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秦昼进屋收拾东西的时候, 秦梅抱着赵糯坐在沙发边,神情惶恐。

    平日骄纵惯了的赵糯也被吓到了, 窝在她怀里一声也不敢吭。

    赵国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大马金刀地靠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地盯着秦昼那个房间。

    “待会看着点, 别让那个兔崽子把家里的东西带走了。”

    秦梅低着头,嗫嚅道:“晓得了……”

    想起刚才被秦昼按在地上摩擦的场景,赵国富越想越气,死死盯着秦梅, 猛地出手推了他一把:“当初你硬要把这个灾星带回来, 现在家里被他搞成这样, 你满意了吧?!”

    他擦掉嘴角的血,恨恨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秦梅低着头,赵国富的话她根本没有听进去, 脑袋里全是方才秦昼打人的场景, 秦昼那出手不要命的神情深深地刻在她脑海里, 第一次,她有了后悔将秦昼接回来的想法。

    其实最初将秦昼接回来并不是她的本意, 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和秦昼没有关系。

    她不是一个无情的人,生下秦昼后,她也曾经试着做一个称职的母亲, 尽管他的禽.兽爸爸不堪, 但秦昼只是一个孩子,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没有错。

    也是如此,当年决定打胎,躺在病床上的她临阵脱逃,最后在乡下生下秦昼。

    但秦昼是那个禽.兽留下来的东西,每每秦梅看着秦昼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就会想起那个可怕的雨夜,禽.兽狰狞的脸,还有自己被毁掉的前途。

    禽.兽早就蹲了监狱,她没法恨,只能将愤恨转移到秦昼身上。

    秦昼是她身体里掉下来的肉,她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会爱他,却不想对秦昼,她连正常的情感都无法产生。对秦昼的,只有从他禽.兽父亲身上转嫁过来的恨。

    当年瞒着所有人离家出走后,她的人生并不顺遂,一个在底层狼狈地活着。

    几年后也曾回家看过,秦昼没有在家里,哥哥说他被吴芬接走了。

    吴芬是她的好姐妹,她的人品秦梅知道,秦昼待在吴芬家,秦梅也放心。

    甚至有了解脱的感觉,就由吴芬好好抚养长大吧,从此以后和她这个母亲再没关系。

    离开前,她本想去吴芬家看看那个孩子,不过担心去了之后,吴芬会强行把孩子塞回给自己,为了避免麻烦,她直接坐车离开,再度去了市里。

    在市里,她遇到婚姻不幸同样狼狈的赵国富,两人一来二去,慢慢熟络,在彼此身上找到了慰藉。

    赵国富那时候还只是一个水泥工,她和赵国富住在包工头搭建的简易棚子里,负责家务还有三餐,忙完家里的事之后,就提着水泥桶帮赵国富。

    赵国富也是个脑子灵光的,后来试着慢慢单干,秦梅一直陪在他左右,陪着他从一个水泥工到小包工头,再到现在小有资产的大包工头。

    他们买了市里的第一批商品房,生活逐渐富裕起来。

    生活原本应该这样一帆风顺下去,但秦梅生下赵糯之后,原本平静的生活出现了变故,她开始无端做噩梦,梦到她的第一个孩子化作恶鬼朝她索命。

    开始还没当回事,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噩梦的频率越来越高,由原本的三四天一次到后来的一天一次,甚至打个小盹,都能梦到一只尖利瘦削的手从冒着鲜红色血的土壤里破土而出,紧紧地抓着她的脚腕,秦昼如恶鬼般的脸缓缓浮现,凄厉地朝她呐喊着:

    “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梦就像是梦魇一样死死缠着她,挥之不去,她的精神也开始恍惚,别说做家务,甚至带孩子都心不在焉的,有次由着赵糯在阳台上玩,险些从阳台的缝隙里掉下去。

    赵国富带她去医院,医生说她心理压力太大了。之所以重复做那个梦,估计是潜意识里一直觉得亏欠那个孩子,如果可以,把孩子接到身边抚养,这样愧疚会减少,那个梦自然也会消失。

