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展昭喃喃道:“果然如此了……不过, 是否太快了些……”
加封四品护卫、保护包拯, 是皇帝最初给他的承诺。
只是他没想到, 这个承诺会如此轻易地达成了。
给一个无根无源的江湖人士加封四品官职,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颇为突兀的事情。展昭本以为即使皇帝有意, 也得徐徐图之,先给他封一个小官,然后慢慢升迁。
没想到皇帝根本就没想这么多, 直接就给他封了官。
难道这不会招致天下人的诟病吗?
包拯知道他心里担忧着什么,微微一笑,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你不要担忧。至少到现在为止, 谏官们都没对你的任命有什么看法。”
他们有看法的其实是我来着……
新设立的司法台执掌天下刑狱, 台长实授二品官员,在尚未拜相的中高层官员眼中都是香饽饽。
本以为这块天降的肥肉就算不能人人有份也该论资排辈,有资历者居之, 结果没想到皇帝直接指定了一个刚入官场没几年,科举考试的时候甚至没考上一甲的官员来当这个台长。
这可就叫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了。
本来大家应该公平竞争的时候, 为什么你横插一杠子就拿走了最大的那块蛋糕?
你还有没有将我们这些老前辈放在眼里?
当然了, 明面上,谁都不能将这些酸到冒泡的话说出来,即使是不满包拯出任司法台台长,上书进言的时候,也应该将酸气仔细地掩盖了,提出一些十分公允的大道理, 譬如包拯资历甚浅,做官的时候也不太合群——虽说国朝并不提倡官员结党,但一般二般的时候,三五同僚聚在一起吟风弄月亦是一件雅事,然而包拯从来都不是个雅人。
包拯在接受任命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人口诛笔伐的准备。
皇帝似乎也对这种情况有了心理准备。
于是皇帝将一直守卫在他身边的展昭封为了四品护卫,其意就在于向所有人昭示,你看,朕连他的一个江湖朋友都要封为四品护卫,你们也应该能体会得到朕任命他为司法台台长的坚定决心。
这是一种昭示,能够做到四五品、甚至三四品官,有资格打司法台台长之职主意的大臣,不会连如此简单明白的昭示都看不清楚。
皇帝是铁了心、哪怕是被人目为昏君,也要把这个新设立的司法台交给包拯。
于是胆子小些的就收了心,不敢再动台长的心思,而是打算悄悄钻营,看能不能进去做个副职。
既然司法台台长实授,那么副职的品阶也应当不低……
胆子大些的,仍坚持给皇帝上书言明包拯任职的种种不当,但语气也委婉得多了。
至于展昭的任命,压根就没有人提。
毕竟谁都明白,这个四品护卫的任命不过只是包拯任职的附带,是皇帝为包拯撑腰的证明。
即使将这个四品护卫参倒了,也于事无补,那何必去管他,不如集中火力,将有限的精力和奏章位置用来劝皇帝免了包拯的任命。
而赵受益从来都不是乐意听臣子互相攻歼的人,这些奏章收到了也只当没收到,全填了化纸炉了。
将这些弯弯绕绕一一地说与展昭听之后,包拯总结了一句:“我在御史台还有些事务未曾了结,官家给我十天的时间来总理事务。等到十天之后,咱们就要开始正经创办司法台了。”
创办司法台虽然不是只靠他一个未来的台长,皇帝必然会加派人手给他,连最初的一批司法台高层的名单现在都已经差不多拟定好了。、
但创办一个从来开天辟地的全国性衙门,其中种种的琐事,到底还是要压在他这个台长身上。
展昭抱着剑问他:“一个衙门里需要那么多的人手,你上哪去寻?”
包拯微笑道:“这却不难。官家说了,第一次吏举就要开始了,正好就在清北大学结课前后。咱们是初创立的衙门,需要的人手最多,吏举出来的新吏们一定会优先送到咱们这里来。”
经崇政殿商议之后,吏举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与科举不同,吏举并非三年一届,而是一年一届。考试的科目也囊括了算数、律法、还有辩理等等学科——基本上都是清北大学传授的科目。
也不像科举一样需要经过层层选拔,吏举一共只有三个流程,笔试面试,最后再加上各自招新的衙门里的终面。这一套程序可以在两个月之内就完成——这也是由于官府有着举办科举考试的丰富经验,什么场地、命题流程都是现成的,改动改动就可以直接拿来用,也不用再费心思重新设计一套流程。
不过本年毕竟是吏举的第一年,即使流程可以照搬科举,仍是有许多地方需要改动,因此今年暂且只在开封府、京兆府、应天府等地举行吏举,第二年之后再推行至各州。
展昭点头:“那倒是好了,如果清北大学的学生能够来司法台任职的话,我们的压力也就不算太大了。”
他也算是亲眼见证了清北大学从无到有的整个历程了,对于晏殊校长的教学能力以及清北大学学生的整体素质还是很有信心的。
包拯也笑:“是啊。”
“但愿能越来越好吧。”
……
玉宸宫里,赵受益无奈地问刘恩:“她还不肯出来?”
