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雨夜潮湿而闷热,小屋光照并不明亮。
窗外雨声很急,如同鼓点,擂得人心跳加速。
对于两个成年男性来说,房间实在是太小了,小到彼此身上同样的沐浴露香气都格外清晰。
江珩找出一个小风扇插上电,吱吱呀呀地转着,有点风,至少不会让人那么躁动。
他衣服刚才在雨中全湿透了,刚刚在洗手池简单搓了一遍,然后在屋里从左前到右后拉一根绳,打算把衣服晾在绳上。
大学时候住宿条件差的要死,大家都这么弄。
“晾到明早衣服也干不了吧。”吴徵皱着眉头,“南方本来就湿,还下这么大雨。”
“肯定干不了,到时候带下山再晾。”江珩说,“但是现在不晾明天早上衣服里就长蘑菇了。”
吴徵“噫”了一声,心想那也不错,有免费蘑菇吃,蘑菇要是长得给力点吃完还能附赠个小人跳舞。
晾衣服不是什么大活,他就没帮手,坐在床头逗猫。
江珩现在穿的是常致之扔在柜子里没拆的一套夏季工作服。
常致之身形比较壮,他的衣服穿在江珩身上有点宽松,而且江珩也没有很认真在穿,只是随便往身上一套。
深灰色长裤松松垮垮挂着江珩胯骨,显得他腿格外长,白衬衫为了舒服,只系到领口下第三个扣子,清瘦的锁骨线条延到领口深处,晕出一抹令人心折的阴影。
江珩的头发因为刚洗过澡所以显得有点乱,金丝眼镜下,清隽冷淡的眉眼写满“斯文败类”四个大字。
“有种山口组老大手底下一心想扳倒他另立门户顺便还抢了他最喜欢的仨小老婆的反派军师那种气质。”吴徵认真评价。
江珩被这句话说得愣了半天:“……你这人设还挺丰满。”
“艺术工作者就要有丰富的想象力。”吴徵愉快地说着,江珩一夸他更来劲,“哎江哥,你觉不觉得咱俩现在这场景就跟八十年代电视剧似的?”
“为什么?”江珩把T恤往晾衣绳上夹,顺口问道。
“就那种小夫妻啊。”吴徵完全没多想地说。
“啪”的一声,黑色T恤掉在地上。
小猫吓得反手就是一个喵嗷嗷嗷,吴徵赶紧把它抱在怀里安抚,顺便感慨:“江哥你手抖的挺严重啊。”
“这夹子有点松,意外。”江珩淡定地说,弯腰捡起地上的T恤,这个动作显得他腿格外长。
“……地上有灰,不用再洗一下吗?”吴徵疑惑地问。
江珩动作短暂地停滞了下,然后轻描淡写道:“没事,反正回去还得洗。”
吴徵半信半疑地点头,顺手挠挠猫脑袋。
猫团你看这个哥哥,一天到晚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啥。
江珩晾好衣服,走到吴徵边上,弯腰逗了下猫,可惜猫还是不给他面子,闪电般一侧头。
江珩:……
吴徵:……
不过吴徵内心的省略号其实不是因为江珩被猫嫌弃。
江珩刚逗猫的时候一弯腰,过于宽松并且没系好扣子的衬衫就像空的一样,吴徵指天誓日他不是故意的,但还是把江珩看了个干净。
现在的想法就是,我靠,江哥居然有腹肌啊……
吴徵忧伤地偷偷捏自己的小排骨,江珩已经放弃逗猫,开始铺床。这张床紧贴着墙,空间有点挤,但床本身的尺寸还OK,可以容两个人并排躺在上头。
“江哥你睡觉安分吗?”吴徵看着江珩把枕头摆好,又把被子铺开。
“不知道。”江珩说,随着动作他清瘦的锁骨在白衬衫下时隐时现,“怎么了?”
