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已经决定要走了

    阮昕找遍了家里,没有退烧药。

    她连忙去楼下二十四小时药店买了退烧药回来,家里热水都没烧,急忙忙烧了点水。

    放在冷水里退温。

    喂他的时候最麻烦,叫都叫不醒,浑身滚烫,把她急得不行,折腾了好一会,迷迷糊糊间,他总算把药吞了下去。

    季洋在发高烧,她哪里敢睡?

    坐在地上守着他,最后困到不行,就会趴着眯一会,也不敢熟睡。

    睡半个小时就会起来,第一时间伸手摸向他的额头,察觉到体温一点点降下来,心也安了一些。

    他的手臂还包裹着纱布,点点的血丝渗出来,阮昕见血止住了,把纱布轻轻解开,把买来的药拿过来。

    伤口不浅,看起来触目惊心,她拿着棉签,沾着药,往伤口上试擦着。

    才刚碰到两下,他感觉到刺疼,本能缩回手,眉头跟着蹙了蹙。

    紧接着,缓缓睁开眼。

    他睡在床上,她就坐在床下,手里还拿着药,季洋似乎怔了怔又看着她。

    阮昕也没说话,把药盖子合上,放在一边,声线平淡,“既然醒了,那就自己擦药吧。”

    她说完就站起来。

    季洋要伸手揉额头,却发现手有些疼,他低头看着手掌,懵住了,“我的手怎么了?”

    “发酒疯,把碗摔碎了,没走稳,摔着割到自己了。”阮昕对着他说。

    他垂眸,像是仔细在回忆,又摸了摸自己的头,“这里怎么肿了?”

    闻言,阮昕想起扶他出来,由于没扶稳,让他磕到门上,心底一虚,沉声道,“你问自己,或许是在浴室里洗澡太亢奋,拿头撞墙壁也说不定。”

    她迟早被他气死。

    季洋没说话了,似乎也想起来自己喝酒的事,又看了看被收拾得干净的屋子,放低声音,“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我不想管你。”她把头转到一边。

    “那你还来,还给我买药。”他坐了起来,伸手去拉她,阮昕还想挣脱,可他用的是受伤的那只手,她不敢。

    季洋看着她,又开口,“昨晚你是不是在守着我?我好像发烧了。”

    她没回。

    饶是之前吵得再凶,看到她来照顾自己,谁都会心软,他先服了软,“我错了,媳妇儿你别生气,我跟你道歉。”

    阮昕压根不想听他道歉,听太多了,保证也太多了,她试图要收回手。

    季洋却握得很紧。

    “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她看向他,缓缓出口。

    “你别走,我真错了,我不该跟你吵,不该对你说狠话,我反省我自己了。”他继续低声下气。

    “你反省什么了?你喝着酒,抽着烟,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这就是你的反省?你去淋着冷水澡反省?除了这些,你还会做什么?”阮昕实在忍不住,“每次都是,你说你错了你错了,你错哪了?是我错了,我根本不该来!”

    一段长久的感情,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季洋沉默。

    见此,阮昕以前都会歇斯底里跟他吵,平日里的温柔贴心也会消失不见。

    不是她脾气不好,是这样的生活太压抑,这样的生活太苦太累,他让她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感情也一点点被磨灭。

    渐渐把她变成了她最最讨厌的样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也没打算吵,平复了心情,“你说的未来蓝图,我都相信,我也相信,你会变得很优秀,也会生活得很好。”

    季洋抬头看她,眼底染上一层光。

    “这里是你梦想,你留在这里好好努力,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真的。”

    哪怕离开,她也会给他最好的祝福,也真心希望将来有一天,他能站在自己想要站在的地方,过想要过的生活。

    “你呢?”他差距到不对劲,追问道,“那你呢?你还会陪着我吗?”

    “我会祝福你。”她说得坦然,实际上,每一个字用力多大的力气,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一次跟吵架不一样。

    吵架吵多了,眼泪就不管用了,每一次的碎碎念念,恶语攻击都会成为习惯。

    分手就分手,离开就离开,气在头上,谁都不想输。

    可是,认真交谈起来,她的冷静会让他害怕,就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悄悄逝去。

    “天要亮了,你再睡一会...”

    “你说三年的,你说会陪我在这里三年,给我三年。”季洋打断她的话,眼底有些受伤,生着病,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现在第一年,你就要放弃我了吗?”

