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芬本来想着今年早些下去把牛老太接上来, 但今年她和蒋大明忙着将房子翻新布置,打算年前把房子翻新完毕, 眼看接近年关, 手里还有好些活干不完,根本腾不出时间。
牛老太每年都要来城里, 一个人上来也没有问题,只是心里挂念着儿女,每次上来都要带很多东西,不安排个人下去, 吴芬根本不放心, 索性让蒋甜淑下去接牛老太, 也当锻炼锻炼她。
蒋甜淑也不矫情,一大早就坐班车下去了。
冬天的天黑的很快,秦昼看了看远处, 没有看到蒋大明的身影。
他和蒋甜淑的鞭炮摊子挺大的, 一个人根本没办法把这些扛回家, 至少一人抬摊子,一人扛鞭炮, 所以蒋甜淑下乡的时候,蒋大明说收摊的时候会来帮忙搬东西。
兴许是太忙了忘记了,秦昼这样想。
鲜飞家在附近,秦昼懒得搬了, 直接把摆摊的东西还有剩下的鞭炮炮竹放在他家, 末了, 还不忘给鲜飞几毛钱寄放费。
踢踏着雪到家,天色已经彻底灰下来了,估计没一会儿就要完全黑下来。
屋内传来“叮叮”敲钉子的声音。
——果然还在忙。
秦昼正准备推门进去,手刚碰到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除了说想要接走小昼,还有说其他的吗?比如说给你们报酬之类的。”
秦昼知道那个声音,是莫兰的妈妈,这些天家里翻新布置,她经常会来帮忙。
秦昼的手鬼使神差地收了回去,站在门口没有吭声。
屋内传来吴芬的声音:“你说哪去了,我把小昼当儿子,她给我还不要呢,这种事谈钱,把小昼当啥了?”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人品的问题。”林琳说,“你帮她白白养了六年儿子,她总该表示些什么吧,你又不欠她的,凭什么帮她白养儿子啊!你收不收是一回事,她给不给就是另一回事了!”
“林琳,你别乱说。”吴芬说,“就是再多的钱我都不稀罕,小昼愿意留下来,我就很高兴了。”
秦昼心里暖暖的。
“那是,小昼要是跟他妈走了,那真的太没良心了,你们养了他那么久。”林琳说,紧接着话锋一转,说:“其实……”话语突然变得有些犹犹豫豫,“有件事情我也不知道跟不跟你们说,说了好像不太好,不说,好像也不太好……”
蒋大明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都这么熟了,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不好说的?有事尽管说呗!”
“我觉得吧,如果秦梅能把小昼带走,那是最好的。”
吴芬的声音明显有些不悦:“林琳,你说的这是啥话啊?”
“别生气啊,我也是实事论事。有件事一直没有和你说,怕你们听了心里难受,其实附近的人都知道小昼他爸的事……你们没发现,很多人都和你疏远了吗?”
屋里静默半晌,良久,吴芬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怎么说?”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还是住在二楼的刘姐告诉我的,说是咱们厂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传出去的,传的话可难听了……”
“老说小昼骨子里流着他爸的血,劣性永远改不了,以后也是……那种人。还说……甜淑,甜淑也会被唉!反正可难听了!”
“胡说八道!”蒋大明怒道,“那些人嘴巴是长在屁股上吗?!要是让我揪出是谁乱说的,非得把她嘴巴打肿了!我家小昼品学兼优,哪是那种人!”
林琳继续说:“自己人当然知道啊!只是人言可畏,我觉得小昼如果能跟他妈妈走,不管对他,还是对甜淑都是件好事。小昼去一个新的环境,那里谁都不认识他,也就不用遭受谣言迫害。甜淑是个女孩子,现在她小还好,等以后长大了,这些谣言是致命的啊!没的事都给说的有了!
“你不知道,上次李珠桃还跟人说,小昼把甜淑那样了……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甜淑那么乖的孩子,要是名声坏了,以后还咋活啊……”
“李珠桃那个□□!”吴芬第一次骂了脏话,“我要撕烂她那张嘴!”