    起先赵国富是不同意的,他一个大男人,还得给别人养孩子,那个孩子还是强.奸犯的。

    但后来架不住秦梅的反复发作,毕竟再任着秦梅这样下去,这个家都得折腾没掉。

    他现在有钱了,也不怕找不到女人,但女儿是他的心头宝,虽然秦梅不再年轻,但到底是亲妈,对孩子的好没话说,衡量了事情的重要性,最终他还是陪着秦梅去了吴芬家一趟。

    也是神奇,将秦昼接回来后,秦梅那个噩梦果然不再继续,生活再度恢复平静。

    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不想今天出了这事……

    今天的秦昼仿佛是从梦里爬出来的恶鬼,真实地朝他们索命来了,要是她上来晚了一步,她的糯糯是不是现在已经没有温度了?

    她悔恨不已,当初就不该向噩梦妥协,招回一个真正的恶鬼。

    秦昼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着校服,背上背着刚来这边时背的背包。

    他径直走到秦梅面前,把手上的拿着衣服扔到她脚边。

    “你买的,还给你。”

    他来这里总共一个半学期,这段时间里,除了三套衣服,秦梅没有给他添置过其他东西。刚刚他扔下的衣服,就是秦梅给他买的仅有的三套衣服。

    秦梅神情恐惧,抱着赵糯往沙发里头缩了缩,生怕秦昼突然发狂。

    刚刚还叫嚣着‘不能让兔崽子把家里东西带走’的赵国富此刻在一旁一声都不敢吭。

    秦昼居高临下地看着连看自己一眼的母亲,唇角突然自嘲地勾了勾。

    “临走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说。

    “你既然不爱我,甚至是厌恶我,为什么要把我接过来?我在那个家过得很好,很幸福,你就巴不得我过得好吗?要这样来折磨我?”

    秦梅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嘴里不停念叨着:“是我的错,不该生下你,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秦昼的喉头动了下,声音暗哑:“我不明白。”

    秦昼下楼的时候,天已经灰下来了,他站在路的转角,神情有些迷茫。

    接下来该去哪?

    他掏出兜里细碎的纸张,纸张上是蒋甜淑娟秀的字体。

    ——哥哥,期中考试快到了,学霸的你,此刻应该不慌不乱,稳如泰山吧?我跟你说,我也一样,哈哈哈,感觉这次年级第一又被我提前预定下了呢,考试一起加油哦。考试完五一就到了,七天假呢,好久都没见你了,这次过来城里玩几天可以吗?我和爸爸妈妈都很想你,期待你五一过来的回信哦!

    ——洋洋洒洒又写了好几页,我才发现我是一个话痨诶,哥哥你可别嫌弃。说到话痨,我又忍不住说你了,你每次回信可以多写几个字吗?每次看到你那寥寥无几的回信,作为妹妹的我真的很受伤,麻烦回信可以上点心吗?

    ——好了,不说了,最后哥哥在那边要和家人们好好相处哦!

    秦昼手指摩挲着最后几个字,猛地闭上眼睛攥紧纸张,轻声道:“蒋甜淑,对不起啊……”

    #

    直到五一前夕,蒋甜淑才收到秦昼的回信。

    秦昼的信都是寄到家里的,所以蒋甜淑放学后才知道回信来了。

    回信的内容很简单,一张信纸,上面短短两行字,一目了然。

    ——五一有点忙,不过去了。

    蒋甜淑:“……”这娃也太惜字如金了吧!还是怕浪费墨水?她写了三四页的信,这娃就回这么两句,比之前还要过分!

    蒋甜淑邀请秦昼五一过来消息蒋大明和吴芬也知道,听到秦昼的回信来了,在厨房忙活的夫妻俩连忙问蒋甜淑:“甜淑,小昼怎么说?五一过不过来?要不要接的?”