    他固执看着她,漆黑的双眸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阮昕没回他。

    第一年过去了,他又会说下一年,三年之后,怕也是毫无变化。

    “我承认,我忽视了你,可是最近我工作压力很大很大,我每天很忙,我不想把情绪加在你的身上,我不想说话,自己在消化情绪。”

    “情绪开始变得很糟糕,我会冲你发火,我也不想,媳妇儿,我真的不想。”

    ...

    他说着,深深埋着头。

    阮昕没把头转回来,拧着眉,紧绷着下颌,拼命遏制自己的情绪,“我来找你,是带着希望来的。”

    “你说异地恋很辛苦,四年已经受够了,这里有很好的发展机会,你让我过来。”

    “现在看来,还不如不过来。”

    起码感情不会一团糟,什么希望什么未来,全部都已经被磨灭得差不多了。

    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还谈什么感情呢?

    “...对不起,你本来有很稳定的工作机会,我让你过来,却没有给你好的生活,我...”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这样的生活很糟糕,无论是对我来说,还是对你来说,都不是一个好的方向,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只会越来越糟糕。”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季洋明白。

    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你舍得吗?”季洋的视线炙热,在她还没有回答的时候,十分固执,“我舍不得,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哪怕再辛苦,我都舍不得,我不分手,我不同意。”

    “为什么不能留给彼此一个好的印象呢?”阮昕背对着他,声线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谁舍得?

    人生有几个十年?他就像这个世界上另一个她,彼此那么熟悉,熟悉到一个眼神,一句话,她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没有在骗她。

    “我不要在你心里留在什么好印象,我只是不想让你走,你走了我就彻底找不到你,你肯定会躲得离我远远的,断了一切和我的联系。”

    “是,喝酒是故意的,生病是在赌,我在赌媳妇儿你的心软,会不会心疼担心我一个人在这里,昨天我一个人想了很多,拉不下脸跟你道歉,可是相比分手,我愿意低头。”

    阮昕抹了把眼泪,没有转头。

    她知道他是故意为之,喝醉到神志不清的人,怎么会一下就拨通她的电话呢?

    明明知道,她还是来了。

    里面的弯弯绕绕,两个人都知道,配合着各自的演出。

    “我不要面子,在你面前,我不需要在乎所谓的面子,本来就很落魄,在这里生活得像个乞丐,也只是你陪着我。”他说得忧伤,吸了口气。

    刚毕业出来,遭受社会的毒打,满腔的热血,正在慢慢冷却,生活也渐渐变得迷茫。

    “刚开始艰难很正常。”阮昕还是安慰他。

    刚入职,工资少得可怜,一半交了房租,一半留着吃喝穿用,只为了生存。

    “你不是嫌我工资少,也不是嫌我没能力,我知道我们感情出现了危急,我漠视,你着急,然后我烦了,你累了。”

    季洋说这话的时候,阮昕哽咽的哭声传来,像是被说到了痛处,肩膀在激烈颤抖,“知道你又不改,有什么用?”

    两人之前问题重重,他根本就不想去与她分析,不想去解决,每次都说活在当下,现在开心就好。

    掩盖的问题会变成更大的问题,他们根本就聊不到一块去,感情也所剩无几。

    “我很累,哪怕你没有给我压力,我也会给我自己压力,是我让你过来一起工作,在一起那么久,我也应该给你好的生活,房子很贵,想要给你的东西很贵。”季洋说得也很无助,小心翼翼又试探,“媳妇儿,我昨天想了一下,我们可不可以分开住?住得近一点,如果分开的话,矛盾就会少一点,各自也有一些自由的空间。”

    阮昕扭头看向他,眼底纠结。

    她已经决定要走了。

    “我下个月开始可能会更忙一些,压力很大,生活也会乱七八糟,我不想把负面情绪强加给你,我会调整好我自己,也会好好处理我们的感情。”他说得诚恳。

    她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哪怕还看到一点点希望,她都不会走,才过来陪他一年,她舍不得。

    心底两股势力正在打架。

    “我知道你想离开了,我也很累,有时候吵架,想着分开就算了,人生也还那么长,我为什么不能轻松一点?可是我又想想,没有人会再陪我从年少开始,你在我记忆里占据的分量,再也没有一个人能代替。”

    “我在你身上花费的精力,不可能再给下一个人,我对你交付的那份信任,想要和你走完这一生的决心,别人代替不了。”

    季洋的眼眶也有点红,直视着她的眼,清晰的话语在屋内回荡着,“这辈子,我再也不会那么用力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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