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寇准刘娥

    被八贤王一家牵挂着的赵受益,进宫之后的日子过的自然不是那么舒坦。

    原因无他——他是进宫来当太子的,太子是国本,最重名分。

    而宋真宗赵恒,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他这个名分。

    即使你是皇帝的亲侄子,你被接进宫里,你备受皇帝的宠爱住在皇帝的隔壁,可只要皇帝没明发圣旨昭告天下承认你是太子,你就只能是个备胎,不尴不尬地住在宫里,盼着皇帝在正统皇嗣出生之前驾崩。

    要是皇帝先死了,那恭喜你,宗室子弟里先皇最看好你,你能当皇帝啦。

    要是皇帝死前生了个儿子出来,那就对不起,有亲生的皇子在,谁还理你?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除非你受封了太子,鱼跃龙门成了真龙,那理论上之后出生的皇子都不会威胁你的继承权。

    当然绝大部分的皇帝有了亲儿子之后是一定要把养子的太子之位给废掉的。

    赵恒中年丧子,心灰意冷,明知自己恐怕是再也生不出儿子了,需要从亲戚家过继个儿子继承家里的皇位。

    但,人之常情,他总觉得,万一呢?万一我又生出一个亲儿子呢?

    如果这时候给了养子太子的名分,将他的胃口养大了,到时候,养子和亲子之间,如何抉择?

    选择养子,心有不甘,选择亲子,则又要废立一遍太子,太子乃是国本,频繁废立,不利于稳固朝局。

    于是宋真宗就把这个顾虑跟下朝回来的皇后刘娥讲了。

    没错,在宋真宗的家庭里,皇后刘娥主外,负责接见群臣处理朝政。

    皇帝赵恒主内,负责照顾家庭。

    这也是因为赵恒晚年身体不好,加之他本来就是一个虚伪软弱、摇摆不定的性子,所以才被年富力强又手段强硬的刘娥接管了前朝事务。

    刘娥听了赵恒的纠结,轻松地一笑:“这有什么,官家顾虑的,无外乎是内宫若有皇子降临,受益难以自处罢了。不若先将受益立为皇子,只先不立太子。若有小皇子出生,就将小皇子立为太子,受益是太子的哥哥,往后必定竭尽所能辅佐太子。便是不幸没有皇子,受益也能有一个名分,不至于手足无措了。”

    皇帝听了,大喜。

    刘娥的这个法子,真是深得他心。

    把赵受益立为皇子,进可攻退可守。到时候他有亲儿子了,就把亲儿子立为太子,赵受益还是他的皇子,多出一个皇子来也不碍什么事情。

    就算他真生不出儿子了,有个皇子,也是有了个承嗣承统的人,百年之后,江山也有了一个托付。

    刘娥又在一旁进言:“妾身听说,民间有句俗话,养儿招儿。多收一个养子,更能招来弟弟呢。”

    这句话说进赵恒心坎里了。他不禁开始幻想,十月之后,后宫又生出一个皇子,皇子长大了,软软地叫他爹爹,叫赵受益哥哥,叫刘娥娘娘。

    他们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快快乐乐的。

    没错,虽然赵恒暂时没打算立赵受益为太子,但他心里是真的很喜欢赵受益,觉得多了这样的一个儿子挺好。

    对了,还有小皇子的生母,最好能是任美人。

    任美人有一把好歌喉,常给他唱些家乡的小曲儿。任美人的皮肤光滑似绸缎,眼波如水,纯良温婉,应当是皇子生母的最佳人选。

    想到自己因太子的事情半个月都没有召幸任美人了,赵恒心里猫抓一样的痒,不知道任美人有没有想他想得偷偷落泪,不知道任美人是不是又准备了新的小曲儿等着给他唱……

    赵恒的心思早飞去任美人那里,他执着刘娥的手,幻想着以后一家四口的温馨画面,任美人在一旁伺候,唱着小曲,不知有多美。

    刘娥看他这个样子,哪里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温柔一笑,道:“近来天凉,后宫各姐妹也该做秋衣了。还有任妹妹,她素来禀赋柔弱,换季就要咳嗽,不知她如何了。最近忙得人仰马翻,竟没顾得上她,是妾身这个皇后做的不妥当了。”

    赵恒咳了一声:“她自己的身体,自己当心就得了,不用管她。”

    刘娥笑着拍了赵恒一下:“好狠心的官家!妾身替任妹妹好好打打这个不知怜香惜玉的负心郎!”

    赵恒顺势站起身:“好啊好啊,你们姐妹是亲人,联起手来打我了!我得避开你们!”

    说着整整衣服,往后宫去了。

    刘娥待他出去后,也整理一下衣冠,问身边的宫娥:“小皇子的衣服准备好了吗?”

