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总裴总”
魏意拿着一摞文件, 弯下腰低声叫她, 眼神里藏着忧心。
裴松溪回过神“嗯, 什么事”
“下午有个和君悦集团的商务合作要谈,我跟您确认一下您的日程安排。”
“知道了, 把资料发到我邮箱里。”
“这个裴总, 前天已经发到您邮箱了。”
“是吗。我看一下。”
魏意点点头,在心底悄悄叹了一口气。
裴总今天不对劲,很不对劲从昨天开始,她就时不时会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看就看很久, 有时又低下头看了桌上放着的那只橙子,目光深深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再比如邮件资料这种事情, 裴总对工作一向认真到严苛,会议之前会提前一天以上的时间来熟悉合同资料,像这种,临近下午开会还没查阅邮箱的情况似乎还是第一次。
郁绵的事情, 她知道一点,但是那天发生的事情,她是不知情的。
裴林茂明显就是故意的,故意靠着这极短的时间差, 在大家都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 忽然安排一次见面, 让人措手不及。
魏意心底再好奇, 也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裴松溪很快查阅邮箱“好了,我看到了,你先出去吧。”
“好的裴总。”
“等下。魏意,我有件事想问你。”
“您说。”
“绵绵家里这件事,我是不是算了,你出去吧。”
魏意无奈的点点头。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静悄悄的。
裴松溪凝视着掌心里这颗饱满纯粹的大橙子,轻声喃喃“我是不是做错了。”
今天已经是清明假期的最后一天了。
郁绵没有打电话过来。
裴松溪莫名升起了一点紧迫和恐慌感绵绵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甚至于她是不是会恨她
恨她的父亲和兄长,早年将她带回,似是刻意隐瞒了她亲人消息;恨她也与他们一样,瞒着她这么久。
负面情绪如水涌来,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裴松溪自认从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和评价如何,可是现在她感觉到自己的情绪状态并不太对,是很陌生的,近十年来都没有过的焦灼深刻。
下午的会议开的很短,明燃随同参加,看出裴松溪状态不好,在她不说话的间隙发表了不少观点,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
裴松溪始终神色淡漠矜敛,偶尔点点头,阴差阳错,反而让对方觉得她太有底气,慌张之下乱了阵脚,在利益博弈中输了一招。
会后,明燃很不放心“松溪,你今天状态很不好,脸色很难看,精神也不集中。”
“哦,”裴松溪神色淡淡的,“昨晚没休息好。”
“听魏意说,是郁绵家里人找过来了”
“嗯,她跟他们回去了。”
“那你怎么这个样子她回家不是一件好事吗,你这么多年来都没放弃寻找她的家人,现在夙愿得偿,怎么很不开心”
裴松溪摇摇头“因为我不放心。”
明燃审视着她,目光澄明“除了不放心之外,还有呢”
“你想说什么”
“你已经不仅仅是在担心郁绵了,你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状态有多差。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送她回去”
“我我不能。”
“这不是你能不能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人的理智无法战胜感情的,松溪。我觉得你现在很不好,你最好回家休息一下,再想清楚你在忧心什么。”
裴松溪抿出一点很浅的笑意“我没事。”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谈这件事。那你去跟周清圆聊一聊吧。我很担心你。”
“她我好久没跟她聊天了。”
周清圆是一家私人心理诊所的医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裴松溪都会去找她聊天,在某种意义上,两人算是朋友。
裴松溪摇摇头“再说吧。我最近没有时间见她。”
清明假期的最后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周一,裴松溪接到郁绵老师的电话,跟她确认郁绵说有事回老家,这周先不来上课这件事是否属实。
裴松溪愣了一下,才轻声说“是的,是这样的。”
