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夜晚。
有栖川理奈站在街边,周围的建筑被厚雪覆盖,寒风剜肉剐骨,路过的行人瑟缩着匆匆离开。只有她穿着米色长裙,一身单薄停滞在寒风里。
来到这个世界近两年,经过揍敌客式魔鬼训练后她已经可以独自出任务了。
她正戴着蓝牙耳机和雇主联系。
那头雇主的声音逐渐歇斯底里:“我只想夺回自己的东西。金钱、声誉、孩子,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好的,兰丝女士。”有栖川理奈摘下蓝牙,她撩起黑发露出白皙小巧的耳朵,纤薄的耳垂坠着冰蓝碎钻,在夜晚的霓虹灯下闪闪发亮。
“吱——”车轮压在雪里发出闷响,长款商务车打开车门,雇主的接头人从车上下来。
那是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鬓角斑白,作管家打扮的老人。他为有栖川理奈打开车门:“小姐,请。”
“谢谢。”
车门合上,车内的暖气扑面而来,她微眯着眼,眼瞳里有温差下形成的浅薄水汽。
汽车在红绿灯前停下。
管家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终于忍不住开口:“夫人未先生伤神太久,当年老夫人走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夫人幸福。没想到……”
“他会受到教训的,请你和兰丝女士放心。”
管家深呼口气:“多谢您,D小姐。”
“嗯。”有栖川理奈点头,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她对外挂靠在揍敌客名下,再加上任务完成率和雇主满意度都极高,所以仅两年就有了不小的名气。只是Death,D小姐这个称呼,真的憨憨到让人想找个缝钻进去。
雇主的资料早在先前就传到她手机上。
雇主命运坎坷,她幼年丧母,父亲没过几年后再娶。青年时丧偶,等到中年天雷勾地火带着大笔嫁妆和新恋人结婚。婚后恋人在女强男弱的情况下开始沉溺赌博,并开始家暴。雇主顾及年纪尚小的女儿没有离婚,资产却被转移大半,在懊丧和痛苦的折磨下,她变得憔悴疯癫。
因为男方实在不是个东西,所以即使兰丝没有离婚,有栖川理奈也更喜欢称呼她为女士,而不是夫人。
“对了D小姐,夫人指派了一个人过来。”从惆怅中缓过神,管家才想起这触犯了业界潜规则,他局促的咽了下喉咙,“您当然不需要别人的协助,只是顾及夫人现在的心理状态,我们实在无法拒绝。”
有栖川理奈皱眉:“谁?”
“这个…似乎是一位红发年轻男人,夫人精神状态不好,我们没敢多问。”管家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比了个二,“那个,酬金翻倍。”
接下的任务被陌生人插手,这就和要跟网恋对象奔现了才知道对方明天就要结婚一样,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
看在钱的份上,有栖川理奈勉为其难的点头:“丑话说在前头,如果那位干扰了我的任务我不会客气的。”
“是,当然!”管家松了口气。
红灯过了,车子再次启动。
有栖川理奈现在对别人的注视尤为敏感,她抬起头,在后视镜里对上开车管家的视线。
有栖川理奈直直的看着后视镜,灰蓝的瞳孔里只有冰凉的淡漠。
“怎么了。”
“不、没什么…”该说不愧是D小姐,气势就和普通人不一样。管家这么想着额头冒出冷汗,他收回好奇心,僵着身体表情麻木的摇头。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没什么就没什么吧。有栖川理奈对着车窗继续调整表情,她一直被伊尔迷说教表情管理不到位。她打架会笑,见血会笑,打的越疯见血越多笑得越厉害。
所以执行任务时,她大多时候都面无表情。面部有表情时会牵动多块肌肉运动,面无表情时间长了还有点小爽。
车子平稳行驶一段路,最后停在友克鑫□□。
“小姐,到了。”
有栖川理奈下了车,找个角落从随身小包里拿出简易化妆用品。她描了个柳叶眉,在线条略冷的眼尾画上下垂眼线,皱起眉时宛如一朵楚楚可怜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她不像伊尔迷可以用钉子插在穴位上易容变脸,所以退一步,她顺走了糜稽给娃娃化妆的化妆品。
雇主的丈夫曾经喜欢柔弱纤细的年轻女性——和当年尚且年轻的雇主一样。雇主优秀美丽,温柔且资产丰厚,更反衬出他的无能。所以雇主丈夫为了逃避现实,连带着这类女性一起厌恶起来。
用他厌恶的样子,让他在赌场上输的亲妈不认,这不是让人很愉快么?