刘恩也苦着脸:“不肯。连雪球儿进去,也被赶出来了。”
赵受益扶额叹息:“儿女都是前世的债啊。”
自从那天在端午龙舟会上目睹了白玉堂将那犯案的小吏开膛破肚之后,赵旭就变得颇为沉默。
回到宫里之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许任何人进去——除了每天送饭的宫女。
赵受益本以为她是骤然间看见了过于血腥的画面导致的不适。
白玉堂的手段确实是狠,大庭广众之下将那小吏杀得零零碎碎的,连赵受益本人看了都微微胆寒。更何况赵旭还只是个不到四岁的孩子,从小养在深宫,连杀鸡都没见过,就看见了这么限制级的杀人,受了刺激也是自然的。
正是怕她受刺激,所以赵受益才在白玉堂出现之后将她护在了身后,没想到她倒人小鬼大,自己偷偷看见了。
回宫之后,赵受益也顾不得前朝事忙,先安慰了她好一会儿,待看她似乎像是缓过了神儿来,目光不是直直的了,才略微放心地去处理政务,只交代宫女太监们好好照料公主。
没想到他开了个朝会回来,赵旭就自我封闭了,除了送饭的宫女,谁都不许进她的房间。
赵受益蹲下身,抱起无端端被赶出了屋子,委屈得喵喵叫的雪球儿,顺着毛摸了摸:“雪球儿乖,咱们去找妹妹。”
雪球儿将脑袋凑到他的手边,没有张嘴去咬,而是乖顺地蹭了蹭。
赵受益抱着猫走到赵旭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阿旭,爹爹回来了。”
屋里传来闷闷的说话声:“知道了。”
赵受益继续柔声道:“马上就到晚膳了,今天的晚膳有烧羊肉,阿旭要不要出来吃?”
里面传来:“不要。”
赵受益也没辙,回头向刘恩使了个求救的眼色。
刘恩凑了过去:“殿下,出来吧,陛下很担心殿下。”
赵受益刚想说你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能有什么用,没看我们手段用尽她也不理我们吗。
却听赵旭在屋里说:“阿爹进来吧。”
居然好使?
赵受益颇为怀疑地看向刘恩,心说你这个人工智能是不是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对赵旭实施了心智干扰?
刘恩微笑不言。
宫女忙将屋门推开。
天色渐暗,屋内没有烛火,什么都看不清。
待宫女陷先进去掌起了灯后,赵受益才迈步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抱着膝盖缩在床头的赵旭。
雪球儿见了小主人,立马从赵受益怀里窜出去,窝到赵旭身旁讨好地叫了几声,用身体蹭她。
赵旭心不在焉地摸了它几把。
赵受益也坐在赵旭身边,柔声问她:“阿旭之前为什么不叫他们进来呀?”
赵旭抱着膝盖,忽然问他:“阿爹,那个人是不是死了?”
赵受益一愣,明白过来她指的是被白玉堂杀死的那个小吏,于是点点头:“没错,他死了。”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杀他的人,其实就是白玉堂。他犯了重罪,该死。”
赵旭是知道那晚见过的俊美少年是叫白玉堂的。
赵旭却没在意这个,而是问:“他为什么该死?”
赵受益说:“他强占了农人的妻子,又□□了他不满十岁的女儿,致使这一对母女同日而亡。那农人为自己复仇,却被他利用职权投入大牢,逼迫而死。这样的人,死有余辜。白玉堂杀了他,是在替天行道。”
赵旭看了他一眼:“是谁说,他该死的?”
赵受益说:“是朕说的。”
赵旭喃喃:“阿爹是皇帝。”
赵受益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阿旭以后,也会是皇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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