挂掉老师的电话,她拨通郁安清留给她的一串号码,声音里有控制不住的怒意“绵绵呢你们怎么没让她去上课”
电话那端有些嘈杂,郁安清的声音很温柔“是这样的,裴小姐,我父亲昨晚突发脑溢血住院了,我们现在没时间送小绵回去,而且我父亲在病中也不放心她,总是在念着她的名字。我刚在手术室外等了一夜,抱歉还没来得及提前跟你说。我们想让小绵多待一周的时间,她学校那边已经请过假了。”
裴松溪默了片刻,把电话挂断了。
一种陌生的失控感开始蔓延。
原本说好,郁绵先回去一下,在清明假期结束之前就回来,这样不会耽误郁绵的课程学习,可是现在这几天郁绵一直没有打电话给她,她这周可能都无法回来,几种可能汇聚在一起,将她的理智切割成碎片。
是夜,终难成眠。
周末,早晨。
周清圆的电话打过来,语气轻快活泼“hi,松溪,最近过的怎么样”
春风徐徐,细雨如织。
裴松溪站在窗边远眺,声音是控制很好的平和“还可以。”
周清圆轻轻笑了一下“见面聊会天吧,你在哪,约个地方见面”
裴松溪没有拒绝她的邀约“湖心公园见。”
她到的时候,周清圆已经撑着伞在公园里散步了。她是欢脱活泼的性格,童心未泯,正低下头跟地上的一只青蛙大眼对小眼,如出一辙的鼓着脸颊,让人怀疑她下一秒也要呱呱叫上两声。
“hi,松溪,我在这”
周清圆站起身,刚好看见她“这里有只青蛙,我多看了一会。”
裴松溪早就习惯了她的童心未泯,抿出一点淡淡笑意“是明燃让你约我的。”
周清圆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对啊,不然谁来陪你聊天,这么大的雨,我应该在被窝里躺着,跟我的床相亲相爱。”
“那你也可以现在回去。”
“哈哈,我才不要,明燃才给我付了定金,尾款要等之后再转给我呢。来吧,我陪你聊两千块钱的天。”
别人谈钱可能会有点俗气,可是这话从她嘴里冒出来,一点也没有违和感,反而很亲切。
裴松溪甚至还笑了一下“你还是这样。”
周清圆也笑了“是啊,我们两有好多年没见面了吧,说明你这些年过的很好。说一说,你最近遇到什么事了。”
裴松溪的笑意淡了一些“之前我父亲捡回来一个小孩,这些年来,她在我身边长大。前不久,我找到她的家人了,没有告诉她,我想再等等,等到她高考之后的暑假,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跟她说。但是她家人现在找过来了,她回家了。”
她的语气清淡而克制,短短几句话,就把这件事说完了。
周清圆偏过头听着“事实之外呢,你情绪的矛盾点在哪里”
她们在湖心小道上散步,雨珠落到湖面、大树和伞尖上,噼里啪啦,与外界喧嚣隔绝开来。
裴松溪目光微凝,语气里罕见的有些迷茫“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
“嗯”
“在这件事上,我想保护她,但我似乎过于犹豫了,我担心我的一句话、一个决定会伤害到她,可是现在看来我的犹豫才是错的。就像当时我母亲抑郁晚期,是我一时起念,答应陪着她出去走走,她才会”
“松溪,”周清圆打断她,“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我们之前聊过很多次,你不要总把别人的选择归咎到你自己身上,事情未曾按照预期发展,并不一定是你做错了。你过于紧张了。”
裴松溪愣了一下“是吗。”
周清圆点点头“你别想太多。你一直有很强的过度归因的倾向,把外界的、别人的选择归咎成自己的过失,这会给你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
裴松溪摇头“我还好,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你最近是不是休息的不太好,看起来很疲惫。”
裴松溪说是“失眠几天了。”
“如果这种情况很严重,我建议你先吃一段时间的褪黑素,如果你夜里失眠,白天的精神状态也会很坏,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你先调整好作息。”
裴松溪轻轻笑了笑“褪黑素么好多年没有碰过了。”
以前她答应郁绵的,轻易不会去碰这些东西。
“平时很少失眠吗”
“嗯,很少。偶尔有一次两次,熬一熬就过去了。可是这几天你不知道,家里静悄悄的,有时候我屏住呼吸,就能清楚的感觉到楼上楼下都只有我一个人,空空落落。夜也变得漫长。”
她失眠的时候会想。
没有绵绵的话,这些年要如何度过可是这么一种假设,她甚至都无法想象,她想不出来。
听不到轻快活泼的脚步声,闻不到那阵青草混杂的清新奶香,冰箱里的橙子放到发皱也没人再碰。
哪怕阳光照进来,家里也是空的。
她的心底好像也少了点什么。
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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