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江珩又和万所聊了很久。
把心里难以启齿的坎说出来后, 对话反而变得简单了许多。
万所调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能轨道展还没结束万所就会离开, 当然这对万所来说也不是坏事, 他年纪已经大了, 很难再往上升, 去了个闲职, 刚好养老。
但万所也算是被王所摆了一道, 万所和江珩的风格类似,偏重实干,对形式上的东西不那么擅长。当他意识到自己被设计时已经晚了, 也是因为对这个结果没什么不满意, 所以万所没太挣扎。
会展中心的事, 万所起初是不赞同的, 但是在他几次表达自己不赞同的意愿都石沉大海之后,他也大概明白了形势。
万所很纠结要不要提前告知江珩这件事,因为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状态, 即使告诉了江珩也不能帮上他什么,而且万所也确实觉得,留在会展中心会耽误江珩的发展。
但即便理由这么坚决万所最后还是来了, 原因也很简单,演讲比赛和午餐会的场景他都看在眼里, 即使自己真的已经做不了什么,还是应该让江珩知道这些。
现在万所就很庆幸他来了,庆幸之余还很内疚, 因为他从来没看到过江珩像这样崩溃的、难过的、绝望的样子。江珩以前就没有失态过。
他们两个从最开始的相识聊到现在,最后江珩苦笑着叹了口气说:“我一直以为不管您还是我,都算是春风得意,怎么现在看起来,反倒咱们才是失败者。”
“千万别这么想。”万所说,“人生就是起起落落,何况现在文件还没发下来,一切都还没定数,你还有改变结果的机会。”
江珩“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从行动力来说,江珩有决心付出自己全部的能力来改变会展中心的命运。
但从理智来说,按照这些年跟院里打交道的经验,事情已经推进到一定程度,再想改变,江珩觉得机会不大,这让他情绪相当消沉。
万所离开时,江珩看了眼表,竟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江珩没有心情做任何事,满脑袋轰鸣声,这些日子的端倪相比这个结局来说还是太微不足道了。现在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非常非常崩溃。
江珩想出去散散心,十月中旬的晚上已经有点冷了,单吹吹风也许他才能稍微平静一点。
打开办公室门他一怔,旁边的大办公室居然开着。
还有人没走吗?
现在就连产生这种想法,江珩都一阵心酸。
他不是没决心,可他真的没什么信心。
江珩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推开了大办公室的门。
一开门他先听到一阵笑闹声,接着吴徵先站起来,很惊讶地说:“江哥,你还没走?刚看你办公室都锁门了。”
“我就说主任没走吧,你不信。”说话的是丁然,“什么也别说了,请我们吃烤鸭吧。”
然后是苏瑾的笑声:“请什么烤鸭啊,小吴直接发红包给我,我给你们做简易版的。”
“瑾姐都点出烤鸭的技能点了?”丁然惊讶地说,“那明年午餐会咱们可牛叉了啊。”
“咱们哪年不都牛叉吗。”吴徵笑着说,“会展中心天下第一好吧。”
江珩听着这些话有种割裂感,每一句都让他心如刀绞。
他感觉自己就像全世界唯一一个知道末日即将到来的人,看着身边亲爱的人一个个满怀热情地畅想着未来的生活,可只有他知道这个未来也许不会到来了。
太难受了。
“江哥。”吴徵忽然叫了他一声,声音里满满地都是担忧,“江哥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苏瑾已经蹬蹬蹬地跑上来,急火火地拉了把椅子到江珩面前:“主任你身体不舒服?快快快,先坐下。”
江珩没有拒绝,他几乎是跌坐进这张椅子。
按了按眉心,感觉头顶的灯在摇晃,整个世界一片令人晕眩的散乱白光。
丁然倒了杯水过来:“喝点水,主任。”
江珩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热水滚进喉咙,从刚刚开始恶心想吐的感觉终于好了一点,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慰藉。
这一刻江珩觉得自己分外软弱,他有一点点想哭,更多则是想把自己刚刚听到的一切都倾诉给眼前的同事们,他不想再一个人痛苦了。
可他不能。
他是会展中心的将军,怎么能传递这种流言来祸乱军心。他手下的士兵都那样温柔,他又怎么忍心让他们和自己一起难过。
“没事。”江珩勉强笑了笑,“我就是头有点疼,可能最近熬夜熬太多了。”
“那一定得好好休息啊。”丁然说,“虽然你年轻身体好但也禁不住这么作践啊,你看你现在脸白得跟纸一样,真的主任,赶紧回去休息吧,有什么活儿明天不能干吗,干不完还有这么多同事帮你接着呢。”
这么多同事。
江珩又被戳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心疼得要炸了,勉强又笑了下之后江珩站起身:“好,那我就回去休息一会儿。你们也是,干完活早点回去吧,多陪陪家里人。”
说完他没有半点犹豫地转身,丝毫不敢看身后吴徵、丁然和苏瑾那关切又担心的表情。
江珩回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跌坐在办公椅上。
他又发呆了很久,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时不时有电影般的片段从一片荒芜的思绪里呼啸而过,片段里是同事们灿烂的笑脸,每一次都扯得他心脏一阵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又响起敲门声。
江珩不想理,可敲门声一直不停,最后他听到吴徵在门外说:“江哥,我知道你在,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推门进来了啊。”
“进。”江珩闭了闭眼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吴徵小心翼翼地进来,背着个包,手里拿着外套,看来是准备要下班了。
看到江珩苍白的脸色,还有那双没有一点神气的眼睛,吴徵明显怔了一下。
接着他很快走上前来,在江珩面前蹲下,仰头看着他:“江哥,你……还好吗?”
