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小说:联姻 作者:承流
    明淑长公主的话落下来,好像春雷一样轰隆隆的,除却她自己的声音,天地万物都寂静下来。

    满殿上百人,这一刻都像是集体失声一般,齐齐低头不语,杯盏和桌面碰撞的声音清晰无比。

    映晚小心翼翼侧头瞧沈时阑一眼。

    先皇后是他的母亲,过世许多年,被人这般大剌剌拿出来比较,他心里的滋味儿可想而知。都说死者为大,明淑长公主也忒不讲究了些,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映晚蹙眉,心里也觉得不大舒服。

    若有人拿她的父母做筏子,就算卑微如她,应当也是要跟人生气的。

    沈时阑饮酒的手一直没动过,琉璃盏中清透的液体从摇晃中平静下来,好似他的神情。

    在万众瞩目当中,他手腕微倾,盏口侧下来,里头的液体汇聚成水柱顺着全部落在桌面上,又滴滴答答从桌案上滴下地板,落地时声音很轻,却使得全部人都屏住呼吸。

    皇帝闭了闭眼,按住他的手臂。

    “文舟,你母亲累了,带她回家吧。”皇帝看向坐在下头的赵文舟,神情温和不已,“你许久未回家,多在家中陪陪她,近日就免了给太后请安。”

    赵文舟低下头:“臣遵旨。”

    明淑长公主哗一声站起身,“皇兄……”

    “明淑,别闹。”皇帝淡声道。

    被赶出皇宫回家,甚至不许去见太后,对于一国公主而言是天大的侮辱,可皇帝偏偏说的像是在纵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女孩,“回家去吧。”

    明淑长公主连哭诉都无从开口,可她的骄傲不容许她真的就这样走了。

    这位素来骄横的长公主一动不动,站在那儿,眼泪顺着就落下来,哭哭啼啼道:“皇兄,你……你怎能这样对我,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您不疼我了吗?”

    皇帝静静看着她,过了好半晌,忽然拿起桌面上的酒盏冲着她砸过去,刚巧落在她脚边,碎裂成一片一片,液体四溅,沾湿了明淑长公主精致的衣裙,连眼泪都给人吓了回去。

    明淑长公主愣愣站着,满脸不可思议。

    皇帝摇了摇手:“你走吧,今儿给映晚丫头接风洗尘,朕不想跟你争执!”

    赵文舟握住母亲的手臂:“娘,走吧。”

    明淑长公主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气愤不已地转身离去。

    皇帝低头揉了揉太阳穴,淡声道:“你们继续吧,朕先走了。”

    皇后脸色泛起一抹失望之意,挽留他:“陛下不若再坐坐,臣妾让人备了陛下爱吃的点心……”

    “送去养居殿吧。”皇帝打断她的话,“阿阑……”

    他停顿片刻,看向映晚,道:“映晚丫头,你也来,随朕走走。”

    映晚下意识看向沈时阑,眼中有些惊慌。她与皇帝头一次见面,一点儿都不熟悉,却要……

    映晚有些害怕,算起来这满屋子的人,她最熟悉的还是沈时阑。虽然他为人冷漠了些,可映晚能依赖的人,也唯有他了。

    沈时阑目光平静,回她一眼,自己站起身来随着皇帝走下台阶。

    映晚心里安定了些,提着裙角小步跟在后头,随着他们走出殿门。

    夜风凉爽,御花园里的风携着一阵一阵花香送过来,映晚踩着沈时阑的脚步跟着他,目光却落在他衣角的花纹上,金线勾勒的云纹随着走动好像真的一样,飘逸流动,分外好看。

    “映晚。”

    “啊?”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暗的声音,映晚一愣,下意识抬头。

    皇帝回头看她一眼,无奈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凉亭道:“去坐坐吧,朕有些话想问你。”

    沈时阑的目光落在自己衣角上,微微皱眉,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也有些不解,好似困惑于她在看什么。

    皇帝笑着看自己儿子,无奈摇头:“阿阑,天黑这路不好走,你扶着映晚。”

    映晚连忙道:“臣女不敢,臣女自己走就好,太子殿下请。”

    让沈时阑扶她?皇帝也想得出这种主意,映晚怕自己活不过今晚,要么被暗杀,要么直接就被活活冻死了。

    她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问题,皇帝却陡然乐起来,笑道:“自己走……自己走也好。”

    映晚心里更苦,当真不懂这是个什么意思,皇帝今儿因着她的话笑了两次,两次她都看不明白,还不敢问。

    沈时阑蹙眉,“父皇。”

    “朕可什么都没说。”皇帝对他道,“只是朕想着今儿月色好,随意和你们说说话罢了。”

    谈话间,就走到了凉亭里,几人分开坐下,有眼色的宫人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月色下凉风吹着,映晚一下午心乱如麻,竟诡异的安静了些。

    皇帝端起茶盏,问她:“映晚,你这些年在嘉陵,过的好吗?”

    映晚顿了顿,不知该如何作答。

    被人视作克父克母的存在,自然好不了,可若说不好,其实也没人虐待过她,只是不当她是郡主罢了。

    “我……还好。”映晚声音软软的,解释道,“叔叔婶婶不曾亏待我,该有的东西也没少过我的。”

    皇帝如何不懂她的处境,轻轻叹口气不再多问,又问道:“朕让阿阑去接你,他这人素来的闷的紧,一路上没欺负你吧?”

    映晚连忙摇头:“没有,殿下真的人很好,一路上都很照顾我。”

    这么说……应该没错吧?

    映晚小心翼翼觑沈时阑一眼。

    “你不用替他说好话。”皇帝摇头,“朕还不知道他,他要是会照顾人……”

    语气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沈时阑目光沉沉,盯着手中的酒盏不说话。

    “罢了,不说这些了。”皇帝突然改口,继续问映晚,“嘉陵是个好地方,当年朕也曾去过的,嘉陵江畔的寒钟寺你去过吗?当年朕和你父亲布衣相交,便在此处八拜结义。”

    他笑笑,“一晃,快二十年啦,朕也老了。”

    映晚道:“陛下正是盛年,何来年迈之说?”

    “至于寒钟寺,我确不曾去过。”映晚道,“想来是个极清幽的寺庙。”

    在嘉陵这些年,婶婶每每出门都只带她亲生的女儿,从没映晚什么事儿,嘉陵遍地的寺庙尼姑庵,她一个都没去过,每日都只在自己院子的一亩三分地晃悠。

    皇帝脸色不大好,“这就是不曾亏待你吗?”

    他看着映晚:“不让你出门,外面的事情一概不告诉你,就这样对待你?”

    映晚讶然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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