“当时我听了就跟她骂了起来,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嘴太毒了!”林琳继续说,“但你打了她有什么用,她不说,其他人也会说,嘴碎的人那么多,撕的过来吗?人都是幸灾乐祸的,只相信发生在别人身上坏的事,最后受伤害的,还是甜淑。”
屋内再度恢复静默,良久,吴芬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来,她说:“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小昼愿意留下来,他就是我的儿子。那些人嘴那么毒,不就是因为嫉妒吗?我家小昼轻而易举能够考到的分数,他们的孩子卯足劲挤破头都考不到,他们就是嫉妒!等我们家小昼出息了,那些恶毒的人,就是给小昼提鞋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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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蒋甜淑下去的匆忙,事先也没和牛老太说好,有些东西都没安置好。无奈,蒋甜淑只能在乡下歇一晚。
第二天,牛老太做的啥东西都想给女儿女婿尝尝,要带的吃食实在太多了,两人一番整理,直到中午才出发,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自重生以来,蒋甜淑一直在家里做娇娇女,哪有过像现在这般,背包里背满了牛老太做的吃食,脖子上还挂着牛老太给她挂的两只腊鸭,不仅如此,手里拎着用麻袋扎好的十来个猪血粑,累的她直喘气,从车上下来,只觉双腿直打颤,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坐下。
她看了旁边的外婆一眼,明明背的东西比她还要多,可气息稳得很,就跟个没事人似的。
蒋甜淑捏了捏肚子上的肉,因为知道自己上了初中就会瘦下来,所以一直没有可以减肥运动,自这次下乡后,她决心以后好好运动,不为减肥,只为强身健体,至少不要让自己的体质这么弱鸡。
“外婆,歇一下吧。”才出车站没两步,她就受不了了,央求着牛老太在旁边的花坛前坐一下。
牛老太心疼外孙女,二话不说答应了,又帮忙拎了她手上的猪血粑。
蒋甜淑坐在花坛边直喘气,明明是大冬天,她的汗水却一个劲地流,额发都湿了。
心里头有些后悔昨天没同意秦昼一起下来,昨天秦昼本来也要跟她一起下来的,但她没同意,怕耽搁秦昼生意。如今真是悔不当初,秦昼是男孩子,力气比较大,如果他在这儿,她和外婆都要轻松一些。
正想着,就见秦昼远远走来,她还以为眼睛出现幻觉,揉了揉眼睛,发现并没有,秦昼离她越来越近,走在她旁边的是前两天见过的梅子姨,她父母跟在后面,这次没有看到那个赵叔叔。
牛老太也看到了几人,不由对蒋甜淑说:“甜淑,那不是你爸妈和小昼吗?怎么来车站了?接我们?他们咋知道我俩这时候到?”
“没,他们是送梅子姨走的。”蒋甜淑简单地和牛老说了前两天发生的事,听得牛老太一阵唏嘘,直说秦梅还算良心,没有忘记这个儿子。
蒋甜淑和牛老太坐在花坛边等,打算他们送完秦梅再打招呼。
一辆班车从车站驶出来,是到市里去的,秦梅伸出手,在站口把它拦了下来,扶着车把手上去。
秦昼紧跟其后。
蒋甜淑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疯了似的朝班车跑去。
“秦昼!秦昼!”急的她连哥哥都忘记喊了。
听到她的声音,蒋大明和吴芬不约而同回过头:“甜淑?你怎么在这儿?”
“我和外婆刚到不久。”蒋甜淑一边说一边往车上冲,背包旁边挂的腊鸭一个劲地晃。司机以为她也要坐车,缓缓启动的班车停了下来。
吴芬急忙拉住她:“甜淑,你干嘛?”强行将她拉下来,“你哥哥要去城里,别闹。”
这话如同五雷轰顶,蒋甜淑的脸一下就白了。
司机师傅皱着眉头,不耐烦道:“还上不上?不上走了。”
蒋甜淑扒着车门框看往里看,由于是始发站,车上的人不多,秦昼还没有坐到位置上,站在座位旁边,视线与她的四目相对。
蒋甜淑隔空问他:“你不是答应留下吗?”
已经坐到位置上的秦梅推了推秦昼:“去和妹妹好好告别吧。”
秦昼把背包放到座位上,对门口的蒋甜淑说:“我走了。”
蒋甜淑气坏了,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话语间都带上了哭腔:“你怎么能这样!”
旁边的吴芬连忙拉住她的手臂,不顾她反抗,伙同蒋大明将她从车上拉下来:“甜淑!当初提出来让哥哥自己选择的是你,现在哥哥选择回去,你不能任性!”