    秦昼去市里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半学期了,期间,蒋甜淑多次邀请秦昼过来玩,不过都被回绝了,这次想着他总得过来一次吧,没想到还是被拒绝,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蒋甜淑很受伤。

    没有听到蒋甜淑的回答,吴芬以为是炒菜声音太大了,蒋甜淑没有听到,加大声音重复问了一次。

    蒋甜淑把信夹在书本里,不想让爸妈知道秦昼这般无情无义的模样,对父母撒了个谎:“好遗憾啊,他五一有活动了,班级里举行了活动,推不掉,然后梅子姨那边也有很多事要他帮忙,完全腾不出时间。”

    “这样啊,那也没办法了,毕竟正事要紧……”说是这么说,吴芬话里却是止不住的失落。

    虽然秦昼回信无情,但蒋甜淑没有因此放弃贴他的冷屁.股,写信依旧。不过自从那封信之后,秦昼回信越来越慢,回复的话也越来越少,仿佛不想搭理她似的。

    蒋甜淑算了算秦昼的年纪,这回也该进入青春期了,情绪波动大。

    而自己老是写信,是不是还超纲,一封信六七页纸,他觉得烦也正常。

    也是如此,蒋甜淑逐渐减少了写信的频率,每封信的字也慢慢缩减,久而久之,长时间收不到秦昼的回信也习惯了。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着,到了学期末,突然出事了。

    这天正好赶上周末,蒋甜淑难得赖床打算睡个懒觉,吴芬也体谅她,快期末考试了,蒋甜淑班主任抓紧了学生的学习进度,每天要求早半个小时去学校,晚上又把学生们留下来补课。蒋甜淑每每年级第一,班主任抓的更狠,铁了心要让她进初中的重点班,她比其他学生更累。

    不想吴芬才刚把蒋甜淑的早餐分出来放一边,门外就响起巨大的敲门声,同时,杨小凤的大嗓门响起:“吴芬你个杀千刀的!快把秦昼那个兔崽子交出来!老娘宰了他!”

    吴芬看向正在吃早餐的蒋大明,一脸莫名其妙:“孩她爸,咋回事?”

    “我怎么知道?”

    拍门声震天,就是蒋甜淑睡得再死,也被吵了起来。

    她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杨小凤已经进来了,头发乱七八糟跟着鸡窝似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像是跟人打了架似的。

    她旁边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蒋甜淑见过他一次,他是杨小凤现在的男人,也是当时杨小凤出轨的奸夫。奸夫的情况比她还要不妙,头皮被扯掉一块,头皮冒着雪花,满脸淤青。吴小雅则站在奸夫的旁边,同样的头发稀乱,眼眶淤青,嘴角破皮,此刻正抽抽搭搭哭着。

    杨小凤的另一边,是两个穿着派出所制服的男人,一脸神情严肃。

    蒋大明和吴芬一脸莫名其妙,自从吴卫国那事出了之后,他们和杨小凤就跟仇人似的,谁都看谁不顺眼,看久了还有打起来的可能,两家都是避着走的,今天倒厉害了,不仅没避着走,反而带着奸夫主动来了前夫姐姐的家里,可真够厚颜无耻的。

    如果不是顾忌她旁边站着的JC,吴芬这时候已经抄着扫帚把她赶出去了。

    杨小凤一脸哀容地指着吴芬,跟旁边的JC控诉:“JC同志,就是她,那个犯罪分子就是她收养的儿子,叫做秦昼,他带人把我还有我家人打的好惨啊,这会儿一定躲在里头,JC同志,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见吴芬和蒋大明一脸茫然,杨小凤旁边的JC对蒋大明说:“同志,是这样的。昨晚这位杨小凤同志家被暴徒袭击了,杨小凤同志目击了暴徒的样子,那个暴徒正是你收养的孩子,叫做秦昼,这件事情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我们过来核实一下。”

    蒋大明依旧一脸懵逼:“JC同志,你弄错了,小昼没在这边,小昼在市里读书呢,他怎么跑过袭击杨小凤?再者,无仇无怨的,他也没那个必要。”

    “怎么无仇无怨了?!”杨小凤厉声打断蒋大明的话,“不就是你们指使他给吴卫国报仇?不就是你们不甘心我和我男人在一起,特意让那个反社会跟我们过不去吗?瞧你们这一副副样,装的真的一样,你以为我是傻子看不出来啊?!快把秦昼交出来,不然把你们作同伙抓进去!”

