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夫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略垂了眼,背却挺得笔直, 咬紧牙关死不吭声的孙子, 真是又气又无奈。
她道“所以, 你是什么打算呢想让祖母我出面,劝阮丫头回头,把那和离书撕了,跟你回去你那个到处都是窟窿眼的牢笼吗还有,你跟所有人说你和阮丫头尚未和离,你跟她商量过吗”
说完就更无奈了。
说实话,阮觅住到她的隔壁不是她刻意为之,但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住到她的隔壁的。
当年有人看她隔壁庄子长久无人住,就寻了庄头说想要买下来。
若是旁人,她是断断不会卖的。
就因为她是孙子的媳妇那时阮觅还未跟孙子和离, 她也未想那么多, 见她着实喜欢,而那庄子空着也就是空着,所以就卖给了她。
谁知道后面会有这番渊缘呢
这三年她和她接触,虽然两人真正谈及她婚事的时候不多,但她也很清楚,阮丫头那是当真认为自己以及和孙子已经和离, 除了凌哥儿, 就再无其他瓜葛了的。
只有一次, 她问过她, 道, 会不会担心顾二公子在战场上的安危,若他归来,有没有机会复合。
她沉默了一会儿,就道“他功夫极好,会平安归来的,而且将来也定会尊贵显赫,我和他和离不过是顺了南阳侯府的意,南阳侯府对他的婚事早就另有打算,若是我不和离,怕我现在早已经是一堆白骨了。”
她说完这句约莫是看到她的脸色一下子凝重,就很快随意道,“婆婆,你是不知道,我生凌哥儿难产,后来身体就一直不好,后来还是出来过得随心,好好养着才好的,若是留在侯府太过心重,病怎么能好”
阮觅是为了解释,纪老夫人却是听得越发惊心。
她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经历,而她同样还知道南阳侯夫人和她所出的那个三姑娘也是不知何处知道了孙子身份的她略一梳理,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及至孙子回来,听他说起阮丫头那副模样之时,分明就是还是当她是自己妻子的样子当时她简直是看瞎了眼,都不知是该心疼他还是该生气就那副模样,她就知道他平日里是有多疏忽她,疏忽这后宅之事了。
此时她看着自己孙子。
看到他置于膝上的双手捏成拳,却就是不吭声,就真想狠狠敲这闷葫芦一棍怎么看着就这么碍眼呢
她再想到阮丫头那性子就这两人这样,能搁到一起吗
算了。
这到底是自己的孙子。
就不是看在他的份上,好歹也看在阮丫头和凌哥儿那孩子身上而且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她没能教养过他,现在孙子跪在这里,她能置之于不顾吗
想到这里,纪老夫人心里升起一股悲凉。
她摇了摇头,道,“允煊,你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心里恐怕也很清楚,以你父皇的性子,等你身份恢复之后,他是必然会为你选妃的,不是温家,也还会有别家。现在,你在朝堂之上说你和阮丫头未和离,让她回去且不说阮丫头她肯不肯如了你的意,跟你回去。就算她回去了,你又是想要置她于何地呢”
“皇宫内院的争斗,说复杂是很复杂,但要说简单其实也简单,不过是朝堂的折射,权势的争斗而已。”
“这一局你是赢了,但通过这一局你还没看明白吗你现在只是一个西宁侯,阮丫头也不过只是一个和离前妻,可是婚事尚未定下,他们都不能放过她,恨不得把她还有玄凌给生吞了,你觉得,等你恢复了身份,甚至再前一步,那些人能放过她,能放过凌哥儿吗”
“想要你后院位置的人不会放过她,想要权势的也不会放过她,甚至你的政敌,他们看到了你的薄弱之处,也会费尽心思从这里下手。允煊,你真的想好了吗还是,你根本就是想要把她和玄凌放到风口浪尖做靶子,设局,让别人去攻击”
“不,”
顾云暄终于出声。
他道,“不,祖母。我永远也不会为了任何目的置阿觅和玄凌于风口浪尖做靶子的。”
从一开始,他都只是想要珍藏她。
他的世界就像是一片荒漠,而她是他唯一的绿洲,他知道,他是很自私,把她卷入了这片荒漠中。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珍藏,可最后才知道,别人不允许,她也不喜欢。
谁会喜欢一片荒漠呢
可是到这个地步,他仍然不舍得放手。
