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壹
秘辛
李佑鸿睁开眼睛的时候, 只觉得头疼欲裂。
正是昨夜喝了太多酒的缘故。
他蹙着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眼前逐渐清晰。
不知甚么时候被拿进正殿、打翻在脚下的两坛酒。一地的茶盏碎片和染着墨迹的、被撕碎了的纸张混在一起。
桌上洒满了花生皮,酒杯东倒西歪, 玉液直流到桌沿,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李佑鸿抬起自己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 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被酒沾湿一大片的衣袖.......再往下看, 除了他自己坐着的椅子,其余的椅子都不见了。
慎王找了一圈, 才看到它们都四脚朝天地堆在门前。
而门外有人正在疯狂地敲门,并大喊“王爷?!王爷您开门啊!”
“王爷没事儿吧?现在都晌午了,王爷还没醒吗?别是喝酒中毒了罢?”
“哎呀我的娘啊!”
门外的元士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好像慎王真的如他所言, 被酒毒死在了房中。
李佑鸿强忍着没先把湿了的衣服脱下来, 起身,走到门前, 三两下推开椅子。
元士破门而入, 见到心心念念的慎王,“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比方才在门外喊得更痛苦。
他的目光透过慎王, 看到了乱七八糟的正殿,差点没直接跪下,“我的天啊!我的天啊!这里昨夜是着火了吗?”
满目狼藉。
正殿比桌案周围‘精彩’百倍。
“我得收拾多久啊,老天爷!”
不怪元士绝望,实在是慎王对自己的房间要求太高。
平日里, 李佑鸿的衣食住行都一丝不苟地在正殿中进行,几乎看不出任何脏乱的迹象。
元士都得奉命,每天将正殿从里到外打扫三遍,每每都要花上三个时辰。
如今这个模样.......他岂不是得留在这儿清零一整天?
李佑鸿正背对着元士换衣服,听到他这样鬼哭狼嚎,蹙眉,道:“你可是在怨本王昨夜太过放肆?”
闻言,元士马上停止了哀嚎,吞了一口口水。
“不是......奴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凌晨里王妃离开时,面不见红、一尘不染,还和平日里一样仙气飘飘的,奴才还以为王爷与王妃只是小酌了一杯。”
元士在心中怒吼:谁能想到!谁能想到!王爷竟然被王妃给灌醉了,闹了一整夜,差点没把正殿给烧了!
李佑鸿侧头,冷冷地朝元士翻了个白眼。
元士见王爷是真生气了,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李佑鸿身边,帮他更衣,“王爷......奴才有一事想和您说。”
为了让王爷原谅自己,元士决定将昨夜遇见阿灵的事告诉王爷。
事实上,昨夜不是他第一次遇到想冲进正殿、和慎王同归于尽的阿灵了。
......不过他从来没有与王爷说过。
李佑鸿听元士绘声绘色地把昨夜的事说了个清楚,投在他身上的眼神愈发意味深长,“怪不得本王近日觉得你的性子越来越像阿灵了。”
他一拢外衫,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修长而白皙的手指零活地扣上扣子,“原来你和阿灵厮混了久的缘故。”
元士:“哎呀......甚么‘厮混’不‘厮混’的,多难听。”
“先前奴才是觉得,阿灵一个姑娘家,不论多想伤王爷,那也是不可能实现的。”元士讪笑了一下,“不过她最近越来越疯狂了,王爷也要抽空管管才好。”
李佑鸿垂眸,“本王身边守卫森严,她不可能得手。”
元士却道:“怕只怕阿灵一心想‘救’王妃,不择手段,闹出些许风浪来!”
闻言,李佑鸿沉默了些许时候,突然,他那被纤长睫毛遮住的眼珠亮了亮。
“你说......”他眼珠转过,将目光投到元士身上,“若阿灵一直想给本王颜色,却屡屡不得手,她会怎么不择手段,救挽挽呢?”
与阿灵相处了这些日子,元士摸透了她的性子,不假思索道:“她一定会想办法把王妃掳出王府的。”
李佑鸿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既然你也这么说,那想来本王的计划应该不会有问题了。”
元士:“......啊?”
慎王却不再回应他的话了。
元士看着慎王换好了衣服,才想起正事,忙道:“对了,王妃让奴才来请王爷去月满楼用午膳,故而奴才方才才砸门的!”
正在给自己束头的李佑鸿:“......”
昨夜自己发过的疯,做过的傻事在脑海中慢慢清晰,李佑鸿有一个不详的预感。
他怎么觉得,王妃把他叫到月满楼,是为了嘲笑他呢?