    一旁的JC皱了皱眉头,喝道:“杨小凤同志,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无凭无据,不可空口诬蔑人!”

    杨小凤委屈道:“JC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不信的话,可以搜他们家里,秦昼那个反社会一定躲在里面!”

    吴芬盯着她冷笑:“你怕是有毛病!我家小昼现在在市里,你哪见到的小昼?怕是见到鬼了吧!空口污蔑人,杨小凤,你好大的脸!”

    末了,又说:“你非说小昼在这里,我也没法子,家就这么大,你们找吧,看看能找出朵什么花来!”

    有了这话,杨小凤不管三七二十一,掀堂屋的八仙桌,首当其冲往里面的房间闯。

    当然了,最后什么也没有搜出来。

    杨小凤不甘心,对JC说:“JC同志,肯定是他们包庇秦昼,把秦昼藏起来了,所以秦昼才不在这儿,想要抓出秦昼,得把吴芬他们抓进牢里,这样,秦昼就不得不出来了!”

    JC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个杨小凤,是当派出所是她自己家开的吗?想抓人就抓人?

    “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岂能随便抓人?你确定暴徒是这家的孩子?”

    杨小凤忙道:“是!我看清楚了,就是秦昼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出来,就是他!”

    吴芬说:“她肯定认错了,我家小昼一直在市里,这回正在市里读书呢!怎么可能有时间回来打她!这不没事找事吗!”

    JC安抚她:“同志,你别着急,这事我们会查清的,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杨小凤极度不甘心,但碍于JC在场,有没有证据,也不敢多说。又因为掀了吴芬家的八仙桌,八仙桌的桌腿断了,不得不赔了吴芬一张崭新的八仙桌,这让她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秦昼无端被牵连,虽说觉得莫名其妙,也不相信秦昼和这件事情有关,蒋大明夫妻俩还是担心,只是快到期末,作为班主任的蒋大明忙的很,根本抽不出身去市里。吴芬的厂子也迎来了旺季,请不到假,夫妻俩只能勤跑派出所,密切关注着这件事情的进展。

    JC去市里找了秦昼,秦昼在市里的中学读初一,杨小凤家出事的那天他好端端地在学校上课,放学后也回了宿舍,第二天大早和宿舍的同学一起去上课。如果杨小凤说的是真的,那么除了秦昼会□□术,那么绝不可能做到又上学又下城里打人。

    到底是谁打的呢?

