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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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星迟早早地就给江裕留好了门, 等他进来。
耳边的吵闹声络绎不绝, 江裕一端着餐食进来,林星迟就滔滔不绝的把刚刚李尧说的事情讲给江裕听。
江裕是小鱼哥哥, 作为她的头号忠实粉丝, 林星迟乐意跟她分享自己笔下故事即将获得的成就。
她说着说着余光里才意识到江裕好像有点走神,他嘴唇抿着,端起草莓汁喝了一口, 露出光洁的额头之后看起来很精神。
见他这幅模样,林星迟赏了他一个脑瓜崩。
“小鱼哥哥!”
江裕如梦初醒的啊了一声, 看起来很呆,林星迟本来有点郁闷的心情又因为他的可爱而消散。
“你在想什么呢?”林星迟问他。
刚刚看到徐茶之后那个江裕心里头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想到杜思姵说徐茶好像拍了他, 江裕实在想不清楚自己有什么好被拍的。
而且还提到了林星迟和李尧在同一个包厢呆了很久。
或许徐茶心里会有些不安分的念头,但江裕一时间不能确定徐茶到底有什么不安分的念头。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或许是他自己想多了也不一定。
没发生的事情,江裕不想突兀的提出来让林星迟担心,动了动唇,找了个理由:“感觉今天的舒芙蕾好像比上回口感更好一些, 我在想怎么做,回家可以试试。”
林星迟最不擅长就是做饭,什么都不懂没有搭话的权利,但是江教授的厨艺她非常期待,于是眨着大眼睛扑闪扑闪:“看来我还要给你免一些费用”
江裕问:“什么费用?”
“给你的厨师费呀!”林星迟拉起江裕的手,接着说:“呜呜呜林星迟太幸福了, 还有自己的专属厨师!”
等她感叹完,江裕突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语气温柔而多情:“星星。”
虽然总是能感受到自己在被他深沉的爱着,可是每次听到这种语气,林星迟的心脏就不受控制的像是漏了好几拍一样。
她问:“干嘛?”
江裕握紧她的手,给她嘴里又喂了一块迷你蛋糕:“不用给我免。”
林星迟愣了一下:“可是你现在没有钱。”
她永远记得在车上,裴阿姨说江教授为了买车花光了所有的钱。
江教授真是太穷了,为了和她谈恋爱一分钱都没有了,好可怜TUT
看林星迟一副非常可怜自己的表情,江裕嘴角一抽,犹豫了几秒,问:“你知道这酒店的业主是我爸吧?”
他这话很有炫富的嫌疑,林星迟不赞同的看着他,问:“难道你还要找叔叔借钱给我交房租吗?”
江裕:“…”
“不是,”江裕呼出一口气:“反正你不用给我免,我心甘情愿做给你吃的,永远都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林星迟的胃口小,江裕拿回来的东西很少,眼看着她马上就要把东西吃完了,江裕又把手边的牛奶递了过去。
真的就像是养一个小孩子,他靠着椅背,看她鼓成金鱼的嘴巴心头都会发软。
感情总是没有道理来的直接又强烈。
江裕接着说:“就像我对你的喜欢,从来不能用别的东西衡量一样。”
林星迟下意识地看向他。
江裕每次都是这样,把浓烈的情话说的无比自然,像是只问了她一句“舒芙蕾好吃吗?”一样简单。
她这前半生的所有幸运是不是都用在重逢这个人身上?
才能被他这样时时刻刻宠着。
如果是的话,那林星迟希望再把她后半生的所有幸运也一起奉上。
她好喜欢江裕,想要和他白头偕老。
尽管她笔下曾写过无数动听情话,但此时全都败给了他。
林星迟垂着脸,看不出神情,慢腾腾的说话:“你为什么总是讲这么肉麻的话?”
小姑娘的声线软嫩又娇嫩。
江裕知道她是害羞了才会遮掩,端起女朋友面前的空盆子,就准备出去给人加餐。
移动门推开时会有一点点的声响,江裕气定神闲的声音将这点声响轻易从林星迟耳中抹去。
他含着笑意,说:“真心永不肉麻①。”
*
两人吃完晚饭之后就算林星迟再抗拒也要回家了,今天一天徐清婉都没有联系过她。
这种吵完架之后互不低头的状态从林星迟出生到现在,还是头一回。
今天空暇的时候林星迟忍不住想妈妈这么决绝的态度,难道是她真的错了吗?