吴徵现在的样子,还有他问的话,都一击命中江珩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这种感觉让江珩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他发现在吴徵面前要隐藏情绪比在别人面前更难,他很艰难地摇摇头:“别问了。”
“你这样我很担心的。”吴徵鼓足勇气说。
就算可能会被江珩看出来自己的感情然后被讨厌,也管不了了,现在江珩这个样子他真的一点都放不下心来。
“我真的没事。”江珩说,“你别问了。”
“你看着就有事好么。”吴徵有点着急,“有什么事儿不能跟我说吗?我帮你分担不好吗?咱们都搭档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信得过……”
搭档这么多年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刺在江珩心上。
“别问了!”江珩喊了一声,失控地一拍桌子。
失控之后是死寂一样的安静,吴徵愣住了。
他怔怔看着江珩,满脸茫然。
江珩也愣住了。
很多感觉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我做了什么。我吼他?我凭什么吼他。我疯了。
看着吴徵迷茫又难过的神情,江珩更加难过,也心疼,也后悔。
“对不起。”江珩说,声音因为过分激动的情绪而有些沙哑,“我太过分了,我不该吼你,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没事的。”吴徵说着,又稍微往前蹭了一点,这样他们两个距离就很近很近了,吴徵本来就是蹲在江珩面前仰视着他,现在他的下巴几乎可以直接搁在江珩膝盖上。
这个姿势给人一种很亲昵的感觉。
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
“瑾姐和丁然都下班走了,我催着她们走的。但是大家都放心不下你,江哥,你不知道你脸色有多难看。”吴徵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的。”
江珩有点纠结,他闷得很难受,可也不想说出来让吴徵跟他一起难受。
这时吴徵咬了咬嘴唇,又说:“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我也想帮你分担啊。”
江珩瞬间爆炸。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手,他太想去摸摸吴徵的脸。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吴徵这样的人。
单纯到让人心软,傻乎乎的像个小孩,可又不是真的小孩,你脆弱时总能感觉到他恰到好处的关心。
江珩看着吴徵的眼睛,吴徵眼睛里映着亮闪闪的灯光。
让他没办法再隐藏。
江珩叹了口气:“刚才万所找我,跟我说了件挺严重的事……”
他一点点把坏消息转述给吴徵,吴徵的表情从震惊到凝重,他提了一些问题,江珩一一回答。
倾诉之后稍微好受了一点,但胸中还是郁结。
“还是……有希望的吧?”吴徵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万所都说会努力给你找个机会了,万所还是很靠谱的。”
“谁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机会呢。”江珩叹了口气,“而且就算真的机会来了,我能抓得住吗,一切都是未知数。”
“安啦江哥,你这么牛叉,除了你没人能做到了。”吴徵伸手拍拍江珩膝盖,“等咱们把会议部搞黄了,到时候我做一个点一下满头包的桌宠给你玩。”
说着他还比了个手刀的动作,小手一绷,砍人带风。
江珩笑了出来。
他自己都没想到发生这么多事,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冲你这句话我也会加油的。”江珩由衷地说,“谢谢你徵徵。”
……
江珩意识到什么而看向吴徵时,吴徵正满脸震惊地抬起头来望着他。
“江哥你……刚叫我什么?”吴徵结结巴巴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会有进展但估计没你们想的那么快,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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