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沉默的气氛把陈祥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是为了还赌债才接了这个生意这个石哥说要找个懂风水, 知道山海世界的人。
陈祥不知道什么叫山海世界, 他打听了一下, 才知道山海世界指的就是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存在的地方。本来他以为那是阴间, 但问了问石哥, 才晓得他们说的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只有在神话传说里才存在过的东西。
本来陈祥以为这个钱他挣不到了。他虽然也认识一些个号称高人或者大师的, 但那都是些糊弄人的, 拿去骗骗普通老百姓就算了,要是骗石哥他怕骗了钱没命花, 所以还不如回头去往自己叔叔那儿下下功夫。
但是哪知道九十九下都拜了,就输在这最后一哆嗦上,眼瞅着能把他叔忽悠住了,偏跑出来一个邵景行, 硬生生把他的生意抢走了。
陈祥简直恨得心里都要滴血。他的赌债拖得越久就滚得越多,难道真要卖自己家房子吗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了之前石哥的那个委托邵景行说的那个什么焦冥,他回家之后上网查了一下,就是出现在搜神记里的, 那搜神记他也知道,不就是记些神神鬼鬼的么
这才叫天无绝人之路呐陈祥立刻就去找了石哥。他也是习惯性吹嘘,把自己叔叔在湘西被“鬼附身”的事儿吹得天花乱坠, 石哥果然相信了他, 觉得邵景行能认识焦冥, 一定是个内行。
之后他们盯了几天邵景行的行踪, 今天终于捡到他落单,干脆利落就把人给弄了来。不过人弄来之后陈祥才想起来,当时石哥说过,他是要找个人带他们进那什么山海世界,但通往那个世界的门普通人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只有懂行的人才能找到。
陈祥被赌债逼得发急,听说有钱就赶紧接了,都没怎么仔细听石哥的要求。这会儿人都绑来了,石哥一提这茬儿他就有些傻眼了。不过他脑子转得快,想想那焦冥既然是山海世界出来的东西,那湘西一带肯定有门,叫邵景行去找就是了。至于说邵景行能不能找到他先拿到钱还了债再说吧。
“你跟我们一块去湘西。”石哥闷着头抽了半支烟,突然开口。
“什,什么”陈祥猝不及防,顿时慌了,“我,我也去不,不用了吧”
“你想跑”石哥抬起眼,凶狠地扫了他一眼,“你这是随便弄了个人来糊弄我的吧”
“不,不,我哪敢啊”陈祥被他看得腿都软了,“我,这个是我,我欠了人钱,这,这得赶紧还钱,不然利滚利的跑一趟湘西回来,这钱又得翻一番了啊,到时候我这只手怕都保不住”
石哥根本不理睬他“你少废话你跟着去,要是找得到门,钱我一分不少。要是找不着,用不着别人,我先剁了你接钱的这只手”
陈祥简直是眼前一黑了“石哥,这,这没这规矩啊”他现在后悔了,这石哥手下人不多,可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别说剁他的手,就是把他弄死在湘西老林子里也不稀罕啊。
“老子就是规矩”石哥也非常之烦躁。其实陈祥不知道,他现在也后悔呢。
他们其实是一伙盗墓贼,什么深山老林子都去过,也遇到过一些怪事,死过人。年轻的时候追求刺激,而且偷到好东西倒手就能赚钱,花天酒地的日子过起来也十分痛快。只是这几年国家的各项措施越来越周全,他们这碗饭也就不好吃了,年轻的时候又没攒下什么家当,日子就越来越过不下去。
石哥也不大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接到这一类的活了,找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或者东西,他们有从前盗墓的经验,也做成了几单生意。但这样的活还是少,他们又大手大脚惯了,日子还是过得越来越窘迫。
“也是我看走了眼”石哥有些发呆地坐着,任由烟头上燃起长长一段烟灰。
他见到那个贺先生的时候,手头正缺钱。
贺先生长得斯斯文文,出手也大方,还肯先付一半的钱。石哥以为他跟以前那些人一样,多半又是哪个有钱人的代理。只是他提的要求有点古怪,要的不是什么古董珍玩,而是要找一扇门。
在这行里混了这么久,石哥对这种事也是有些想法的,只是没有这位贺先生说的那么明确,他说那个地方不叫阴间也不叫冥界,而叫做山海世界,而他要找的,就是进入山海世界的门。
这要求是很奇怪,但石哥也曾经听说过更奇怪的委托,比如说找一种长得像燕子一样的灵芝,或者是找到传说中的人鱼。
像这种委托,其实对石哥这种人来说是好事,因为即使找不到,委托人也不会太跟他们计较。如果他们能一点委托人觉得有价值的消息,甚至连定金他们都不会收回。
石哥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接了贺先生的委托的。他们都没家没业的,完全可以离开这个城市,到时候这贺先生去哪儿找他们反正贺先生给的一半定金也不算太少,他们拿着这钱先过两天再说。说不定能再让他们找到一单大生意呢。
结果,石哥很快就发现他错了。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石哥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好像那根透明的蛛丝还勒在那里一样。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贺先生是怎么做的,是不是在他身上下了什么咒,但那天晚上他在梦里看见了贺先生,他还是那么斯斯文文地笑着,问“石先生,门找到了吗”