“那我睡外面吧。”吴徵说,“我睡觉很乖的,万一你睡觉瞎扑腾掉下去再把猫压着就不好了。”
江珩:“……行。”
——
关灯之后,江珩一想到自己旁边还躺着个人就全无睡意,而且这个人他好像还……
江珩心潮起伏,想着要不要跟吴徵聊点什么,于是他打了八种腹稿,决定默念五十个数之后就开始闲聊。
然而当江珩数到三十三的时候。
他听到了吴徵均匀的呼吸声。
江珩:……你还真是一沾就着啊。
倒也可以理解,今天吴徵又画图又测量,工作量很大,应该困了。
困了也好,至少江珩不用去纠结该怎么和他相处。
江珩转过身,心中的迷惑虽然还没有解决,但有了个大致的轮廓。
不过他依旧侥幸的觉得,也许不是那样,也许他只是……
睡梦中的吴徵突然毫无征兆地抬起胳膊,“砰”地砸在江珩胸口。
谁告诉你你睡觉很乖的???
这一肘子砸得很是瓷实,江珩眼前一黑,差点就是一口老血,他艰难地转头看吴徵,只见吴徵依旧均匀地呼吸着,睡脸看起来很平和。
江珩:……
正在江珩想着“好吧我忍”,再一次改成平躺准备入睡的时候,盖着被子的腰下,他右边小腿忽然又被“咚”地怼了一脚。
江珩:???
他不得不又转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吴徵已经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睡脸看起来还是很平和,刘海乖乖地趴在额头上,睫毛在眼皮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弧形阴影,这场面真是岁月静好——
岁月静好的吴徵忽然又一抬腿。
这次他倒是没踹。
他直接把腿搭在了江珩腿上。
江珩瞬间整个人都僵了。
这本来就只是一张单人床,虽然能并排躺下两个人,但吴徵稍微侧个身,两个人其实就已若有若无地贴在一起。
那么现在这个姿势,就是吴徵一只胳膊放在江珩胸口,一条腿跨在江珩腿上,脸还冲着江珩的方向。
这实在可以算作是一个考拉抱一般的姿势。
江珩能清楚地感觉到吴徵的温度,手上、腿上,灼烧的感觉甚至比吴徵本身的体温还要明晰。
他试着让自己入睡,但根本做不到,清醒的像只猴子,脑袋里血管一跳一跳的,感觉自己被一个小火炉绑架了。
江珩咬了咬牙,抬手,翘着兰花指小心翼翼地拈起吴徵手腕,那动作像是怕被吴徵烫伤一样,将他的胳膊放回床上。
接着又坐起身,两只手都翘着兰花指,更为小心地抓着吴徵脚踝,把他腿也放回正常的位置。
然后江珩重新躺下,闭眼,努力忘却刚刚吴徵皮肤的触感,告诉自己睡觉。
——“砰”的一声,吴徵的胳膊再次砸在他胸口。
江珩:…………
一回生二回熟,江珩再次抓起吴徵手腕。
可就在他准备把吴徵的胳膊再放回去时,吴徵突然一反手,死死攥住了江珩的手。
手心滚烫。
江珩眼睛倏然睁大,“腾”地一下支起半个身子,喘着粗气震惊地看着吴徵,可吴徵依然在睡,甚至打起了小呼噜,均匀而平缓的呼吸假装不来。
江珩又沉默了几秒,再一次缓缓躺下。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掰开吴徵的手。
像掰手腕似的保持了半分钟,江珩动了动手指,说来也怪,吴徵此刻又变的很顺从,任由江珩动作。
江珩的手指很轻松地穿过吴徵的指缝,两个人手腕隐约相触,十指紧扣,就像一对心心相印的情侣。
江珩闭上眼睛,吴徵手心的温度从火热慢慢变成温凉,这是因为他自己的体温不断在上升。
吴徵的指尖点在他手背上,细细的电流从这里开始,窸窣爬过他身体每一寸微末的神经,连呼吸都被扰动,难以平静。
震惊与悸动交错成烟花在江珩脑海中纷纷炸开,雷鸣般的响声夹杂着金急雨般绚烂的焰火,一片混沌的思绪中,只剩下两个终于避无可避的真相交错盘旋。
好吧,好吧。
我真的是同性恋。
我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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