大雨天洗了被子不说,又因为担心姑姑挨冻,冒着危险跑出去,即忘了给苏师年带件御寒的衣服,又把自己给淋到了,最后还被苏师年一路扶着回去,无缘无故地成了对方的累赘。

    大黄狗看她的眼神太过无语,苏二颜不想理它,她把脸埋在苏师年的肩膀上,轻声问道:“姑姑,你不开心吗?”

    是个人都可以感受到苏师年此刻的悲伤,不知是傻子苏二颜感受不到,还是她明知故问,喋喋不休地继续说道:“姑姑,你上午去哪里了,谁欺负你了吗?我让三牛去打他。”

    苏师年回答她的声音在大雨中显得格外的空灵:“我没事。”

    没事就好,苏二颜在心里这样说着,她脚下一滑,人完全斜靠在了苏师年的怀中,小脸皱成一团,成了一个粉圆的包子脸:“啊...痛..”

    她的肩膀那处被狼抓伤的伤口开始泌血了,苏师年冰冷的手指抚上了她的伤口,她在大雨中停下了脚步,突然伸出手,拦腰把苏二颜抱了起来,苏师年脸上的表情很萧瑟,颇有一副认命的情绪在当中。

    狂风暴雨再大,也阻挡不住苏师年带给苏二颜的温暖,苏二颜的小手紧紧搂住她的脖子,眼睛里浮现出了一片灿烂绚丽的亮色:“有姑姑在,颜儿不怕。”

    苏师年不以为是地皱起眉:“你若再乱动,我把你扔下去。”

    苏二颜快速缩回了放在她胸部上的手,撇过脑袋,笑脸盈盈地攀住她的脖颈不再出声,所幸苏师年对附近的山路极为熟悉,她把苏二颜紧紧的抱在怀里,成功地在天黑之前,赶回到了家中。

    苏二颜上午洗好的被子还在雨中淋着,苏二颜把脸缩在苏师年的胸前,生怕姑姑看到雨中的被子,再把她教训一顿。

    苏师年目不斜视的路过被子身旁,打开房门,手一滑,把苏二颜扔在了浴桶里:“你稍等一会。”

    这次的一会没有让苏二颜久等,苏师年提了一桶热水进来,试了试温度,抬头慢舒了口气:“你先洗。”

    两个人的身上都早已被雨水淋湿,早在回来的路上,苏二颜就发现了这件事情,算不上是发现,因为大家都一目了然,让她如此记挂此事的原因,是苏师年玲珑有致的身材和若隐若现的春色撩人。

    她的目光在苏师年身上停留的时间太久,苏师年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又看了一眼她,脸上微红,语气却是不好:“好看吗?”

    苏二颜大言不惭的点头:“比我娘好看多了。”

    苏师年对她娘没有兴趣,她把苏二颜扔在房里,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等苏二颜洗完后,苏师年已经找到了另一床干净的被子铺在了床上,苏二颜一出来,她把身边的热水提了过去,顺便移进去了一个跟里面浴桶相差无几的木桶。

    苏二颜看着她把热水倒进那崭新的木桶里,有些不太理解她的行为:“姑姑。”

    苏师年没有心情去安慰一个傻子的敏感心灵,她一个斜眼瞟了过去,苏二颜身子一抖,非常自觉地滚出了帘外。

    那只她刚用过的旧木桶被新木桶挤开了,苏师年躺在新木桶里面洗澡,她干净的衣服就放在屏风上方,苏二颜伸出手就可以触的到它们,她在屏风外面呆站了一会,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那几件衣服,然后低下头,垂头丧气的在房里走了出来。

    她刚刚洗澡才一会的时间,苏师年就已经把晚餐准备好了,外面的蜡烛被点上,桌子上摆了几碟小菜,没有了苏二颜害怕的黄瓜,都是一些她在山下平时吃不到的昂贵菜品。

    雨越下越大,大黄狗爬在门槛上,低拉着个脑袋听着外面的狼叫声,苏师年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走了出来,两人相对无言的开始吃饭,苏师年没有解释那些小菜是怎么不寻常的到了她们的家里,她吃的不多,随便吃了两口后,又坐到了最前面的书桌子前开始翻书。

    苏二颜也没有吃多少,她这些天在苏师年的家里吃惯了那些苦涩小菜,现在吃这些鱼肉,顿时觉得很难以下咽。

    外面还在下雨,去厨房的路要经过一个露天的凉亭,苏二颜不想再次淋湿,她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接着在凳子上坐下,开始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狼嚎声一直没有停过,屋里的蜡烛被从窗户那里漏进来的风吹的活蹦乱跳,苏师年在她不远处看书,她专注的样子仿佛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苏二颜抬起头,盯着上方的屋顶发呆,想着苏师年头上的那块屋顶牢不牢固,会不会把苏师年的衣服打湿,变的跟下午一样,一样的温暖体贴。

    无论怎么不牢固,也不会变的跟下午一样,苏二颜再傻也会知道下午的事情不可能再发生,苏师年那么厉害,有什么是她控制不了的呢?

    苏师年写完最后一个字,把毛笔放下,往苏二颜的方向随意的瞥了一眼,苏二颜半靠在后面的木墙上,她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睁大双眼睛盯着屋顶,但屋顶上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神很空洞,甚至有点说不出来的悲伤?

    苏师年不喜欢她这个样子,轻声细语地打断着她说:“你在想什么?”

    苏二颜声音淡淡:“在想要是娘亲在这里,会不会帮我包扎伤口。”

    苏师年一怔,这才想起了她肩膀上还有伤,连忙站了起来,往苏二颜坐的地方迈去,苏二颜平淡无奇地看了她一眼,小脸苍白,语气却是十分的骄傲:“姑姑心里没有我,当真想让我被狼吃了。”说完,眼圈一红,还是忍不住落泪了:“坏姑姑,颜儿不要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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