她捋了很长时间这之前的逻辑,甚至还列了一张表。
这是这么多年来,林星迟第一次独自把伤口剖开,自己看自己分析。
她们全家算上爷爷奶奶二叔二婶还有他们的大儿子一共有九个人。
九个人里,在林星放来他们家之前,林星迟和爸爸的关系最好,因为尽管知道爸爸遗憾她不是个男孩子,但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过。
爷爷奶奶对她态度最差,二叔二婶好像在她小的时候就抱着看她笑话的心态。
都说小孩子小什么都不懂,但是很多不好的记忆却可以一直记得,到了长大之后懂了之后造成的伤害只会更重更痛。
她小的时候不理解为什么妈妈总要被爷爷奶奶嫌弃说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人为什么会被说成是动物呢?
后来越长大越觉得悲哀,林星迟当然心疼妈妈,可是妈妈的态度总会让她更加难受。
如果说爸爸的失望是隐藏着的,那妈妈则把她的失望摆在了明面上。
从小到大,林星迟就没有从徐清婉身上感受过多少爱。
她只会一直在林星迟身后追赶,逼着她前进,逼着她比男孩子要出息。
十二岁以前,没有童年;
十二岁林星放来了以后,没有了妈妈。
写下这句话的林星迟,十五岁,刚刚考上高中。
这是林星迟在日记本里写过最难受的一句话,上面还有斑驳的泪痕。
那是老家最好的重点高中,她真的已经努力做了好多好多,有几个初中生会把眼睛熬成熊猫眼呢。
天道确实酬勤,可是没有人为她获得的成绩感到欣喜。
那个时候提前在电话里查中考成绩是需要钱的,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也很贵。
这是林星迟的第一次奢侈,她在电话里查了三遍,最后终于确认了自己考上了那所高中。
其实再过几天,学校会直接打电话通知家长。
可林星迟多迫不及待啊,她好想得到一个认可,哪怕就像妈妈平常摸林星放的头夸赞一样。
她也需要一句鼓励,只用一句也可以。
可那一天,她打完电话出来客厅,面对的就是妈妈冷漠的脸。
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妈妈只是先狠狠的把她训一顿,问她为什么要浪费这五十块钱。
啊,只是五十块钱而已。
就让林星迟那一刻极端的认为,五十块都比她的前途重要。
这种极端的想法真是太难受了,她不喜欢那一刻冒出了许多阴暗想法的自己。
可是爸爸明明就在身边但一句话都不帮她,明明她也有喜悦想要和他们分享啊,可是妈妈只把林星放抱在怀里。
那一天恰逢林星放期末出成绩,他同样是优秀的小孩,双百分,多难得。
妈妈把他搂在怀里,瞥着林星迟,声音里不乏冷漠:“放放真是太棒了,要是放放是我亲生的孩子就好了,比你那个一点都不懂事的姐姐强多了——”
什么叫不懂事呢?她还要多懂事才足够?
本来以为那几句话不算什么,林星迟还可以忍受更多。
可后来她发现,这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一分,她真的会承受不住。
那之后不久,最好的那所高中录取通知书还没有在林星迟怀里焐热,在餐桌上妈妈就开口让她去读普通的高中。
说是普通高中的校长联系过她,如果林星迟愿意去读,可以连续三年学费减免。
而且普高离家里近,还可以再省一笔住宿费。
这两笔钱刚好可以送林星放去奥数班。
这对当时并不富裕还要养育两个孩子的家里来说,是多么好的机会。
可为什么又要让她退让?
她永远记得那天在餐桌上自己没有讲话,脸上的水应该不是热出来的汗,汗水怎么会这么凉。
林星迟沉默着放下了碗筷,全程都低着头回到了房间。
没有人注意到她情绪对不对,就连林星迟自己都跟着自己不停的说着没关系没关系。
可怎么会真的没关系?
太失望带来的疼痛甚至让她觉得活下去都是煎熬。
人生中,第一次想要结束的念头是十五岁。
因为觉得自己的存在太过于多余。
如果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就好了。
如果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是林星放拉了她一把。
林星迟尝试用削笔刀要划破自己手腕的时候,是林星放突然冲进了她房间。
那一年,林星放十一岁,但已经懂了自杀的含义。
小男孩吓得不轻,把喉咙哭到沙哑,翻来覆去都是在求她。
“姐姐我求求你了,我不读书了,都是我的错。”他紧紧抓住林星迟的手,生怕她真的划下去一刀:“你割我的手吧,求求你了。”
青春期的时候,好像是最容易冲动的。
林星放额头上有一道疤,是那一次和她争抢削笔刀的时候留下的。
直到他出了一头的血,林星迟仿佛才如梦初醒。
每个人都有一段晦涩的记忆,这是除了父亲葬礼外林星迟最不敢回想的一段。
下班回来的徐清婉吓的不轻,一起带林星放去医院的路上,林星迟觉得自己形如走尸。
十一岁的林星放还没开始发育,矮矮的看起来和八岁差不了多少,顶着一头的血看起来格外渗人,但就是不言不语也不哭,徐清婉和林星迟都着急的流泪。
在医生给他包扎的时候,大概是因为太痛,林星放终于忍受不住。
他太乖了,就连哭,也只是轻声的啜泣。
徐清婉心疼的许诺,说要什么都给他。
林星放这才像是有了反应,他眼睛瞪着,大颗大颗的泪水掉下:“我不上奥数班了,我想姐姐去读那个高中。妈妈,让姐姐去读那个高中吧!”
