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沉默了几秒。
宋净晚认出了林燊,向他颔首致意:“您好,我是宋净晚。宋怀均是我叔叔,他让我在这里等您。”
道明来意后宋净晚安静地站在原地,面色沉静地看着林燊。窗外的微风掀起了桌上的白纸,发出细微的声音。宋净晚如水的眸子逐渐染上几分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看着她不说话。
他很高,五官深邃,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浑身散发着一种压迫感。她本来是不紧张的,但被他注视着,身体不由自主慢慢紧绷起来。
好在尴尬没有持续多久,宋怀均笑着走进来。
“林燊你来啦,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给你找的老师,我的小侄女宋净晚。”他没有发现好友的异样,又面向宋净晚,“这是林燊,跟你提过的,叔叔的好朋友。”
在宋怀均的热情洋溢下,宋净晚礼貌地喊人:“林叔叔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喊了“林叔叔”后,那股迫人的气势消散了许多。
林燊被这声叔叔弄得哭笑不得,说话都尽量放柔了语调:“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可以。”
叫名字是万万不行的,宋净晚认真解释:“您是小叔叔的朋友,这不合礼数的。”
宋怀均眼看宋净晚又要上纲上线扯出什么礼制来,连忙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客套,“哎呀,叔叔就叔叔,这是我侄女,你是我朋友,叫声叔叔也是应当的。”
林燊看了一眼宋怀均,又看了一眼微低着头的宋净晚没有再说什么。有些事情他得尽快弄明白,林燊向宋怀均使了一个眼色,接收到眼神的宋怀均了然,叮嘱宋净晚在这儿再坐一会儿,跟着林燊走出了办公室。
走出一段距离,林燊沉沉地问:“我是不是没有说清楚,让你误会了什么。”
他没有歧视的意思,宋净晚太年轻。
这样的女孩儿怎么镇得住那几个小子,回头像实习生一样再哭着跑出来,他......哄?
宋怀均理解林燊的想法,换做其他人肯定也这么想。不过他既然带宋净晚来那肯定是有把握的,他又不是什么都不了解的人。
“你真请个先生来就治得住那几个小子?”虽然五组的那几个小子是林燊请回来的,他没有怎么管过,但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是了解的。
上课不是目的,敲警钟才是。所以谁上课不重要,教什么他们也都不会听,问题是上课那个人能坚持多久。
“你不了解我侄女,如果她不是喜欢什么古画修复,我家老头子是准备悉心培养她的,说她静得下心,是做学问的料,你不相信我的话,总得相信我爸的吧?”
宋慕礼先生说话的分量,在学术界举足轻重。
见林燊不说话,他又接着说:“而且,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谁能把她给气着,长大后谁也没见她哭过。她那脑子一根筋,要比谁倔,最后谁赢真不一定。要不我跟你打赌,如果那几个小子真能气着宋小碗,下个月工资我不要了。”
林燊瞥他:“年底分红。”工资才多少钱。
“哎,你别那么认真嘛。”说到分红就伤感情了不是。
林燊不打算跟宋怀均废话,正准备找小郑见他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叫住他:“秦时他们来了没有。”
小郑迅速点点头:“来了来了。”
宋怀均一听,知道林燊这是答应了。想着自己那边还有工作,跟他说了一声:“远方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得过去看看,中午不一定能回来,我小侄女就交给你了,你给我好好照顾,完事了帮我送回去。”
林燊顿了一下,也没有应他,迈着大步走了。
小郑见老大走了,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想明白其中的缘由后,心里那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就冒了出来,迫不及待想跟人分享。
所以不到十分钟,公司里的人又都全知道了老大找了宋副总小侄女来给五组的人上课的事情。
“我看宋总他侄女柔柔弱弱的,不太行吧?”
