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眼睛

    尽管仓义看上去冷静许多,但他说话之间的阴寒味道也多了。比起之前稳重的模样,现在的他脸上爬满奇怪的,仿佛铁锈一样的丑陋花纹,瞳孔如同流下两道血泪一样,一直划开脸颊。

    变化太大了,除了一些五官轮廓和口音,几乎是难以辨别的。也幸亏我常子记忆力不错,才没有忘记他说话的声音。

    ——而他杀死猎户夫妇就像之前杀死鬼一样无动于衷。

    这之中到底发生什么才会如此?

    “我接下来要说的,当然和这有关。”仓义把猎户的脑袋放在手边,就像一个支撑物,支起他的肘部。他的手指甲是黑色的,小指指甲微长弯曲。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晰看见常子的身体绷紧。

    是呢,是该害怕。

    在缘一开启斑纹后陆续也有剑士们打开了某种按钮一般,他们获得了强大的力量,这使得鬼杀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实力大增。而仓义也算是这其中受益的一员。

    “那个时候我是真高兴,如果能够一直保持下去的话,出人头地也不难。即使将来不能杀鬼,成为武士也是不错的。”他的声调微微扬起,“我想您知道的,出人头地有多难。”

    他还是用“您”的尊称,常子不清楚这是戏弄还是保持着那么一点尊重。

    常子用余光看着隔壁的小姑娘,在确认她没有发出声音后继续打起精神和仓义说话:“我还以为仓义君是为了复仇加入鬼杀队的……”

    “不——加入的理由难道不是千变万化吗?”他说,“我的确是一场屠杀里的幸存者,后来是师傅带我进入鬼杀队的,他是鬼杀队的骨干。不过后来他就……死了,死在鬼手里,这算是最普遍的死法了。”

    “你看起来并不难过。”

    院外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常子舒了口气,看来是已经躲起来了。可常子甚至不敢去看地上的血迹和尸体,她害怕自己一时冲动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仓义:“谁知道呢?大小姐——你可真是什么都不懂,你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是每天挣扎在死亡线上吗?”

    常子:“你不是要说诅咒的事情吗?”

    这下他冷笑一声,鲜红的瞳孔偶尔扫过她纤细的脖子,“不过那段时间之后……开始有斑纹剑士陆续死亡,组织还希望压下这个讯息,毕竟你懂的,掌权者总是喜欢把不利因素藏起来。斑纹剑士根本活不过二十五!都是骗人的!什么杀鬼,什么奉献!”

    “凭什么死的是我们呢——”

    于是他把猎户的头扔开,武士装的袖子滴滴答答流着血,看起来两条手臂都是血淋淋的。言语里强烈的不甘几乎要从胸膛里喷涌,双眼似乎更红了。

    活不过二十五?

    常子忽然意识到自己抓住了什么事情的本质,指尖发亮。

    “是的呢,您应该感同身受的,常子小姐知道为什么您深爱的男人要抛弃您吗?”他的目光几乎是有些恶意的了。

    “是为了——苟活。”

    不,不对的。

    岩胜并不是怕死的人,如果怕死他也不必舍下偌大的家业加入鬼杀队了。常子觉得这是近乎侮辱的污蔑了,她的面庞涨红,莹白的面颊涌动出一层薄红。

    这是羞辱!她是多么清楚岩胜的秉性,他的生活几乎是刻苦而自律的,他可以为了一个招式的偏差在冰雪里击打,那个冬天他的双手生了疮,常子用滚烫的水为他擦拭。她清楚岩胜不是那种绝世天才,但从不否认他的成果。

    “我和他是没有区别的。”仓义笑眯眯说,“他只是比我更早明白这个道理。”

    为了摆脱死亡的阴影而选择加入曾经痛恨的一方,其中的煎熬难以想象。

    “如果说直接杀了我们并不害怕,但知道死亡时间的判定可就不那么美妙了……一年,一个月,一天,圣人可没有那么多。”

    话说到这里,似乎一切都很明了了。

    仓义认为自己不过是选择了和继国岩胜一样的道路,不光彩,可很真实。他低下头看着常子,这下她几乎是站不起来。月色把她的耳朵照的很洁白,顺着圆润的耳垂是线条柔和的下颔,最后是纤长的脖子。

    不过因为他的双手曾经抓紧常子的头发,于是洁白的皮肤上溅到了血。

    接下来他说出的事情倒是出乎常子的意料。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仓义想尽办法寻找到了无惨,而这一次护送常子过程中的叛变就是他给鬼舞辻无惨的“投名状”。他亲手杀掉同行的同伴,以此获得无惨的信任。

    武田的鬼化就是他做的手脚,他在刀口上涂抹了无惨稀释过的血,划开之后感染了武田。一直到他的症状发作,再横空出世,放松众人的警惕。

    “那么你是怎么联络到鬼舞辻无惨的?”

    他顿了顿,看着常子,“那还是多亏了常子小姐呢,无惨大人,不就在您的客卿里?不,不对,还有斛姬……”

    无论是迟山先生,还是斛姬,都是一个人。

    而那个……

    就是鬼舞辻无惨。

    杀人不眨眼的首领,导致岩胜背叛的罪魁祸首,还有缘一的离开,这一切都与他密不可分。而这个家伙,就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藏在某个角落里。

    “无惨大人说,他一直在看着您。”

    让人不寒而栗。

    “他……在哪?”常子有些迟疑。

    仓义站起来,忽然脱掉他的外衣,露出锻炼得当而年轻的身体。而他的心口处,有一只拳头大小的眼睛,眼珠甚至还在转动。它直勾勾地盯着常子。

    沉重黏稠的视线就像海水从四面八方袭来,常子觉得,何止是一只眼睛呢,她的脚下,她的头顶,都有密密麻麻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无处藏身!

    它们注视着常子的一分一毫,就连她微微颤动睫毛,也能感受到视线的存在。毫无隐私可言,她呼出的气,在这个空间里似乎都不属于自己了。

    仓义倒是接受良好,他说:“也许有些难以理解,您可以理解我为无惨大人的镜子,只要是他想看到的,那么我自然能为他照出来。”

    ……就是说无惨并不在这里,只是血鬼术。

    常子的每一个毛孔几乎都在叫嚣着,逃出去!

    “您为什么要害怕呢?”

    “无惨大人说您这样看上去就并不十分好看了,请放松一点,常子小姐,对,就是这样。我并不是来杀您,这是转达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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