蒋甜淑被两人强硬地从车上拽下来,司机师傅将车门关上,班车再度缓缓启动,蒋甜淑看着班车越走越远,拐过路口,彻底消失不见。
是啊,这是秦昼自己的选择,她有什么资格阻止啊?而且,这是上辈子本来的轨迹,秦昼想要变得更优秀,回去他妈妈身边是最好的,她根本没资格反对的……可即便如此,心里头还是难受到了极点。
纵使他要反悔离开,她也不会很任性地要求他一定留下,只是……非要用这种方式吗?背对着她一声不吭的离开,到底相处了六年多,难道没有感情吗?或者说,把他当作亲人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盯着班车消失的拐角,久久没有吭声。
吴芬把她背上的背包取下来,将挂在两旁的腊鸭交给蒋大明,又交代蒋大明帮牛老太背特产。
“甜淑,你别怪你哥哥,你梅子姨是他亲妈,他跟亲妈走没有错的。”
她能够理解蒋甜淑的心情,毕竟两个孩子从小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处的,一个要离开,另外一个肯定舍不得。她也想留下秦昼,但完全没有利害,秦梅是他亲生母亲,她有什么阻止亲生母亲带走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妈你别担心,我没有怪他。”蒋甜淑说,“是我不对,不该勉强他留下来的,弄得他连跟我说声再见都不愿意。”
吴芬没说话,这话她不知道怎么接。今天是秦梅来接秦昼的日子,原本吴芬以为秦昼会亲口拒绝秦梅,没想到拒绝没有听到,听到的反而是同意跟着走的消息,她和蒋大明都震惊了。
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事已至此,也没有反对的道理。只是吴芬希望秦昼能够晚过去一段时间,毕竟快到年关了,他们希望秦昼能够留在这儿过完年再走。不想秦昼直接拒绝了,甚至不等蒋甜淑回来就要走。
吴芬夫妻俩心里头是失望,他们两人将秦昼当儿子一样养大,不求在他身上求得回报,但他和蒋甜淑一起长大,多少有些感情吧?多少得好好告别吧?然而这些都没有,甚至在车站意外碰到蒋甜淑,秦昼的反应更让夫妻俩难受,心里头五味杂陈的。
秦昼这孩子,难道真的没有感情吗?
吴芬不晓得怎么安慰蒋甜淑,因为秦昼的表现连她自己都说不服,最后只得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走吧,你梅子姨说以后会经常带你哥哥回来玩,还能见到的。”
班车启动后,秦昼没有坐到秦梅旁边,而是坐到司机师傅的旁边,班车的副驾驶座上。
司机师傅瞥了他一眼,因为刚才发生的事,让他对这个男生没有什么好感,语气也不是很好:“晕车啊?”
秦昼没说话,目光落到班车的后视镜上。
后视镜里,蒋大明一家三口站在原地,为首的少女目光追随这边,神情茫然又无助。
随着班车的远去,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待转弯后,彻底不见。
他头靠在副驾座上,眼眶酸涩难受。
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在这事上面,却怕的不行,甚至不敢面对面与蒋甜淑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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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牛老太上来一家人应该高高兴兴的,但因为秦昼的离开,在这接近年关喜庆的日子里,蒋家没有一点热闹的气氛,每个人的嘴都是往下撇着,看不出一点喜气。
这会儿天气冷,大多数人都窝在家里,所以这件事除了自家人,还没有其他人知道,就目前来说,算是最好的消息了,不然周围的人知道了,蒋家这个年将会过得更难受。
秦昼离开的第二天,蒋甜淑窝在房间里写信,虽然秦昼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和她说,但他妈妈是留下了地址的。
她不太敢在信里质问,信里头大多写的都是些生活日常,末了,她把信纸折进信封,又从旁边拿了一只黑色钢笔。她和秦昼的生日在同一天,这支钢笔本来想在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不想没来得及送出去,他就离开了。
同时也把钢笔装进信封,准备封口的时候,吴芬的声音从外面响起:“甜淑,鲜飞来了,说有东西给你,出来一下。”
蒋甜淑连忙把信塞到抽屉里,往外面堂屋一看。
这一眼把她惊到了,视线里没有鲜飞的身影,赫然立着的,是一个比她还要高的玩偶大熊。
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问吴芬:“妈,怎么回事?”