徐清婉点头的那一刻,林星迟呼吸都滞住。
从此她和林星放是这个家最亲密的人。
所有人都说她妈妈是绝对的好妈妈,能把两个孩子都养的这么优秀这么好。
就连她那刻薄的爷爷奶奶都也曾接纳了她妈妈那么多年。
那既然决定了家里家外都去宠着林星放,可为什么她的妈妈又能在得知林星放真实身份的那一刻瞬间立刻把他扫地出门。
生孩子或者养一个孩子,到底是因为她的爱还是她所谓的名声虚荣?
这些年即使林星迟自己生活富裕,还一直不停下前进的脚步都应该感谢徐清婉。
她教会林星迟患得患失;
她教会林星迟居安思危;
她教会林星迟适应多余。
林星迟在亲情上比大多数人都要早熟,因为渴望的多,所以会伪装出一个最好的自己。
面对徐清婉的时候,她总是把妈妈需要的一面表现出来。
她永远害怕徐清婉失望的眼神。
有很长一段时间,林星迟都痛恨自己是讨好型人格。
意识到不对之后,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努力改变。
但是当一个人习惯了你一直退让,然后你反扑的那一刻,对方只会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然后更加不满意,从而产生更深的怨怼。
或许这一生,她都无法真的和自己的母亲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和解。
这一次,她也无法低头。
可能不只是为了林星放这两年的生活,更多的是想要为这么多年被忽视的自己讨要一个公道。
*
这是两个人同处一个空间里,难得的都沉默的时刻。
回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本以为会面对极其尴尬的局面,可只有人去楼空的现实。
徐清婉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收拾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显然是已经离开了好久。
而裴英阿姨中午就给江裕发了消息说晚上住酒店,看起来并不知道徐清婉一个人离开这回事。
刚把房门关好,江裕突然听到了吸鼻子的声音。
他往沙发上一看,才发现林星迟紧抿着嘴唇,眼睛红的像只兔子。
但没有眼泪掉下来。
江裕坐到她旁边,语速很慢,是在安抚:“不要难过。”
至少不要为不值得的亲情难过。
他以为林星迟在为徐清婉的不告而别而难受。
林星迟沉默着,良久,她终于开口,颤抖着声音,像是后悔,语气里浓浓的失落:“我曾经做了一件傻事,害的林星放头上留下了一道疤。”
江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林星迟只用傻事来形容,肯定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甚至在林星迟说出是林星放的时候,江裕还舒出了一口气,在他眼中,徐清婉好像可以和敌人划上约等号。
他语气温润:“男孩子,留道疤也没什么,再说林星放有道疤还是一样被女学生们喊系草啊。”
“他这么丑,还是校草哇?”
林星迟的注意力像是被他这一句话转移。
江裕嗯了一声,还想接着说,林星迟已经开始吐槽。
“那你们学校的女生眼睛都有问题,林星放太丑了。”
江裕:“…?还好吧?”
“我刚开始写网文的时候就发过誓,”像是想到了什么,林星迟咧嘴笑:“等我赚到钱了,就一定带林星放去整容。”
“……”
江裕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好像又没有跟上林星迟的脑回路。
“可是,等我赚到很多钱的时候,林星放就消失了。”她皱着鼻子,声音又低又哑,听起来很悲伤:“我一想到对我最好的人是被我妈妈赶走的,就真的好难过。我以为——”
“我以为他再也不想对我好了,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真的愿意对我好的人了。”
江裕不知道作何感受,今天一天林星迟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他以为林星迟的愈合能力很强,却原来还是要看疼痛等级。
有那么一瞬间,他非常想抽烟。
这是在国外留学时,江裕养出来的坏毛病。
每次心情不好或者事情不顺利再或者想念林星迟的时候,他总会抽一根烟。
他没有什么瘾,只是单纯的一个寄托。
可是回国起,他就再没有碰过。
因为林星迟关于未来一半的设想里,从没有可以抽烟这一项。
房间里很安静,光线有点昏暗。
屋内开了灯,暖黄色的灯光看起来不再那么孤独。
江裕俯身向前,将林星迟抱在怀里,他的眼神很平静,里面藏着猜不透的深沉情绪。
把玩着林星迟的头发,他一字一顿地慢慢说:“不会没有人对你好的,有我在就不会。”
“我会永远对你好,你不要怕。”
作者有话要说:①真心永不肉麻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是王小波先生的话?
如果错误,烦请评论温柔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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