完成任务大可不必这么迂回,但生活这么苦总得自己找点乐子。
友克鑫□□高大二十楼,其坐落于市中心,交通方便,地理位置优越。□□的一至十九层是普通娱乐场所,第二十层就是普通人无法进入的赌场。
这是世界规模最大的销金窟之一,有人在这里一夜暴富,但更多的是血本无归。
直达电梯只到十九楼,二十楼的步行楼梯入口有人看守。身材高壮的凶神恶煞的壮汉已阻止了普通人的好奇心。
“小姐,请出示证明。”
进入赌场的资产证明更让大部分人被隔绝在外。有栖川理奈拿出金卡,果然看守人表情就变了。
“请进!”
从正门进入,富丽堂皇的赌场内放着高雅的音乐,所有人衣着斯文,他们矜贵优雅,只除了在赌桌上的时候。
“再来!再来一次!”
“先生,您的筹码不够了,要先去兑换吗?”
“换什么换!再押一套友克鑫市中心的商品房,给我继续!”
这是赌红了眼的。
“我不信,肯定是你出老千!”
“砰!”
“赌不起就别赌,老子今天就给你看看,谁才是赌桌上的常胜将军!”
这是压上一切却棋差一招最后倾家荡产的。
美丽的皮囊不过是这些上流精英的遮羞布,是真是假在赌桌上原形毕露。
这里的环境乌烟瘴气,有栖川理奈准备尽快完成任务,好去探望一下被丢在天空斗技场的小可怜奇犽。
她接过侍者递来的红酒杯,捏在手里没有喝。赌场的就一般都是加了料的,少量刺激神经的兴奋剂,等出了赌场差不多被人体代谢干净。
有栖川理奈兑换了筹码,她的任务目标钟爱□□和黑杰克,是赌场有名的常客。穿过人群,那人果然正表情兴奋的往牌桌上扔牌。
她没急着上去,而是坐到旁边的赌桌玩骰子。样貌俊秀的荷官把骰子摇的眼花缭乱:“小姐,请。”
“小。”
“3,2,2!恭喜小姐!”
玩了几把骰子赢了不少筹码,有栖川理奈只拿了一小把捏在手里,剩下的全堆在桌上。
“小姐?”
“不要了。”
花花绿绿的筹码就是引人争夺的钞票,在有栖川理奈离开后,赌尽家财的赌鬼们蜂拥而上,互相打斗着想独占。
她慢悠悠走着,金钱容易显露出人性百态,丑陋的贪婪的,所有欲望一览无余。
“嘿嘿嘿小姐,来玩吗?”喝的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走到有栖川理奈面前,伸手想拽她的胳膊。
酒香很好闻,但泡在酒坛子里腌入味就让人难以接受了。有栖川理奈皱着眉,寻思着自己这一身漂亮裙子该以什么角度踹出去最优雅时,凌空飞来一张扑克牌。
扑克的尖角如同锋利的刀片,轻松嵌入血肉切断骨骼。猥琐男人的手臂飞了出去,鲜血撒在红色地毯上,瞬间消隐不见。周围的人似乎早已习惯,几乎没人抬头来凑热闹。
顺着扑克飞来的方向望去,红发青年身穿西装,宽肩窄腰身材很棒,他指间捏着扑克,上挑的金色眼睛很有味道:“小姐,来玩吗~”
一样的话,语气和颜值不同,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有栖川理奈第一反应是红发好漂亮,第二反应就是红发年轻男人,是雇主塞过来的?
她走上前,仰起脸和红发男人对视:“那位女士让你来的?”
男人金色的眼睛危险又迷人,他轻佻的反问:“是苏娜达女士还是海伦娜女士?”
这架势,是委托人的小狼狗没跑了。有栖川理奈顿时对男人的红发热情尽消,她拍了下男人的胳膊,“既然兰丝女士让你来了,那走吧。”
男人愣了一下,他发出低沉的哼笑,抬起胳膊搭在她肩上,姿态亲昵又随意,但那只手随时都可以掐上她的脖子。
啧,雇主哪找的小狼狗,警惕心怎么这么强。有栖川理奈后脖颈发僵,她想挥开男人的手,却被男人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揽在怀里。
“我是西索,说说你的计划吧,小姐?”
“那个男人厌恶年轻柔弱的女人,那就让他全盘输给他最厌恶的人。”有栖川理奈打掉西索在她手背若有似无撩人的手,“我是有栖川,作为那位女士的情人,你也不想丢掉饭碗吧。”
“嗯?”西索手一顿,他表情僵硬的点头,动作再没逾矩,“……嗯。”
有栖川理奈在角落围着一圈人的赌桌看见了委托人的丈夫,她领着西索上去砸场子。
“见机行事,你要好好配合我。”
“哼哼哼,好哟~”
柔弱女人该是怎样的呢?有栖川理奈想了想,胸有成竹的点点头。
然后她蹙起眉,跑到人群中间脚一跺捏着嗓子娇滴滴道:“哎呀,西…?西索哥哥?”
西索的名字有栖川理奈差点没记住,她把西字拖的老长。
西索声音一颤,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怎么了?”