    当时打人的有好几个,都是看起来十五六岁的男孩子,除了秦昼,杨小凤一个人都不认识,所以她死咬着是秦昼,甚至在派出所闹,让JC把秦昼抓来,严厉审问一番结果就出来了。

    她说的就跟过家家似的,JC自然不能答应。又因着她说不出其他人的明显特征,这案子无法继续下去,只能暂时放下了。

    杨小凤不甘心,当天下午又去了吴芬家,在吴芬家大吵大闹。经过这么多年,吴芬也明白了,当包子老好人讨不到什么好处,当下抄了扫帚把她往外赶。

    同住在学校家属区的邻居听到声响,过来瞧热闹,听了事情原委,又见杨小凤无赖撒泼的模样,当下又招呼过来其他人,几人合伙,分别抬起杨小凤的手脚,强行把她抬着扔了出去。

    杨小凤平日横惯了,但吴芬那边那群人比她更横,纵使杨小凤又急又气,但也不敢再踏进吴芬家半步,只能默默把气忍了下来。

    期末考试在这场闹剧结束后不久到来,蒋甜淑发挥的不错,依旧全年级第一,在拿奖状拿得手软的同时,终于迎来了暑假。

    过完这个暑假,她就升初中,从小学过渡到初中,这个暑假,和所有六年级学生一样,她没有暑假作业,这个暑假格外轻松。

    在暑假前,她给秦昼写了信,问他暑假过不过来玩。

    如预想中一样,没有收到秦昼的回信。

    尽管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但实际上,蒋甜淑早就在心里咆哮开了。

    她越来越怀疑秦昼这孩子了,上辈子她什么都没有做,秦昼住在她家的时候,秦昼在她这里的待遇完全是和空气一样,可是即使这样,当成年后的她遇到麻烦,他会第一时间伸出手。

    而现在,她对秦昼,那是打心眼里的好,对他跟对亲哥哥无异,即便他去市里了,两人没在同一个地方,她也跟块狗屁膏药似的,就是写信也黏糊的很,要是这会有手机有电话,秦昼那边非得给她打爆了。

    然而秦昼,回信每次就寥寥几个字,甚至连信都不回,这样的他和上辈子的秦昼截然不同,据蒋甜淑对上辈子秦昼的了解,不说热情回复,但最基本回信是会做到的。

    为什么秦昼会这样?

    难道他实际上是个抖M吗?不理他,他反倒贴过来了?

    蒋甜淑不是小姑娘了,心里头也一直把市里的秦昼当孩子,但这个时候,她还是有些生气,决心在收到秦昼回信之前,再也不给他写信了,如果他一直不回,那……拿她就一直不写!

    然而计划总赶不上变化,迎来暑假的第二天,莫兰找到蒋甜淑,想和她一起去市里的游乐园玩。

    这次期末考试,莫兰也发挥的不错,语文数学都上了九十分,她父母十分高兴,许了她一个愿望。

    市里新开了一家大型游乐园,莫兰一直想去,这次考试超常发挥,自然要去玩一玩。

    学校放暑假,厂子不放,林琳和老公都腾不出时间,虽然个市里有亲戚,但也不放心莫兰一个人去,就让她找几个同龄孩子,如果有,那就同意她去。

    莫兰玩的比较好的就是蒋甜淑和鲜飞了,而且两人手里头都比较宽裕,去游乐园应该没什么问题。

    莫兰提出去市里的时候,蒋甜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秦昼,如果去市里,还能顺便去看看秦昼。莫兰说要在市里玩上两三天,到时候一起住亲戚家,这样时间宽裕,也不用和秦昼家里有过多交集。

    综上所述,和莫兰一起去城里挺好的。

    莫兰走后,蒋甜淑突然想起自己发过的誓言,顿时觉得一阵尴尬,不过这尴尬转头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没有写信,她只是直接去市里,誓言依旧有效。

    #

    莫兰是个行动派,昨天才邀请蒋甜淑,第二天就拖着蒋甜淑坐上了去市里的汽车。

    本来莫兰还邀请了鲜飞,不过鲜飞成绩不行,眼看要升初中了,鲜飞父母急得不行,趁着这个暑假没有暑假作业,给他报了好几个补习班,暑假开始的第一天就开始了疯狂的补习生活,别说有时间跟她们一起去玩,就是偷懒睡个懒觉的时间都没有。

    在市里玩的这几天里,莫兰带着蒋甜淑打算住在她市里的舅舅那儿。

    她舅舅在市里做生意,当初改革开放初期,许多市民开始做小生意创业,在这块,莫兰的舅舅有着敏锐的嗅觉,当下辞掉国营工厂这个铁饭碗,揣着两三百块到市里打拼,几年下来,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小有所成,开了几家分店,又从私人手里买下了市里头的一个大院子,彻底定居在市里。

    这年头没有电话联络,蒋甜淑和莫兰是直接找上门的,因着上次在秦昼家遇到的事,蒋甜淑还有些担心她这个陌生人要住家里,莫兰舅舅不会待见。不想莫兰舅舅很是好客,给两人安排了一间大房,给她们换上干净的被子,甚至还给她们配了风扇。

    安排好后,又带她们去附近的酒楼里搓了一顿。

    本来还想带两个小姑娘去街上逛逛,不过听到她们说要去找市里的朋友,就直接送她们去了秦昼家住的商品楼那儿。

    莫兰舅舅家在市西边,离秦昼住的地方不是很远,开摩托车大概五分钟的样子。

    开门的是秦梅,看到蒋甜淑,她十分惊愕,也没让两人进去:“甜淑,你怎么来了?”

