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漆黑,蒋甜淑觉得身上火热,一只微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紧接着,一个焦急却不失温柔的声音响起:“药都喂了半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是这么热,甜淑她爸,咋办啊?”
男人略焦急的声音跟着响起:“再等等,还烧的话就送卫生院吊瓶吧。”
“哪个小娃娃没发过烧啊?都是这样过来的,瞧你俩小夫妻紧张成这样。”另一个略年长的女声伴随狗吠声响起,“再喂半片安乃近,放被窝里捂着,捂出汗就好哩!”
安乃近?
混沌中,蒋甜淑有些疑惑,这种药现在不是已经不用来退烧吗?
脑袋晕乎乎的,她吃力的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一个写满焦虑的年轻美丽面庞出现在视线里。
她有瞬间的愣神,这不是她母亲吗?但是她母亲已经四十多岁了,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才二十出头。
见她睁开眼,吴芬美丽的面庞上浮现惊喜的笑容,“甜淑她爸,醒了,闺女醒了!”
说着,手再度覆上她的额头,“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烫了,谢天谢地……”
一旁的蒋大明见状,把手从蒋甜淑后颈探了进去,摸到晕湿的皮肤,也跟着松了口气:“出汗了,应该开始退烧了。”
“说了吧,让你们多捂捂,捂出汗就好了,哪用去卫生院啊?”那个略年长的声音笑着说,弯下身子看被吴芬抱在怀里的蒋甜淑,看着她因发烧红红的脸蛋,一双眸子湿漉漉的,看着惹人爱不已,她伸手摸了摸蒋甜淑的脸蛋,疼爱道:“出完汗痛痛就会走开了,外婆给你煮个酒糟蛋啊,吃完咱们甜淑就又活蹦乱跳了!”
眼前的女人穿着灰色的上衣,大约六十来岁,鬓间有不少白发,可是看起来精神的很。
“外婆……”蒋甜淑喃喃叫道,她听到一个陌生的软糯小娃娃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不是她的声音,却是她发出来的,她抬起手,那双原本纤细修长的手此刻白白的,小小一只,上面有五个小窝。
“诶!”牛老太连忙应道,一把握住她软软的小手,“饿了是吧?外婆这就给你煮啊!”
“妈。”吴芬叫住她,“生病吃不了太多,别煮太多了,甜淑吃不下就浪费了。”
“晓得哩。”牛老太说。
牛老太急急去了灶房。
一种惊喜却难言的情绪涌上蒋甜淑的心头,她闭上眼。
见小团子突然闭上眼,吴芬有些担忧:“甜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舒服要和妈妈说。”
蒋甜淑睁开眼,吃力的朝她笑了笑,泪水却涌了出来:“妈妈,我好高兴。”
吴芬一愣,随即擦了擦她的泪水,“傻娃娃,高兴咋哭了捏?”
蒋甜淑往她怀里缩了缩,将脸埋在她怀里,声音软糯:“就是高兴。”
小娃娃的脑袋里想的天马行空,吴芬猜不透。这会儿蒋甜淑退烧了,她那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她轻轻拍了拍蒋甜淑的背,“甜淑,乖啊,不睡,外婆去给你煮酒槽蛋了,还放了糖哩,你不是最喜欢吃吗?”
“晓得哩,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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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睡前她还是26岁的蒋甜淑,没想到一睁眼就回到了小时候,这个时候,她还没有认识汪云敬,没有爱上他。
在15岁之前,她的人生一直很顺遂,她生于70年代末,但父母是双职工,又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同时代很多孩子受过的苦她都没有体验过。
她的性格一直很软,如果没有遇到汪云敬,就中规中矩顺着父母安排的路往下走,人生不说有多辉煌,至少也会拥有平平淡淡的幸福。
可是她遇到了汪云敬,那个她爱而不得的男人。
16岁之后的人生里全是他,为了他辍学,为了他独自一个人去遥远的城市,仅是因为担心他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孤单。其实她明白,他心里一直有个白月光,他并不喜欢她。
但蒋甜淑觉得没关系,她相信只要自己一股脑儿对他好,他总有一天会感动的,殊不知最后感动的只有自己,即便汪云敬娶了她,也不过是对生活的妥协。
冷暴力,无性婚姻是她的婚后生活。
结婚两年后,汪云敬心中那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出现,几乎没有犹豫的,汪云敬向她提出了离婚。
她不答应。
汪云敬就带着那个怀着别人孩子的白月光远走高飞。
这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宁愿放弃一切,和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远走高飞,也不碰她一下。
她抓狂、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最后精神崩溃抑郁,多次想要自杀。
直到秦昼出现。
秦昼是母亲好姐妹的儿子,曾经在她家住了6年。
虽然两人在一起生活了6年,但实际上,蒋甜淑对他的印象并不深,那时的他沉默寡语,吃过饭就回自己的房间,直到他母亲将他接走,在一起生活的6年,两人也只有寥寥几语。
拯救她的秦昼与记忆里不同,他温和睿智,整个人充满了正能量,令人如浴春风。
他带她去看心理医生,都耐心温柔地陪在她身边,直到康复,整整两年的时间。
蒋甜淑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将她从人生低谷中拉出来的,是他。
她有问过秦昼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秦昼只笑笑,什么话都没有说。
重新回到小时候,意味着她的人生可以再来一遍,这时候,她的前途还没有被自己作死,她的父母还没有因为她而伤透心在亲戚邻居眼里抬不起头,也没有把自己伤的伤痕累累,她很开心。
只是也有些惆怅,在她回到小时候之前,她和秦昼约好了一起回去看老家的父母。如今她回来了,那个世界的她,生命是终止了,还是继续着的呢?
