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月
裘含玉周旋于二皇子与三皇子之间多年,后逢故太子逝世,二皇子被立为国储,她便彻底弃了三皇子慎王这条船,嫁进了太子府。
她当年是京中花魁,顾盼生辉、堪为国色,又唱得一腔好戏,不愧教慎王念念不忘。
不过这两年被太子养在深闺中,倒是圆润了不少,再没有以前那纤纤弱质的身段了。
她扶着皇后走上主座,路过起身给皇后行礼的两人,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每每与慎王夫妇相遇,那慎王都能给她赚得好大的面子。
伺候皇后坐下后,她走到主座旁站着,垂着头,故作恭敬道:“母后,慎王殿下身子似乎不大好,还是宣个太医来罢。”
座上的皇后点了点头,开口,声音柔柔的:“嗯。先免礼罢。”
“芝荣,去请个太医来给雀奴看看。”
李佑鸿倏地起身,一伸手拦在了芝荣身前,满脸不耐,“不准去!”
他说话声音很大,吓得芝荣一个激灵跪了下来。
座上的皇后原本微微阖着的眼睛诧异地睁开,瘫软的身子也费力地挺直了。她虽素来性情温婉,甚少发脾气,是个顶慈祥的长辈,但到底身份尊贵,除了她已故的亲儿子,从来没有晚辈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她刚要开口训斥,便被李佑鸿又一高声之语给堵了回去。
“本王的王妃不是说了不用请吗?你们不听,岂不是驳了她的面子!”
裘含玉也被方才李佑鸿那两声惊得不轻,堪堪回过神来,道:“……皇后娘娘担心殿下的身子,才教去请太医的。”
她瞥了一旁满脸菜色的何挽一眼,蹙眉,“殿下何苦说这样的话,教娘娘心寒。再说,殿下不让去请太医,不是也驳了娘娘的面子吗?”
李佑鸿这才侧头看向她,他疯癫至此,面对出口反驳自己的裘含玉,竟是甚么也没说,便轻飘飘地把头转了回来。
他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摆弄着自己的玉扳指,语气甚为随意,“母后,是这院子里知了叫得太响,吵得儿臣头疼罢了。”
他抬起眼睛,寒星似的眼珠对上皇后闻言后那巨震的瞳孔,缓缓道:“雀奴午后就带人把阖宫的知了都给粘了,以免也扰了母后清梦。”
闻言,皇后微愣,似乎是被这话勾起了甚么回忆,眼眶倏地湿了。
“你、你……”
李佑鸿不耐打断:“母后,此番也算请过安了,雀奴先行告退。”
他拉起何挽的手,不轻不重地一拽,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皇后的眼珠仿佛凝固,盯着李佑鸿的背影,良久,竟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她跌得急,手臂把桌案上的茶盏也滑了下来,“嘭”的一声,瓷片碎了满地。
“母后!母后你怎么了?!”
裘含玉忙绕到前面来,把皇后扶了起来。她惊惧地抬头看向芝荣,却发现对方脸上并无讶异之色,似乎早料到了皇后会有这个反应一般。
皇后站稳了,心不在焉道:“本宫……无妨。”
“你一早来伺候本宫梳妆,现下也累了,回府休息罢。”
待裘含玉离开后,芝荣走过来,扶过皇后的另一只手,叹了一口气,道:“娘娘……”
皇后已是泪流满面,紧紧握住芝荣,“难道是……本宫的文儿回来了?”
芝荣:“娘娘,刚刚那是三殿下,故太子大殿下已逝世……”
皇后:“可他又怎知文儿对本宫说过的话?粘知了……每年夏天,文儿来请安时都会这样说。这也是他死前对本宫说的最后一句话!”