吴芬一脸复杂。
大清早的,鲜飞抱着大熊出现在门口,还说是送给蒋甜淑的,突然买这么大的玩偶送给蒋甜淑,他和蒋甜淑的关系一定不简单,两个孩子才五年级,这么小的年纪早恋可不好。再说了,这么大玩偶,价格一定不便宜,没有哪个小孩子一次性花那么多钱不经过父母的同意,但鲜飞畅通无阻的把玩偶送了过来,说明他的父母不知情,万一知情了,这事麻烦多……
脑袋里千回百转,吴芬思索如何才能不伤鲜飞面子地让鲜飞把玩偶带回去,
正想着,那边“吭哧吭哧”吃力托着大熊屁股的鲜飞艰难地从大熊后面探出脑袋,对吴芬说:“吴阿姨,这是秦昼送给蒋甜淑的,蒋甜淑出来了吗?要是没出来,哪儿有地搁啊?太重了,我手搬不动了……”
闻言,吴芬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上手帮忙搬,一边搬,一边说:“先放到甜淑房间里吧。”说着,又朝蒋甜淑吆喝:“甜淑,放哪?”
蒋甜淑心里乱的厉害,随口道:“先放床上吧。”
其实这只熊她是知道的,是最近镇上的供销社才上的玩偶熊。虽然她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多岁,但少女心依旧如初,喜欢这些毛茸茸、可爱的东西。不过这熊很大,比她还要高上不少,价格也比普通的熊翻了几十倍,要一百来块。
她一个月的零花钱只有十块,这么些年存下来,也才堪堪存了五十来块,一百块钱的玩偶熊对于她来算是奢侈品了,正好寒假后秦昼就带着她卖鞭炮,算了算,在过年之前,她应该能攒够把大熊抱回家的钱。
秦昼离开的时候,把她的那份分成留在了她的房间,总共一百五十多块,加上她原来存的五十来块,已经可以买到她心心念念的大熊。但因为秦昼的离开,她什么心情都没有,别说出去买熊了。
把熊放到床上,鲜飞终于松了口气,大冬天的,他的额头上全是汗,能够想象到他为了搬运那只大熊费了多大的劲。
他擦了擦汗水,对看着大熊发呆的蒋甜淑说:“本来昼哥想自己去买的,但走的太急了,腾不出时间,就让我帮忙买了下,交代我在你生日的那天送你。不过我今年要和爸妈回乡下奶奶家过年,所以提前给你送过来了。”
吴芬端着水过来:“看这孩子热的,赶紧喝口水润润。”
鲜飞也是真渴了,满头大汗地接过:“谢谢吴阿姨。”
末了,又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厚厚的布包递给吴芬:“吴阿姨,这是昼哥让我给你的。”
吴芬结果颠了颠,布包沉甸甸的,拆开一看,里头厚厚一沓全是钱,最大面额是十块,最小面额是一毛,里头还有硬币。吴芬粗略估了下,这里头至少有五六百块。
“这怎么回事?”她震惊地盯着鲜飞,五六百块对于月入五十多的她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小昼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鲜飞“咕噜噜”喝了口水,有些口齿不清地回答:“他说这些都是他卖废品塑料还有这次卖鞭炮赚的钱,现在他去市里了,这些钱用不上,就让我这些钱都给吴阿姨你。本来他想自己给你的,但怕你不收,才托我转手的。”
吴芬愣在原地,确实,如果秦昼亲自来送,她绝对不会收,现在托鲜飞转手,她不好拒绝。
任务达成,鲜飞不打算多留,跟吴芬礼貌地告别准备离开,吴芬心乱成麻,慌慌张张地从火炉里拿出两个红薯:“家里也啥好吃的,正好在烤红薯,你拿两个回去吃。”
鲜飞也不客气,直接接过去:“谢谢吴阿姨。”
鲜飞走后,母女俩再度陷入沉默。
蒋大明这会儿正从院子里洗漱进屋,吴芬连忙叫住他,把那包钱放到蒋大明手里,又把刚刚鲜飞过来的事情告诉他,听得蒋大明直咋舌,最后也沉默了,良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小昼那孩子,怎么这么见外呢……唉。”
吴芬和蒋大明在外面说这事,蒋甜淑不想听,直接进屋关门,坐在床边看着那只巨大的大熊发呆。
大熊很大,占了她的半个床铺,笑容很灿烂,但在那张脸上,显得无比傻气。
她摸不准秦昼的意图,如果秦昼只送她这只熊,她可以理解成秦昼真把她当亲妹妹,所以离开前,也不忘给她准备礼物。可是给她爸妈的钱是怎么回事?她实在想不明白,但是是为了偿还这些年她父母对他的养育之恩吗?因为亲生母亲的找来,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和这边断绝关系?