如果终止了,秦昼会不会很难过?
应该不会吧?
蒋甜淑想,秦昼之所以救她,许是为了还她父母收留他的恩情。
说到收留,她记得秦昼是在她六岁时来她家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多大了,还要多久秦昼才能来她家。
人生重来一次,她会好好学习,好好生活,将自己的爱回馈给那些对她好的人。
她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小手,突然有些期待见到小时候的秦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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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甜淑吃完外婆煮的酒槽蛋,吴芬摸了摸她的额头,见烧确实退了之后,就把她湿了的里衣换了,重新给她套上大红棉袄子,放她在地上玩。
蒋甜淑在屋里转,屋外远远传来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堂屋,她看到墙壁上挂着的老黄历,夹着最新的一页写着:1981年正月
1981年她4岁,还有两年才能见到秦昼。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冬风夹着风雪袭了进来。
进屋的人目光落到站在日历下小小的一团,顿时眉开眼笑,拍了拍身上的雪,把毡帽挂在墙壁上的钉子上,一把把小团子抱了起来,举得高高的。
“哎哟,我的小田鼠,烧退了没?”说着,吴卫国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脸上“吧唧”一口,用额头抵着她小小的额头,“没烧了,哎呀,你这小家伙,让舅舅在外面都不放心。”
跟着他进来杨小凤把女儿从怀里放下来,看到他这样子,心里有些不喜,刚刚自己女儿一路走来都没怎么抱,一个外甥女倒是这么宠的紧。
她推了推女儿,说:“妈妈累死了,抱不动了,让你爸爸抱。”
吴卫国和杨小凤的女儿吴小雅比蒋甜淑小一岁,黑黑的,像杨小凤,黑黑的,跟个黑炭巴似的,闻言,张开小胖手朝吴卫国跑去。
吴卫国比蒋甜淑妈妈吴芬小一岁,当初家里没什么钱,只能供一个孩子上学,吴卫国主动放弃,回家干农活,让姐姐吴芬继续读书。
也是因为这样,一直以来杨小凤就觉得不公平,如果当年她男人继续上学,那么这会在城里工作也是她男人,哪还用得着一家人辛辛苦苦在乡下干农活?
特别看着像个糯米团子的蒋甜淑,她心里就更不平衡,要是她男人能够在城里上班,她女儿也会像蒋甜淑那样,白白嫩.嫩的,像个小公主一样,哪会像现在这样跟着野孩子一样到处在外面乱跑?
虽说宠爱外甥女,但女儿也是自己的心头肉,吴卫国也喜欢的紧,一把也把吴小雅抱了起来,左手右手一边一个,笑着往炕上走去。
虽然已经到了正月,但天气还是冷的紧,一家人都在炕上烤火,吴芬从弟弟手里接过女儿,又往外甥女吴小雅手里塞了两块巧克力,笑着说:“我们家小雅在外面冻坏了吧,吃两块巧克力,刚刚你妹妹要吃都没给她,特意等咱们小雅回来呢。”
说着,也给蒋甜淑塞了一块。
“谢谢妈妈。”蒋甜淑把巧克力放到口袋里,刚刚吃了酒槽蛋,她不太想吃甜的。
和蒋甜淑差不多大的吴小雅不知道巧克力是什么,只知道这东西看起来和糖一样,她喜欢吃糖,所以也很喜欢这个巧克力。
杨小凤是识货的,这年头巧克力金贵的很,是“进口的”,一般人根本搞不到。看到吴芬还记得自家女儿,脸色这才好了些,暗暗推了女儿一下,说:“还不赶紧谢谢你姨姨?”
正迫不及待拆糖衣的吴小雅连忙跟吴芬说:“谢谢姨姨。”。
农村人一年四季都在忙,这回儿好不容易得闲下来,都是在炕上聊明年的光景,还有村里头的八卦事。
“大冬天的,老秦家又把那娃娃赶出来了。”杨小凤上了炕,围着炕桌坐下来,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啧啧,也是造孽了,我一个大人穿着袄子都觉得冷,那娃娃就穿着一件单衣……”
吴芬接话问:“梅子的娃?”
窝在吴芬怀里的蒋甜淑的心情不自禁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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