“且本宫瞧着慎王的神态举动,都与我的文儿很像。”
“文儿离开两年,本宫日日颂经祈祷,护国寺的老僧说本宫今年便可由因得果……”
“娘娘!”芝荣唤了一声,“太医说您近来精神不大好,先去吃药罢。”
皇后阖眸,“……你且去查一查慎王府的近况。”
*
马车内,何挽静静坐着,一言不发。
方才,裘含玉对李佑鸿说的话绝不算客气,按着他疯后的性子和记忆,必定是要吼回去的。
怎的……丝毫不对她疾言厉色?
是这慎王对裘含玉的爱意深入骨髓了呢,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得甚么离魂症?
“挽挽,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李佑鸿察言观色一把好手,凑到了何挽身前,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手腕,“是不是我方才把你扯疼了?”
思索中的何挽这才回神,道:“无妨。”
她刚想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却被那李佑鸿反手拽住,往他怀里一扯。
他看着何挽泛红的手腕,心疼极了,“都红了!”
“挽挽别动,我给你吹吹。”
何挽看着李佑鸿体贴又仔细的样子,竟是觉得刺眼。
他的神色丝毫不似作假,但何挽心里总是觉得别扭,又有了昨日那种在看戏的感觉。
她起疑,试探道:“……这只有我们两个人,殿下,不用再演了。”
李佑鸿:“……”
他抬起头,一脸迷茫,“演甚么?”
他又凑近了些,几乎是贴在何挽身上了,神色真诚而疑惑,“挽挽,你说的话是甚么意思啊?”
何挽与他对视片刻,随即无奈一笑,垂下了头,“没甚么。我胡言乱语罢了。”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慎王府。
今日不休沐,慎王还要到刑部去打理公事,何挽便先下了车。
她走了几步,莫名觉得如芒刺背,回头一看,慎王正透过车窗看着自己。
他笑盈盈的,瞧见何挽回头,便与她挥了挥手。
如今的李佑鸿有时天真幼稚得仿佛一个孩童。
何挽心想,兴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
刑部。
金尊玉贵的慎王李佑鸿亲自进了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地上积着污水。于是前面两个狱吏弓腰铺着地毯,慎王的贵足才会踏上来,一步一步金贵地走到了那日行刺的人牢房前。
这刺客被砸得不轻,如今已经直不起身子了,只能躺在干草上。
听见牢门开锁的声音,他费力地侧了侧头,先是看到红色的毯子铺到了自己身边,然后听到不远处一个懒洋洋的男声,“再铺。给他身子也盖上。”
他知道。那是慎王的声音。
眼见着铺好了,李佑鸿才慢悠悠地走进牢房,走到刺客身前,然后毫不犹豫地一脚踏上……
刺客当即喷出一口鲜血,躺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边咳边笑,发了疯似的,气若游丝道:“你们、你们这群狗皇族……咳咳咳……”
“不管你们问我甚么,我都不会说的!”
李佑鸿垂着眼睛看他,表情还算得上愉悦,却莫名带着几分癫狂的阴森,“本王甚么都不想问。”
刺客冷哼一声。
李佑鸿:“你不信?”
他慢条斯理地摆弄了一会儿自己的玉扳指,语气淡淡的,“本王自会证明。”
“来人啊,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刺客:“……?!”
李佑鸿笑着问:“会写字吗?会的话把手也砍了。”
他拿鞋踢过来刺客的脸,教刺客与自己对视,“放心。本王会为你安排妥当,让你永远没有办法被审出来甚么。”
“你一片忠心,本王成全你护主的决心。”
刺客大惊:“你这个疯子!你丧心病狂啊!”
外面候着的狱卒面面相觑,一人站出来,道:“王爷,这件事是太子在审,我们这样断他的后路,怕是不好罢。”
李佑鸿回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道:“有甚么不好的?”
“太子算甚么东西!不过是个抢了本王位置的草包!他也配阻挠本王的命令?!”
他被气得不轻,挥舞着手臂,甚为愤慨,吼道:“琴剑骑射,本王哪个比不上太子!太子本来就应该是本王的!你说!他凭甚么当太子!你说!你说的出来吗!哼!”
刺客:“……”
狱卒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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