也是如此,才不愿意留下来过来,甚至吃个饭好好道别都不愿意。
心中烦躁,蒋甜淑在大熊旁边躺下,身体靠着大熊。
上辈子,她因为追逐渣男,跟着渣男去了远离家乡的B市,基本上没有回过家乡,父母也没有管过,后来抑郁症好了之后,和父母通话才知道这些年秦昼均时不时回去看他们,家里的大物件也给他们打点的好好的。
如果以上辈子的秦昼为例,他绝对不是那种亲生母亲来了之后,就要和这边断绝关系的人。
但是这辈子的秦昼……
她“腾”地一下从床上起来,坐回书桌前,拿出那封塞抽屉里的信,把邮票贴上,把信塞到黑色的厚棉衣里,快速走了出去:“妈,我出去一趟。”
正在和蒋大明说话的吴芬一顿:“大冷天的,你要去哪儿?”
她没有听到蒋甜淑的回答,往外面一看,蒋甜淑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孩子。”她叹了口气,又回到刚刚那话题:“甜淑她爸,要不找个时间,咱们也去梅子那边一趟吧。”她紧紧攥着那个布包,“我们当初养小昼是心甘情愿的,也没想过要他报答,再说了,如果没有小昼,甜淑……”
她顿了顿,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但蒋大明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说:“成,不过马上过年了,梅子组建了新家庭,咱们冒冒失失过去也不好,过完年再去吧,顺便拜个年。不管小昼怎么想,这些钱都是他辛辛苦苦攒的,我们不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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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十,蒋大明带着吴芬还有蒋甜淑坐上了去市里的班车,他们大清早出发,直到下午才到市里的车站,车站在市里比较偏的地方,而秦梅家在市中心,这个年代移动电话,蒋大明他们联系不上秦梅,只能按照秦梅给的地址,一路问过去,又坐了一两个小时的市内公交,这才堪堪到秦梅住的地方。
那是一个住宅楼,看着洋气大方,每层楼都有一个大阳台,阳台上养着花花草草,藤蔓植物缠绕在焊好的防盗网上,一片生机盎然。
这种风格和他们之前住过的筒子楼还有现在住的平房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有可比之处。
期间从楼里出来住户个个穿的光鲜亮丽,猛地一对比,身穿厚重棉衣的蒋大明一家就像是乡巴佬进城。
秦梅家在三楼,给他们开门的是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有些胖,眉眼间和上次到他们家的赵国富有些像。
少年面上有藏不住的嫌恶:“你们找谁?”
秦梅和吴芬说过目前她的家庭情况,她和赵国富初婚,但赵国富不是,他之前娶过老婆,还有一个儿子,当年那个女人嫌弃赵国富没钱,和别的人跑了,儿子归赵国富带着。
这个少年应该就是赵国富的那个儿子。
“我是秦梅的朋友。”吴芬好声好气地说,“请问秦梅在家吗?”
“不在!”少年恶声恶气地说,紧接着把门“哐”地一下重重关上。
蒋大明一家人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愣住了。
吴芬看了蒋大明一眼:“难道出去拜年了?”
蒋大明说:“这都初十了。”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蒋甜淑上前一步,把门拍的“啪啪”响,大声道:“梅子姨,梅子姨,你在家吗?我是蒋甜淑,和爸妈来拜年的。”
吴芬连忙拦住她:“甜淑,他不都说不在吗?”这么敲下去,不是找骂吗?
蒋甜淑的手没有停下:“再试一下嘛,离得那么远,白跑一趟就不好了。”
这话刚落,门又开了,这次开门的是秦梅,看到门外的人,秦梅神情惊愕:“小芬、大明你们怎么来了?”