*
皇后醒过来的时候,太阳正落下山。
天边一卷卷火烧似的云彩,绚丽夺目的颜色在释放着生命最后的光芒。
她躺在床榻上,只觉得自己好似躺在一团软绵绵的云上,身体很轻,轻到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直到手被一个有温度的东西触碰,她才注意到有人来了。
皇后有些费力地侧过头,看向跪在榻边的人。
他正在给她把脉,面容透着一种说不上的熟悉,察觉到皇后的目光,他抬起头,回以皇后一个充满和善笑意的眼神,“娘娘万安。”
皇后浑浊的双眸一瞬间睁大,张开嘴,声音哑得不像话,“温......远洲?”
饶是以下跪的姿势,温远洲仍能保持从容不迫的姿态。他的眼神其实算是温和的,落在皇后眼中却莫名带着一丝恐怖,“这么多年过去了,娘娘还能记得奴才,真是奴才的荣幸。”
他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对皇后惊恐的眼神视若无睹,垂下眼睛,淡淡道:“娘娘的身子很好,即使被囚禁折磨了这些天,又喝错了药,还能清醒过来,若好好调养,不愁长命百岁。”
说完这句,他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挑眉,目光中充满怜悯地看向皇后,“只可惜,您大概是没有好好调养的机会了呢。”
躺在床榻上的皇后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的耳边很模糊,根本不能用心去听温远洲的轻声细语,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温远洲,文儿身边那个不检点的小厮,怎么会出现在大康皇宫之中?怎么会?!
“陛下的意思,是娘娘不死,就不好把给您喂错药的裘含玉论以死罪......”温远洲慢条斯理地收好脉枕,合上药箱,“让我随意用个药方,把娘娘舒服地送上路。”
“不过,奴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您是太子殿下的生母,我怎么能对您下毒手呢?”
温远洲的语气温柔得浮夸,尽管面容上带着浓浓的关心与真诚,却只教人觉得他做作至极、不怀好意。
皇后看着他,浑浊的眼睛一动也不动,仍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温远洲在说些甚么。
见到皇后这幅样子,温远洲和善的表情一凝,微微扬起头,眉眼中透出了几分不屑和.....期待。
“娘娘不必因为我出现在大康皇宫就惊讶至此,接下来我要与您说的事,才够分量扰乱你的心神呢。”
温远洲跪着向前移了两小步,直到膝盖碰触到床榻才停下来。
他几乎是附在皇后耳边说道:“娘娘被幽禁这么多天,一定寂寞极了,今天,就让奴才好好地跟您聊聊天。”
皇后蹙眉,想要像向旁边躲闪,却被温远洲强势地按住了。
“娘娘,您本可以过上很好的一生......您有忠贞至极、深爱着您的丈夫、又儿女双全,是整个大康地位最尊贵的女人。”温远洲说完这些,脸上出现了几乎疯狂的惋惜,“奴才真的不懂,您是怎么败坏了这么好的条件,将自己的一生过得这么惨。”
他漆黑的眼珠转动,盯着皇后褶皱的皮肤,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奴才知道,你一定不同意奴才的说法。娘娘觉得,自己的丈夫明明是个阴沉自私的变态,完全谈不上爱你。”
“娘娘觉得,自己被陛下逼着杀害‘嫔妃’,甚至杀掉自己的亲妹妹,满门惨死都是因为陛下那颗想要独占你的私心。也许此时,您将不幸至极的一生都归结于太元帝。”
听着这些话,皇后的手逐渐抓紧被褥,喘息声逐渐沉重,“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是谁告诉你的?”
温远洲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诡异的笑容凝聚在他的嘴角,“奴才知道的不只这些。奴才我甚至知道一些,连娘娘您都不知道的秘辛......”
“老实说,奴才之前对这件是毫不知情,也一直以为娘娘被困在太元帝手中,受尽折磨,实在是可怜得很。”
“直到我近几日为陛下诊脉,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也终于得到了之前的邪方发作得那么快的原因。”
“娘娘知不知道,这二十多年来,血腥又荒唐的这一盘棋......”温远洲看着皇后惊惧的神色,眼中的笑意逐渐加深,“起因其实是陛下对娘娘深沉的爱呢?”
他又靠近了一点,贴在皇后耳边说了一句话。
躺在凤榻上的皇后瞳孔瞬间睁大,连呼吸都忘了,整个人僵住。
就好像是一个死不瞑目的尸体。
温远洲垂眸,冷笑了一声。
果然如完颜师叔所说,把皇后送上路,根本不用浪费毒药。
一句话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家里断网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