    蒋甜淑礼貌地跟她问好,又说:“梅子姨,我是来找秦昼的。”

    听到蒋甜淑提起秦昼,秦梅的脸色变了变,好半晌才说:“小昼,小昼他现在没有住这儿了。”

    莫兰有些不解,问蒋甜淑:“甜淑,秦昼在市里还有其他亲戚吗?”

    蒋甜淑没有理莫兰,追问秦梅:“那他现在住哪儿?”

    许是蒋甜淑是吴芬和蒋大明的女儿,当初她从两口子手里接过秦昼的时候,承诺过会好好照顾秦昼,可现在,她连秦昼在哪儿都不知道,所以即便面对还只是小女孩的蒋甜淑,她都有些心虚。

    秦梅心虚地别开眼:“他……他……”

    蒋甜淑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秦梅这个表情,不会连秦昼住在哪儿都不知道吧?

    一股无名怒气浮上心头,她再度问秦梅:“梅子姨,秦昼他现在住哪里呢?”她尽力克制着,才没让自己的语气过于暴躁。

    秦梅脸就跟火烧似的,半天没说一句话,良久,她才吞吞吐吐说:“小昼上次和家里吵了一架,跑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就是蒋甜淑脾气再好,这会儿也忍不住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当初你接走他的时候是怎么跟我妈妈说的?!你说会对他好,会保护好他,会把最后的东西给他!现在呢?你连他去哪儿了都不知道,你怎么做妈妈的?他跑出去,你不会去找他吗?!”

    许是在家里一直被压抑,面对一个十来岁小姑娘的质问,秦梅无言以对,她虽然不后悔让秦昼离开,可她也确实对吴芬做了承诺,此时只觉得羞愧到了极点,好半晌才喃喃道:“甜淑,这怪不了姨的,你和他生活了那么久,也应该知道他的性格……你知道他的性格很怪的……”

    所以连找都没有找吗?

    蒋甜淑差点被她气哭了,她和爸妈拼命保护的人,当初让秦梅带走,也是考虑到秦昼跟着亲生母亲也许会更合适,不想最后秦昼离家出走,秦梅这个做母亲的找都不带找的?

    难怪她说怎么秦昼回信越来越慢,甚至不回,原来是因为在市里遭了这事吗?

    “他性格怪,难道你带他走的时候,没有点心理准备吗?当初他两三岁的时候,你抛下他一走了之,你知道他舅舅是怎么对他的吗?大冬天的,穿着单衣,动不动就是一顿毒打,全村人都当他是恶鬼,避之不及。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你让他的性格怎么好?我和爸妈好不容易让他和正常的孩子差不多,我们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可是你呢?”

    秦梅被她怼得无话可说,最后只能垂下脑袋默默无言。

    她想,她也没有办法啊,如果秦昼继续生活在这里,这个家都要被毁了,她能怎么办?

    最后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听到,话里话外都是自己的不容易,蒋甜淑对她失望透顶,扔下一句“你不配做母亲”就拉着莫兰离开了。

    蒋甜淑走后,秦梅无力地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

    ……她真的,毫无办法啊。

    下了楼,莫兰不知所措地看着蒋甜淑,她从来没有见过蒋甜淑这个样子,蒋甜淑在她印象里总是温温柔柔的,不疾不徐,从来没有急眼的模样,哪像今天……

    她擦了擦蒋甜淑的脸,轻声说:“淑淑,别哭了。”

    蒋甜淑抹了抹脸,脸上湿漉漉,她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匆忙把眼泪擦掉,说:“没事,只是眼睛进了沙子。”

    莫兰暗道:信你个鬼,什么沙子能让眼泪流的满脸都是。

    不过也知道蒋甜淑心里难过,莫兰什么都没有说,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问:“那现在我们回舅舅那儿去吗?”