蒋大明忙把手上提的东西递给秦梅,笑呵呵说:“过年除了拜年还能干啥?”
秦梅忙推:“人来就行了,带东西干啥?”
“大过年的,哪个拜年不提东西呀?”吴芬说,“你就赶紧收下吧,不然我们都不好意思进去了。”
秦梅尴尬地笑了两声,连忙把东西接过:“我都还没来得及去拜年,你们就过来了,我心里太过意不去了。”她把东西放到玄关,从鞋柜取出三双棉拖,“先换鞋啊。”
秦梅带着他们往里面走,蒋甜淑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不得不说,秦梅家的条件着实好,电视、冰箱、组合皮沙发一应俱全,在这个年代,无一不透着豪气。
最先给他们开门的少年横躺在沙发上,半撑着脸看电视。见他们一行人进来,慢悠悠地瞟了眼,眼神很是不友善。
秦梅尴尬地对他们解释:“这是我男人的儿子,赵意北,还小,喜欢恶作剧,方才的事你们别放心上啊,孩子没恶意的。”
蒋大明大度一笑:“没啥的,孩子嘛。”
除了赵意北,长沙发旁的小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手里拿着毛线团在耍,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仿佛不知道家里来客人一样。
秦梅走过去一把把她抱起来,对三人说:“这是我女儿赵糯。”末了,对赵糯柔声道:“糯糯乖,快叫叔叔阿姨姐姐。”
赵糯专注地把玩着毛线团,像是没有听到秦梅的话似的。
秦梅一把抢过她的毛线团,怒道:“糯糯,妈妈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出声?”
玩具被枪,赵糯生气了,一巴掌朝秦梅呼去,三岁的小孩子手劲已经不小了,这一掌结结实实落到秦梅的脸上,“啪”的一声很是清脆。
还没等秦梅发火,赵糯先发制人地嚎哭起来。
“咱家小公主怎么又哭了?”赵国富的声音笃地从里头一间屋子里传来,紧接着响起棉拖“啪嗒啪嗒”的声音,赵国富肥胖的身子出现在客厅,从秦梅手里抢过赵糯,小心翼翼地哄着:“爸爸的小公主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爸爸帮你揍她!”
赵糯哭地一抽一抽的,小小的手指指着秦梅:“妈妈骂我!”
秦梅无语:“糯糯,你怎么还学会撒谎了?妈妈什么时候骂你了?”
赵国富不管三七二十一骂道:“秦梅?你搞什么?!都多大年纪了!连个孩子都带不好,老让孩子哭,要你有什么用?!”说着,轻言细语地哄赵糯:“爸爸的小公主不哭了啊,爸爸和你玩骑马去……”说着,轻拍着赵糯的背,把她抱到客厅旁边的屋子里去了。
整个过程中,连看都没有看杵在旁边的蒋家人一眼。
秦梅心里既过意不去,又难堪到了极点,好半晌心情才平复下来,对三人说:“你们别生气啊,他疼女儿疼的紧,女儿一哭,眼里就没了旁人,你们千万别怪罪啊……”
就是平日向来大度的蒋大明,这会儿也笑得极为勉强:“没事的,能够理解,平时甜淑受到啥委屈,我眼里也没有其他东西的……”
蒋甜淑对这一家的任何一个人都提不起好感,她直接打断蒋大明的话问秦梅:“梅子姨,怎么没有看到秦昼,秦昼他没在家吗?”
听到秦昼的名字,秦梅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神色再度变了,略有些支支吾吾地说:“小昼啊 ……他在家呢,在房间他……我去叫啊……”说着,她看向沙发上的赵意北,说:“小北,你起来一下,让叔叔阿姨还有妹妹坐好不好?”
赵意北一动不动,把她的话当空气。
“没事的。”吴芬说,“我和甜淑她爸待会还有事,趁着拜年顺势看看小昼,看完他我们就走了。”
“那可不行,得留下来吃个饭。”秦梅忙说,“你们等会儿,我去叫小昼。”
好半晌,秦梅才领着秦昼过来,短短的二十天里,相比在蒋家,秦昼瘦了许多,看得吴芬一阵心疼,可碍于秦梅在场,也不好说出来。
秦昼主动朝他们打了招呼:“蒋叔叔,蒋阿姨新年好!”