他道,“祖母,之前是我之过。现在,我也没有打算强逼阿觅回侯府。我会顺了她的意思,对外说我们命格不合,虽未和离但她却不能回侯府,只能在外深居祈福,如此也避免她卷入那些纷争。等所有的事情都平息了,再接她回去。”
不仅是阮觅不愿回去。
他以前的确考虑得很不周全,若她回去,必然会要面对很多应酬。
各种宴会,宫中的召见,等他身份恢复,会有更多的明枪暗箭。
纪老夫人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话跟阮丫头自己说去吧。你得先解决你们自己的问题允煊,你得记住,她不是一个花瓶,不是一个物件,如果你这样待她,哪怕你自认对她爱若珍宝,也没用。”
说完她摇了摇头,道,“而且,阮丫头并不弱,也并不比任何一个世家贵女要差,若你信任爱重她,她的心也在你的身上,她不会是你的拖累,不会只是你需要费心思保护的人,她会给你意想不到的助力的。”
顾云暄垂眼,道“我知道。”
或许明白的太晚了些。
他道,“这些事情,我会亲口跟她说。我跟祖母说这些,也是希望祖母能帮她如果她肯回来的话。”
他说的很艰难。
不仅是因为阮觅现在对他的态度。
还有他很清楚自己祖母的性情,根本不愿意再卷入宫廷之事,朝堂之事。
可是他现在在请求的,却很可能把她再卷入是非纷争中。
他道,“祖母,您只需要适时的提点一下她即可,不必卷入其中。”
纪老夫人叹了口气。
她总算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看到了他的歉疚。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你去吧,你要相信她。”
朝堂上风云万变。
但那不过是这一日才发生的事情,是以阮觅在庄子上还未得到消息。
冬青跟她禀告说顾云暄过来之时,她正在清点自己的各种册录。
她又不是傻,那日脑中突然闪过那个片段,听到顾柔唤顾云暄“殿下”,她第一反应就是顾云暄是皇帝的私生子。
可是这几日她细思这所有的事情。
南阳侯对顾云暄的态度。
曾氏母女定要将顾柔嫁给顾云暄的心思,她闪过的那个片段中,温大姑娘,顾柔,还有不知道是哪一个但看她的衣着头饰,并不比温大姑娘和顾柔差上半分,想来出身也不低。
能一起把承恩公府嫡长孙女,南阳侯府嫡女,还有不知道是哪个世家贵女一并给娶了,能是皇帝普通的私生子
就是岑贵妃所出的大皇子也不能
还有她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梦。
他和一个着了将军战服的老人坐在马背之上,他唤那个老人“外祖父”。
再想想他的深藏不露,他的战功。
简直是越思越心惊。
她以前并没有很深的就一定要离开京城的想法。
就算他身份再高贵她以前猜测他会是什么王公贵族子弟,或是因着家族内部的争斗,或是家族蒙冤什么的才会流落在外,而他立战功,也是为了恢复身份但她再怎么敢想,也想不到他会是皇子,还很可能会搅和到皇位之争上面去。
所以以前她觉得就算他身份可能很高,但只要他们和离了,她行事严谨缜密些,安排妥当,就算她留在京城,问题也不是很大。
可现在,现在她只能忍着骂人的冲动,仔细的清点册录,想着合适的去处了。
而且她还不能是简单的离开。
她要是就这么走了,因为有凌哥儿,怕是有人掘地三尺都想要将她扒出来。
还可能会连累他人。
上一次她还跟顾云暄说,那些人针对她的原因不过都是他,因为那些女人怕她回到侯府会威胁到她们的地位,或者或者怕玄凌威胁她们孩子的地位。
现在想想才是天真。
如果顾云暄搅和到皇位之争中去,别说那些女人和她们背后的家族,就是大皇子和四皇子,还有他们背后的母族,岑家和温家,甚至不知道哪个躲在暗处的什么人,也都会打她和凌哥儿的主意。
所以,她要是想要离开京城,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直接死遁。
另一条是,说服顾云暄,和他合作。
所以她听到冬青回报说顾云暄过来了,想了想,就道“领他过来我书房吧。”
经了上次那样的见面,顾云暄还以为这次他过来还是会吃闭门羹,或者就算她肯见他,她的神色也不会太好。
所以等他进了她的外书房,看到跪坐在茶座前,神色静谧的阮觅时,很有些恍惚。
冬青领了顾云暄进来,请了他坐下,奉了茶就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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