    蒋甜淑平息了下情绪,随即摇摇头:“不,我想先去秦昼学校看看。”

    今天中午莫兰舅舅在酒楼请吃饭的时候,隔壁桌的是几个中年女人,应该是在一起同学聚会,她们都提到了自己的孩子,都是初中的。那几个中年女人提起自己孩子的成绩,个个都是恨铁不成钢,要不是顾忌到孩子还要留在学校补习,非得把他们打得屁股开花。

    市里的中学和城里的不同,为了让学生考上好的高中,期末考试完了之后还要留在学校补习一两个星期才放暑假。

    “他在学校应该有朋友,可能会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秦昼在信里曾提到过他就读的学校,蒋甜淑和莫兰一路问过去,刚好赶在放学前赶到了秦昼就读的中学。

    秦昼在初一1班,蒋甜淑和莫兰想直接进去找,但被拦了下来,市里学校的管理制度要比城里严格的多,每个家长都配有牌子,不是家长不能进去。

    不过门卫大爷人还算好,答应放学后帮他们拦住1班的班主任,两人再找1班班主任了解一下秦同学的事情。

    期末考试后,学生的学习任务不再紧张,老师肩上的担子自然也轻了许多,每天可以随学生一起下课,不用每天在办公室做教案、模拟试题到深夜。

    放学后,大批学生涌了出来,学生走的差不多的时候,老师陆陆续续出来。门卫大爷帮她们叫住了初一1班的班主任,蒋甜淑正打算问老师秦昼的情况时,冷不丁的旁边窜出来个人。

    “老师好!”

    这记问好无比洪亮,不仅蒋甜淑和莫兰,就是1班班主任老师都被吓了大跳。

    “陆虎,下回声音小点,心脏病都被你吓出来了。”班主任老师脾气很好,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和这个名叫陆虎少年打趣。

    陆虎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老师,真不好意思,上回教导主任说我问好声太小了,就跟小姑娘似的他说男子汉问好声就要中气十足,最好跟洪钟一样……”

    “得了得了,差不多就行了……”班主任老师笑道,“要真跟洪钟似的,学校里老师得被你吓坏一片。”

    陆虎继续挠头,一个劲“嘿嘿”傻笑,末了,又对班主任老师说:“老师,刚刚生物老师找你,问你要不要做他自行车,他顺路搭你回家。”

    1班班主任老师的家离学校比较远,听生物老师要载她,当下眼一亮,“知道他现在在哪不?”

    “在前边拐角那棵大树下。”

    坐自行车的心太急切了,赶忙赶紧地跑去了,也不想她走在前头,陆虎跟在她在后头,生物老师则在她前头。就是真的遇到生物老师,也是她先遇到,怎么轮到陆虎传达呢?

    班主任老师的速度很快,蒋甜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跑远了。

    蒋甜淑拉着莫兰正准备追上去,那个叫陆虎的少年突然叫住她:“那个……女同学,你是来找秦昼的吧?”

    蒋甜淑一愣,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莫兰比她先开口:“你怎么知道?”

    陆虎“嘿嘿”笑,他剪着时下学生留着的小平头,双眼眯成了一条线,看着很憨,憨中又莫名带了点精名。

    “我是他好哥们好室友,他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陆虎正了正神色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啊?”

    蒋甜淑不在乎陆虎为什么知道她们要找秦昼,她一下就抓到了陆虎话里的重点。

    “秦昼还在学校读书吗?”

    这话一出,陆虎面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但这抹疑惑转瞬即逝,他点点头 ,随即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不然他去哪里?难不成混社会啊?”

    闻言,蒋甜淑伸长脖子往学校里瞧:“我和我朋友刚刚在外面都没有看到他,他还没放学吗?”

    “他今天有点拉肚子,和老师请假了。”陆虎说,“他现在应该在宿舍,我帮你去叫他。”

    “我和你一起去!”