宋副总领着人进来的时候大家都见到了,还以为是新来的实习生,长得水嫩清灵怪好看的,想着要真是实习生那可得好好照顾。
“我看也不太行,五组那几个又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唉,这么温柔的小姑娘要是被气哭了多不好。”
众人议论纷纷,小郑淡然一笑:“行不行,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等会儿他们偷偷去围观解气一下,相信老大是会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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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外面的热烈,这边显得过于安静。
林燊从外面回来,见宋净晚文文静静地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端端正正娴静淑然,仿佛坐得不是沙发而是陈旧的古董木椅。
犹豫了一下,他没有关门。
林燊没有太多跟这个年纪女孩相处的经历,宋净晚又不是公司里的年轻实习生。
听到声音,宋净晚抬头看他,迎着双澄澈的眼睛,他清了一下嗓子解释道:“你叔叔有事出去了。”
“嗯。”宋净晚轻轻应了一声,表情没有什么起伏。
静默了几秒,林燊走到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为了缓和气氛,尽量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你叔叔叫你小晚,我也这么叫你吧。”
宋净晚微微点头,柔柔应道:“都可以。”
又沉默了几秒,林燊实在找不到其他客套的话,直接进入了主题:“我这里的情况你叔叔应该都给你介绍过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如果没有的话,他们现在人都在,我带你过去。”
宋净晚认真想了一会儿,说:“林叔叔,我以前没有给人上过课,虽然小叔叔说讲讲‘礼’就行,但我担心他们听不进去,起不了什么作用,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毕竟和性格与环境教育有关,不是一朝一夕能促成的,小朋友还好,他们都是成年人已经不太可能会改变,她觉得上这个课的意义不是很大。
林燊见宋净晚十分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微微笑了一下,“没事,让他们上这课不是为了改变他们,而是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宋净晚疑惑地看着他。
“被人当成笨蛋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林燊看到小姑娘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领着人往那间小黑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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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宋净晚明白了林燊话里的意思。
当她走进这个房间,眉间就蹙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她觉得头皮开始发麻,努力抑制着那股不适的感觉。
好辛苦。
宋净晚站在林燊身边只及他肩头,侧目望去,见他沉着一张脸喜怒不辩,与跳脚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黎诉气鼓了脸,除了秦时,其他几个人的表情与他如出一辙。
“你是在侮辱我们吗?老大。”一向沉默的王莱愤然说道,只有笨蛋才需要老师教。
“你还找了一个小丫头!”
“扑通”一声,不知道门外偷听的哪个人一时忘形,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林燊眼睛里散发出冰冷的光芒,严肃地纠正:“这是宋老师!”
他的视线指向始终一言不发的秦时,下达最后的命令:“从今天开始,每天下班前的一个小时,由宋老师为你们上课,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缺席。既然今天宋老师过来了,那我们不能耽误她的时间,抓紧时间马上上课。王莱,把窗帘拉开,秦时,黎诉,去外面抬一个白板进来。”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味,连外面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变得异常缓慢,小郑胸口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担心下一秒会炸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传来椅子被拉动的声音,“黎诉,走吧。”
是秦时。
他好像一点儿没受影响,淡定地站起来,路过宋净晚和林燊身边时停了一会儿。
“宋老师?呵。”他淡淡晲了宋净晚一眼,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最后这一声轻呵,讽味十足。
“你好。”宋净晚像是没有听到那一声轻呵,客气地打了招呼。
林燊见宋净晚清澈的眼睛里一片淡然,在心里笑了一下。
小丫头,还挺淡定。
窗帘被拉开,房间里的凌乱在阳光下一览无遗,林燊也没有让他们收拾,拉了一张椅子坐在房间的角落里。
东西准备就绪,宋净晚在简短的自我介绍后,在白板上写下一个礼字,行云流水,字迹工整。
“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轻柔的声音念着晦涩拗口的古文,林燊双手环抱在胸前,靠着椅背无奈地想,这还真是没有给别人上过课,声音平直不带一点起伏,要是给小朋友讲课,底下能睡倒一片。
不过,现在也差不多。寥寥几个人,有睡觉的,玩手机的,发呆的。大概是碍于林燊人在这里,他们才没有为难,集体选择漠视。
“人无礼则不立、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宁......”
林燊昨晚睡得不好,没多久就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恍了一下神,抬头见宋净晚仍旧一本正经地肃着一张小脸滔滔不绝。
还真有点旧时学堂里老夫子的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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