虽然是梦,可是石哥却并没有一般梦境中的迷糊,反而相当清醒。所以他当然是把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拿出来,瞎扯了一番他们如何努力打听,好像听说在云南那边有些线索云云。
贺先生笑着听完了他的话,然后温和地说“石先生是不是觉得,云南那个地方离得那么远,我就找不到石先生了”
石哥当然是立刻否认,但贺先生也不跟他争辩,只是微笑了一下,仿佛不经意似的摆了摆手。然后石哥就听见自己背后传来了细微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某种毛绒绒的东西从地上滑过去似的。
石哥猛然回头,便看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漂亮的女人,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衣。但这女人的衣着和发型都有点古怪,有点像石哥看过的什么汉服s之类,但说不上哪里又不太像。但还没等石哥仔细看看,女人一抬手,石哥就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一根绳子勒住了。
但是绳子在哪里石哥本能地伸手去脖子上摸索,但很快他的手腕就被另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勒紧,他还是借着光线的反射才发现,女人的袖子里延伸出几根透明的细绳,缠住了他。
即使是在梦里,石哥也感觉到了窒息的痛苦,而贺先生仍旧微笑着站在那里,直到石哥已经开始翻白眼,才轻轻摆了摆手。下一秒绳子松开,石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握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咳嗽喘息。
就在这时候,他发现女人那长长的、直拖到地的裙摆下头露出来半截生满了毛的东西,他无意识地一边咳嗽一边盯着,过了几秒钟才突然反应过来,那好像是某种昆虫的腿,比如说蜘蛛。
那一瞬间石哥就知道这贺先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了,果然贺先生冲他笑了一下“石先生,如果不能完成我的委托,我可是会生气的。她”他冲女人指了一下,“这几天都没有吃东西呢。”
“我,我还你钱”石哥在梦里艰难地说。但贺先生却很温和地摇了摇头,拒绝了“拿了我的钱,就必须完成委托,我是不接受退款的。毕竟如果不成功,我的小宠物也能得到一顿美餐不是吗”
他说完话之后就转过了身,石哥也从梦中惊醒,满身的冷汗。开始他想说服自己这只是个梦,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脖子和手腕上都有清晰的勒痕,而且胸口上还多出了一片形如蜘蛛的青痕,摸起来仿佛还有点毛绒绒的。
石哥这会儿才知道钱确实是不能随便乱拿的,可是时限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他开始拼命打听消息,甚至不惜往外撒钱,然而这种消息往往可信度很低,稍微深究一下就会发现都是假的。正当他开始绝望的时候,捞到了陈祥这根救命稻草。
陈总被鬼附身的事儿闹得挺大,石哥是能打听到的,所以陈祥的话可信度就很高了。再说时限已经这么紧,石哥也只能选择相信陈祥,把邵景行给弄了来。话说弄倒邵景行的麻醉针还是当初跟定金一起从贺先生那里拿到的,贺先生的说法是如果在门里遇到什么危险的东西,可以使用,所以石哥就直接用在邵景行身上了。
当然他怕把人弄死,所以只用了极少一点点,结果效果十分好,人连个声都没出就晕了,于是他便假做搀扶醉酒同伴,不着痕迹地把人架上了车。
但是现在看陈祥这样子,好像并没有完全跟他说实话。这个人可能确实知道一些那个世界的事,但究竟能不能找到门,陈祥却是半点把握都没有的。
这种情况下,石哥能让他跑了才怪呢。要是找不到门,在贺先生弄死他之前,他就先弄死陈祥垫个背
这些邵景行当然是都不知道的,他知道的只是车开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停了下来,然后他被人扛起来走了一段路,再见天日的时候就在一间旧车库里了。
石哥跟他的声音一样长得十分沧桑,一双眼睛盯着邵景行的时候好像饿狼看见了鲜肉,开口就问“你知道进山海世界的门吗”
邵景行当然是知道的。刚才他在袋子里听见了石哥跟陈祥的对话,就已经隐隐猜测到石哥要找的是什么了。但他当然不能这么快就承认,于是做出一副刚刚醒来还一脸茫然的模样“啊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他一边装傻,一边悄悄观察了一下四周。这车库面积不大且破旧,墙角堆了些零件,看起来像是个临时落脚处。因为只有一扇不大的窗户,所以光线也不怎么明亮,从脏兮兮的玻璃里看出去,是一排毫无特色的民房,好像是些路边店,别的就看不到了。
至于他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结实的尼龙绳捆着,刚刚被从袋子里拖出来被绑着他倒不怕,但身上那种无力感还在,想动一动都有点困难,这就比较麻烦了。