    “嗯,好。”

    宿舍在学校里面,蒋甜淑和莫兰还是不能进去,不过宿舍那边还有个门,所以陆虎直接带两人从外面绕过去。

    途中,蒋甜淑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找秦昼的?”

    他们问门卫大爷的时候,学校还没有放学,看不到一个学生,所以也不可能是那个时候知道的。

    那么陆虎是因为什么原因知道的?

    也太神了。

    陆虎转头朝两人吐了吐舌头:“因为我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见两人一副茫然的样子,陆虎再度哈哈大笑,却也没有再逗两人,指了指蒋甜淑说:“其实我在昼哥那儿见过你的照片,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照片?

    蒋甜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秦昼那儿还有她的照片?

    陆虎带着两人在学校外面饶了半圈,大约六七分钟的样子,就到了学校的男生宿舍楼。

    男生宿舍楼也在学校范围内,再者,蒋甜淑和莫兰是女生,就更不能进去了,只能在铁门外等。

    陆虎朝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在外面等等,因为他们住的楼层比较高,他爬楼梯慢,可能用的时间比较久。

    蒋甜淑和莫兰表示理解。

    陆虎进了男生宿舍楼,爬上二楼,到了二楼后,他没有继续往上,而猫着腰穿过二楼,从二楼的另一边楼梯下去。

    另一边楼梯是大门这边的盲区,蒋甜淑和莫兰看不到他,还以为他真上楼叫秦昼了。

    从另一边楼梯下去之后,陆虎绕到男生宿舍楼后面,扒开后墙下的砖头,赫然露出一个容一人通过的狗洞。

    他昼哥通常都是直接翻墙过去,他不一样,他翻不过去,只能爬狗洞过去。

    学校后墙外,是一条条小巷子,陆虎轻车熟路跑进一条小巷子里,随即身体一撞,闪进小巷子里的一扇门里。

    门内的世界与门外的截然不同,烟雾缭绕,“噼里啪啦”的键盘声萦绕在耳,这是一间网吧。

    陆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网吧角落里的秦昼,他一只手一只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就是隔得太远听不到声音,陆虎都能想象到他手敲击着键盘发出的清脆声音。

    好些人围绕在他身后,神情兴奋,到了游戏精彩之处,还不忘激动呐喊。

    “昼哥就是给力!太牛了!这个boss老子刷了一晚上都刷不过,昼哥你二十分钟不到就快通关了!”

    “卧槽!感觉这次一定会爆极品装备啊!”

    “昼哥稳住,咱们队装备这次就全靠你了!”

    陆虎一路小跑过去,又是跑楼梯,又是钻狗洞,他又有些小胖,这一路累的不行,汗一个劲地往下掉。

    陆虎是秦昼的小跟班,平时没上课的时候,跟块牛皮糖似地黏在秦昼身边。见他满脸汗地挤过来,围在秦昼身边的少年有些嫌弃地推他:“陆虎干啥呢?脏死了,离昼哥远点。”

    如果是平时,陆虎必然要和他们杠几句,但今天大事要紧,他一手推开其中一个人 ,硬是挤到秦昼身边。

    动作太激烈,一颗汗水落到秦昼裸露在外的手臂上。

    众所周知,秦昼有少许洁癖,最不喜旁人靠的太近,除了打架,极为厌恶与人有肢体接触,□□这种事……更是抗拒到了极点。

    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们现在正随意围着秦昼,但在场的少年都知道,他们离秦昼身旁都是有一定距离的,嗯,安全距离。

    果不其然,在陆虎汗水掉落后,秦昼的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略微侧脸,冰冷凛冽的目光落到陆虎脸上,薄唇轻吐,一个烟圈从里头缓缓而出。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在场少年份份给陆虎投去同情的眼神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陆虎赶紧把滴落在秦昼手臂上的汗珠擦干净,求生欲令他迫不及待地开口:“昼哥!你夹书里宝贝……”似是想到什么,他硬生生把下面的话憋了回去,说:“夹书里那张照片上的女同学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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