    宫娥福身回话:“昨日匆忙,没来得及给小皇子量体,叫针线上连夜照着差不多的小儿身量赶了几件出来,姑且能应付。”

    刘娥摇头:“他是皇子,是我大宋朝未来的皇帝,你怎么敢这样应付他?去将太子的旧衣里崭新鲜亮的那些挑出来,给小皇子送去,你跟刘恩也去好好伺候他。若有一丝的怠慢,休怪我不念旧情。”

    宫娥和那个叫刘恩的太监忙跪下领命。

    见到皇后送来的人的时候,赵受益正在吃早饭。听说皇后来人了,忙出门来接。

    这些日子宋真宗迟迟不给他个名分,他心里也有一些谋划,只是还没想好先从何处下手。

    看见皇后送来的这些人和衣服,他倒是豁然开朗了。

    看来不止他一个人着急了。

    皇后一共送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大宫人,其余小宫娥小太监数人,还带了数套鲜艳华丽的四季衣裳。

    赵受益好奇地摸了摸那些衣服,还拿起来对着太阳看上面的刺绣,一派孩童天真烂漫之色。

    那个大太监忙将衣服接下来,陪笑劝赵受益:“小殿下,外面太阳大,进屋子里看吧。”

    赵受益把衣服给他,歪了歪头:“你是谁?”

    大太监回话:“奴婢刘恩,见过小殿下。”

    赵受益点头:“好吧。”

    转身往回走,又扭过头来:“快跟上来!”

    刘恩忙跟上。

    回到室内,赵受益和普通孩童一样,细细地翻看刘后送来的衣服。

    这些衣服乍看上去规整鲜艳,仿佛是新衣,但刺绣的地方却稍显柔软,不如新绣上去时挺括。

    应该是做出来有一段时间的衣服,但只穿过一两次,有些甚至连一次都没有穿过。

    这些衣服是谁的,或者说,原本是谁的,呼之欲出。

    这应该是亡太子的衣服。

    赵受益没有穿死人衣服的不适,毕竟他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再者说,衣服是无辜的,鲜艳漂亮,他也喜欢。

    他在意的是送给他这些衣服的刘娥的态度。

    刘娥应当是在向他示好。

    在刘娥看来,自己的儿子死了,她宁可丈夫把侄子过继来当养子,也不乐意让后宫那群莺莺燕燕再给赵恒生一个太子出来。

    她就是因为生下了太子才上位成皇后的,深知母凭子贵这个道理。

    赵恒又是个耳根子软没主见的人,若是别人给他生了儿子,再吹吹枕头风,她这个皇后之位很难保全。

    即使保住了皇后之位,等到将来太子继位了,自己当了太后,还有一个皇帝生母在上头压着,处处掣肘。

    哪怕仿汉武故事,去母留子,等将来皇帝长大了,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为什么死的,难免不和她隔心,要报复于她。

    思来想去,还是收养一个养子,将他扶持上位来的划算。

    赵受益是亲王之子,在宫里举目无亲,能依赖的只有向他抛出橄榄枝的刘娥。

    刘娥没有要当皇帝的亲子,他也没有要当皇后的亲娘,他和刘娥之间没什么利益冲突。

    再加上他还小,从现在开始亲近,养得熟。

    所以刘娥要来亲近他了。

    他对刘恩说:“娘娘送我衣服,我应当去谢恩才对。”

    刘恩擦了擦眼角:“殿下一片孝心,真是难得。不如穿上娘娘送来的衣服,娘娘看了,更加欢喜。”

    赵受益点点头:“这倒也是。”随手一指:“就换这一件吧。”

    刘恩拣起这件衣服帮他换上,又引他到了凤宸宫拜见刘娥。

    刘娥正等着他呢,见他来了,亲自到阶下来迎他,执着他的手,眼圈红了:“瞧你,和你哥哥,真像……”

    语罢哽咽。

    赵受益的哥哥,当然不是指远在八贤王府的赵允熙,而是指亡太子。

    让赵受益穿太子的旧衣,说他像太子,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表达刘娥自己的态度:她是支持赵受益成为太子的。

    赵受益的回答则更加直接——他扑进刘娥的怀里,嚎啕大哭:“阿娘!阿娘!”

    哭声直上云霄,哭尽了一个七岁幼童乍然入宫、与亲人分离的无助与彷徨,又因为找到了“阿娘”,而带上了一些娇气和放纵。

    这个度,赵受益在没人的地方练了好几回,如今第一次实战,效果颇佳。

    而刘娥也是一个与赵受益不相上下的老戏骨,她抚着赵受益的头顶,哭道:“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两大戏骨互飙了一刻钟的戏,不约而同觉得眼干口渴,于是携手入室洗脸喝茶。

    母子的名分,就这样定下来了。

    待洗完脸、擦完手,香茶点心都端上来了,刘娥给赵受益倒了杯蜜糖水,又瞧着他吃了块点心,才问:“受益在家的时候都读了些什么书啊?”

    赵受益将点心咽下去,想了想,说:“读了论语。”

    刘后道:“进了宫来,到了阿娘这里,功课也不能落下。阿娘欲为受益择一名师,受益以为如何?”

    赵受益道:“全凭阿娘做主。不知受益的师父是哪位大儒?”

    刘娥笑道:“将相功名终如何,不堪急景似奔梭。那位十九岁就被太宗皇帝点为进士的寇公准,受益可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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