不妙,好像有点用力过猛。在不知名的尴尬里,有栖川理奈强行演下去:“那个大叔出老千的手法也太低级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友克鑫赌王’是哪些猪脑子封的?”
周围闹哄哄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不约而同一起发出热烈的咒骂。
“哪来的傻[哔—]女人?!”
“来砸场子的?”
“兄弟,管好你的女人!”
咒骂声中也有不少人被有栖川理奈的话牵着鼻子走,他们互相使眼色,一齐看向桌前被众人簇拥在包围圈的中年男人。
“兄弟们,我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怎么出老千?”浑身书卷气,人到中年依旧可以称赞一句俊朗的男人一点不慌,他老神在在的把手上的牌整理齐,“小姑娘,没有证据不要乱说,小心被……”
中年男人的确在出老千,他不是把把都出,十把输个两三把,看起来只是个运气不错牌运又好的普通人罢了。但他的作案工具可跑不掉。
有栖川理奈曾和她的忘年交白兰一起逛过赌场,偷师了不少独家出千手段。她绕着胸前的长发,语气真诚:“你的上衣有个暗袋,对不对?”
“呃。”无意义的语气词卡在喉咙眼,中年男人额头开始冒冷汗。
“暗袋?赌王,这女人说的真的?”
“这里的规矩你应该比我们都懂。”
“看下不就知道了。”
有栖川理奈想起曾经和老爹一起看的剧,她模仿里面柔弱女人的语气:“你打开给看看呀,人家看见你偷偷藏牌了~”
西索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他举起扑克牌的手仿佛有千斤重。
——看什么看,快干活,刚才切人手臂不是挺顺溜吗?
有栖川理奈的眼神传达出这个意思。
在场面即将失控时,西索终于丢出扑克划破中年男人的衣服,暗袋里几张做了标记的牌漏了出来。
纸牌掉在中年男人身前的牌桌上,他双手颤抖,手上刚抓的牌落了一桌。
有栖川理奈给出最后一击:“呐,明明人家说的是实话,你们无缘无故骂人家,好伤心啊西索哥哥呜呜呜。”
“……”西索方了,他不知为何喉咙像被堵住,梗的说不出话只能默默的当个点头机器。
“我的头好痛,感觉要晕厥过去了——”有栖川理奈食指和中指点在太阳穴,脸上满满的虚弱和痛苦。
周围一圈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为首的大汉摸着后脑勺干巴巴的说:“不好意思哈姑娘,这人我们带走了?”
中年男人仿佛与外界隔绝,脸上的冷汗滴落在纸牌上,浑身痉挛般抽动。
有栖川理奈的语气温温柔柔拒绝:“不行,我、人家要和这个造假赌王打一局,西索哥哥,发牌!”
鲜艳的红色头发落下阴影,西索拿着扑克的手微微颤抖,他从未觉得扑克会烫手。
猛地,中年男人站起身,他满脸大汗,情绪失控的挥舞拳头想往有栖川理奈脸上攻击。
“嗖——”Joker牌飞出直接切入中年男人的脑门。
众人鸟兽作散,很快赌场这一块只剩有栖川理奈和西索,以及几个保镖战战兢兢的看着这里。
有栖川理奈收起“柔弱”表情,兴致缺缺的撇嘴。
西索终于觉得浑身舒畅,戏精表演终于结束了,他挑眉:“柔弱女人?”
有栖川理奈理不直气也壮:“对啊!风一吹就倒、脾气软心也软,这不就是柔弱女人吗?这还不是,你行你上哦。”
“哼哼哼,你要看?”西索舔了舔嘴角,邪魅一笑。
一百六十斤的肌肉男表演柔弱女人?行,她认怂。
“好了,任务完成,你可以回去交差了。”有栖川理奈心累的挥手,这是她完成的最没成就感的任务。
“那个,请问!”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近,出现一个夹着公文包与赌场格格不入的职场青年。
“呼呼,请问是蒂莫西小姐吗?我是夫人派来的律师,请问您到哪一步了?”深红色头发的年轻律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今天路上有点堵车,我的方向感不太好,所以来迟了一点,应该还没有太迟…吧?”
有栖川理奈的视线在律师头顶定格,红发。她呆滞半晌又看向西索,也是红发。
西索:包子脸无辜微笑。
“……”你不是被富婆包养的小狼狗吗?整了半天就是吃瓜群众,还装的和真的一样!
有栖川理奈石化在原地。
西索揽上她的肩,对律师露出危险的表情:“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你可以直接帮那位夫人转移财产了哟。”
“原、原来是这样啊。”律师看着远处的脑门血淋淋的尸体,额头上汗冒得更欢了。
西索忽悠走律师,他绅士的朝有栖川理奈发出邀请:“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小姐?”
“不了,谢谢。”
西索低下头和有栖川理奈对视,几根红色碎发落在他金色的眼睛前,他的眼神热烈:“我真的很想和你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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