“新年好!”见到秦昼,蒋大明面上的笑容才真了那么些,笑呵呵从兜里掏出个红包,“老规矩,新年快乐,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咱们小昼成绩更上一层楼!”
秦昼接过红包,嘴角破天荒地勾了起来,眼神也比之前柔和了不少:“谢谢蒋叔叔!”
蒋大明又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给秦梅:“梅子,来,这是给另外两个孩子的红包,新年快乐啊!”
秦梅急忙拒绝,蒋大明板着脸道:“大过年的,又不是给你的,是给孩子的,赶紧收着!”
秦梅还想拒绝,那边一直躺在沙发上不吭声的赵意北突然起身,手一伸,趁着秦梅不注意把她手里其中一个红包抽走了。
秦梅愕然,怒道:“小北,你干什么!”
赵意北理所当然地说:“这是叔叔给我的红包,我拿走有什么不对吗?又没拿妹妹的红包,你急什么急?”
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当着几人的面把红包拆开,抽出里面的钱,随即像扔垃圾一样把红包扔到旁边的垃圾桶,嘴里不屑道:“切,小气的要死,才二十块钱,打发叫花子呢。”
蒋大明的笑容再一次凝固,旁边的吴芬比他好不了多少,就是假笑都扯不出来。
任是脾气好的蒋甜淑,都忍不住想把赵意北削一顿,但秦昼以后要生活在这儿,她不想弄得太难看,也就堪堪忍了下来。
秦昼半垂着眼帘,掩去其中波涛汹涌的愤怒,待眼帘再度抬起的时候,里头恢复平静,他对吴芬还有蒋大明说:“蒋叔叔,蒋阿姨,我哥他心底不坏,就是幼稚了些,说话的时候不经过脑子,其实没有恶意,你们别怪他。”
他刻意压低了生意,除了站的几个人,沙发上的赵意北听不清楚他说什么。
旁边的秦梅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秦昼会这样说,她盯着秦昼,一度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蒋家三人的目光都在秦昼身上,没有注意到秦梅这个小小的神情变化。
虽然对赵意北的行为还是不舒服的很,但到底是小孩子,蒋大明和吴芬也没想和他计较。再者,时隔二十来天见到秦昼,秦昼比之前要懂事了许多,性格好似也柔和了不少,说明他在这儿应该处的不错,如此,蒋大明和吴芬心里头最担心的事放下了,也就更没有心里理会赵意北了。
“晓得晓得。”蒋大明的笑容再度挂了上来,他看向秦梅,说:“梅子,今天就不多留了,我们先走了啊,下回再来。”
秦梅忙道:“那怎么行,大过年的,吃顿饭再走吧。”
“晚了怕回去太晚。”蒋大明直接把锅甩给蒋甜淑,“甜淑怕黑,城里好些路灯坏了,她要是吓得哇哇大哭就不好了。”
吴芬也说:“梅子你也别劝了,你的好意我们清楚,主要是家里事情多,腾不出时间,不然我们不仅蹭饭,还得在你这儿蹭住,在市里好好玩几天咧!下次有时间过来城里耍,你可千万别嫌我们烦啊!”
秦梅笑得勉强:“怎么会,要来就尽管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成,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啊。”说着,吴芬扯了扯蒋大明,又拉住蒋甜淑,在玄关处换鞋,秦梅跟在后面,打算送他们一程。
吴芬把她往屋里推:“梅子,不用你送了,糯糯还在屋里要人带,男人带孩子终究没有女人细心,你去看着孩子吧。”
吴芬一家大老远的过来,连顿饭都没吃,秦梅怎么好意思送都不送?两人当下就推让起来。
蒋甜淑这时候已经穿好了鞋,站在门外对秦梅说:“梅子姨,糯糯在家里,你出去久了不太好。”说着,她看向站在一旁的秦昼:“哥哥应该没有什么事吧?要不让哥哥送我们一下?”
蒋大明忙道:“是啊,我们也有段时间也没有见到小昼了,正好趁着这段路好好聊聊体己话。”
这理由秦梅不好拒绝,蒋家把秦昼拉扯大,这次好些日子没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她虽然是秦昼的母亲,但实际上,她和秦昼的关系,不过比陌生人好那么一点,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如果秦昼去送了,她跟上去反而让他们连说话都不方便了。
思及此,她只能说:“那就让小昼送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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