邵景行的回答让石哥一下子就烦躁了起来,转头瞪着陈祥。陈祥立刻就慌了,跳上来抓起邵景行的领子“你不是给我叔看好了病吗那个焦冥你都知道,那你肯定知道那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吧”
他也是表情狰狞,越说声音越大“你肯定知道你说得那么头头是道的,还知道焦冥一般不寄居在人身上,还知道它们是变异的,会吸血,那你肯定知道它们是从哪来的”
“行了”石哥的脸都能刮下一层霜来了,他把陈祥拨拉开,用了自以为比较和气的声音对邵景行说,“我听陈祥说了,你是个高人。”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邵景行真想给他来个否认三连。但是石哥已经接着说道“哥们儿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帮忙,找找那个焦冥是打哪儿来的。只要找到了,保证把你毫发无损地送回来,你看怎么样”
邵景行根本不相信他的话“那东西,不是在湘西遇上的吗”
石哥压着急躁的心情和火气,尽量耐心地说“是。我们就是想去湘西,找找这东西的栖息地。”门应该就在那附近吧要是能找到那个地方,即使找不到门,应该也可以向贺先生交差了。
邵景行苦着脸“我又没去过湘西,连那位陈总究竟去过湘西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找得到。你既然知道焦冥,就该知道那东西肉眼几乎看不见,怎么找啊”他得拖延时间,看天色现在已经是黄昏了,他这大半天都没回医院,霍青一定会起疑心的,说不定很快就能发现他失踪了,然后想办法找他。
唉,要是原来的青蚨血还在就好了,他在医院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来,再让霍青和他滴一次青蚨血呢
石哥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了“你可想好了,要是找不到,我落不着好,兄弟你可也就别想再回家了。”
我答应了你也未必能回家啊。邵景行正在想要怎么回答,就听见车库外头有人很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
这车库用的是老旧的卷帘门,敲起来声响巨大,但那不紧不慢的节奏听起来却好像很有礼貌似的。
石哥眼皮跳了一下,并没答应。他们进来之后就把卷帘门拉了下来,伪装成里面没人的样子,那还会有什么人来敲门
但是他不答应,门外的人似乎就不打算走。隔了几秒钟之后,那礼貌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石哥眼皮子乱跳了一会儿,终于向同伴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大声问“谁”
“我。”外头传来一个很温和的声音。
“谁知道你他妈是谁啊”石哥的同伴,也就是刚才开车的司机用极低的声音骂了一句,然而他马上就发现自己老大的脸唰地白了,“大哥”
石哥嘴唇哆嗦了两下,挤出了一句话“贺,贺先生”
嘎吱卷帘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被硬生生地抬了起来,露出站在外面的身影。邵景行眯起眼睛看过去,只见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站在车库门外,身上穿着干净的衬衫西裤,甚至还打着领带,仿佛一个精英白领似的,冲石哥微笑了一下“石先生。”
应该说他长得还不错,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显得十分温和,可是石哥看见他,却露出了类似见鬼的表情,甚至还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贺,贺先生,你怎么,你怎么来的”
“当然是循着你的气味来的。”贺先生微笑着说,举步走进了车库,“哦,这里的人不少啊。”
邵景行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什么叫循着气味来的,难道是狗吗但即使是狗,也没法追踪开车的人吧
“贺先生,别,别开玩笑了。”石哥拼命让自己镇定,眼睛悄悄地瞄着门外。
他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贺先生的眼睛“石先生在找什么”
“没,没找什么。”石哥确定那天那个长着蜘蛛腿的女人并不在门外,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儿。如果没有那个女人,也许
他还没想完,贺先生已经笑了一下“是在找她吗”他说着,微微抬头示意了一下。石哥下意识地抬头,一个艳丽的红色身影顿时跳入眼帘那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爬到了车库的天花板上,而且是用一个古怪的姿势倒挂着。她的长裙子垂落下来一些,就露出了八条灰色的生满细毛的腿,她正是用这些腿才牢牢地扒住了天花板,低下头来对着石哥露出了一个堪称美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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