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斜,永井幸整理完最近的画作、从美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校园大道上已经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人。
整个校园渐渐被一层暗淡的昏黄色包裹起来,与白日里的翠绿生机和热闹相比,此时的学校仿佛落入了另一个空间,安静、神秘,又诡异。
大道旁边的枝叶拥挤着往上伸展,显出一种极为暗沉的绿色;而再往上看,席卷半边天空的火烧云,像油画一样的饱满的色调。
薄薄的云霭中仿佛透着一丝诡异的紫红……
要是带了画板来就好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黄昏时刻的学校这么美呢?
——永井幸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仰头望着天空中的暮霭,两眼渐渐失去焦距……
不知过了多久。
一只手突然拍到他肩膀上,永井幸悚然惊醒。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黄昏逢魔……”
“……阿织?”永井幸有些迟疑地问道。
身后的声音立刻顿住,那只手也飞快缩了回去。
永井幸诧异地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罢了。
校园里此时仍然笼罩在黄昏之中,只是原来那种凝滞压抑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永井幸快步走出大门,不经意回头一望,忽然心口一窒,莫名觉得远远看来整座校园透着股异样感,与周围都格格不入起来,简直像是趴在这条街道上的昏暗的怪兽。
“刚才那个……是阿织?”
-
阿织回到家便把门窗都关好,屋子里昏暗下来。
她熟练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水晶瓶,将被暂时定身的妖怪倒进去,不一会,透明的瓶身便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随随便便都能碰到[异常]存在,[世界规则]居然还没有彻底崩掉吗?”
没想到才刚从奇怪的社团脱身,转身就遇到有妖怪试图困住人类,从假期一直到现在……
阿织实在腻烦了这样每隔两天就会遇到恶灵或者妖怪然后不得不出手清除的日子。
她索性粗暴地将小精灵从手套封印里揪出,不耐烦地问道:“你不是跟我说[此世]的规则是平凡普通?为何会错误诞生这么多[异常]?”
小精灵:“[异常]越多,[世界规则]受到破坏就会越大,规则力量变弱、那么错误诞生的[异常]就会更多……这将是个恶循环。”
阿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照你的意思,为了阻止世界毁灭,我必须将[异常]全部都杀光,一个不能留?”
“理论是这样没错。”
小精灵经过这些天相处很容易看出[守卫者]此时心情糟糕,它老实回复完便乖乖回到封印里,不敢出来踩雷。
房间里静了下来,唯有茶几上的瓶子还在一点一点散发着温柔的光芒。
渐渐的,光芒越来越亮。
瓶子里一团光雾似的东西,蓬松地缠绕在一起,看起来有点像棉花糖。
一缕一缕的光束,暗紫色,暖黄色,火红色,相互交织、流动……
“你要杀了我吗?”一个细小的声音响起。
瓶子里的光雾不知何时停滞了,斑斓的光雾之中闪烁着星光点点,仿佛将仲夏夜的星空凝聚收拢,又蒙上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妖怪又细声细气地问:“你真的要杀掉我?”
阿织眉都不挑一下,冷漠回答:“是啊。”
妖怪被噎住,它万万没想到黑发少女竟然如此狠心。
它叹了口气:“那好吧,但我有个请求。”
它缓缓将凝聚的烟雾散开成,烟幕上顿时浮现出一幅幅景象。
“这是我的记忆。”
……
女孩抱着画板站在夕阳下,薄薄的紫红色云霭在天空中铺开。
“太美了,我一定要画下它!”
妖怪心生好奇,它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在天上的样子。
妖怪记住了这个女孩,于是每天都准时在天空中出现,等待着女孩回来画下它。
它每天费尽心思地装扮自己,有时是赤红色镶着金边的火烧云,有时是一缕缕细纱般地薄薄紫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刚开始时还是满心的期待。
久等不至,到后来,渐渐就变成了失望,怀疑,怨恨。
……
瓶子颤动着,陷入回忆的妖怪被愤怒控制开始挣扎起来,光雾颜色变深,杂糅在一起后,反而透出一丝诡异的猩红。
“她骗我!她骗我!”
“她为什么没有回来?!”
“叮——”阿织屈指在瓶身上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妖怪感知到威胁,终于安静了下来。
尖细的声音里带着愤怒的控诉:“她骗了我!”
“她或许不是故意骗你。”
“什么?”妖怪不解,“难道她没有违背承诺?”
失约的原因有很多,也许是临时有重要的事,也许是生病了画不了,也许是突然不想画了,也许仅仅是忘了……
但妖怪偏执却单纯,他们永远无法理解人类的善变与善忘。
阿织想了想,理智分析道:“你所理解的承诺其实留下太多灰色地带,毕竟没有签下任何合同契约,一句空言对于人类根本毫无约束力。”
妖怪虽然没听懂合同契约什么的,但它能听出阿织的意思还是说它被骗了:“说来说去还是人类背信弃义!”
“你这是饱含偏见的地图炮!”阿织振振有词地反驳,“你分明只被一个人类骗过,凭什么怪所有人类都背信弃义?”
妖怪被一通猛杠堵得哑口无言,少女的指责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它虽然总感觉一丝不对劲,却也无法反驳
——它的确没有被全部人类骗过,因此也不能确定所有人类都是背信弃义。
“比如我,”阿织面不改色道,“我既然答应要杀了你,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妖怪:“……”说来说去,它还是要被杀。
瓶子里诡异的红色渐渐褪去,那一抹云霭渐渐凝聚成形,变成一只怪异的鸟,头羽是火红色的,然后是颜色渐变到紫红色的翅羽。
“那至少在我死前,拜托你帮我画一幅画吧,”妖怪低头用喙小心地梳理着身上的羽毛。
“我只能看到幻化后的美丽光滑的羽毛,但是却从来看不到自己在天空舒展后的真实模样……所有人都说很美,我很想看看。”
阿织了然:懂了,原来就是臭美,临死前都必须臭美。
“我可以答应,只不过是画画而已,不过我答应了你的要求,公平起见,你也必须为我服务。”
妖怪:“……”
——它只不过提出微小的要求而已,为什么临死前还要被剥削一轮剩余价值?
难道它正在与传说中的魔鬼做交易吗?!
魔鬼织完全没有良心。
她取出绳子,将装着妖怪的水晶瓶系到了天花板上。
柔和的光辉倾泻而下,整个房间都变得明亮起来。
魔鬼织抬头望着崭新的大功率照明灯,难得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节能环保。”
小妖怪没想到死前还要遭受奇耻大辱,被吊起来照明。它正愤愤不平,忽然灵光一闪想起阿织先前随口敷衍的解释,于是理直气壮抗议:“我不相信魔鬼的信誉,我要求签订合同和契约!”
阿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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