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回忆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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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岩胜的确太冒失了。

    不论是在雪代夫人眼中,还是继国家的人眼里,他的某些幼稚和不成熟的想法成为了无能的象征。也许这些特质在寻常人家看来还是孩子的天真无邪,可在一个淫浸着权利和斗争的家族里,简直是可笑的。

    他又不是平民家的孩子。

    怎么可以做出那些失礼的举动呢?

    作为长子,他应该温良恭厚,谦虚忍让,又要要懂得分寸。假如他的头脑再成熟一些,他可能更会明白争取常子的意义。常子并不只是一个人,她的背后代表着一个古老家族的试探。

    也许他更应该争取常子的支持,哪怕用欺骗和假象,也要伪造出一个和谐融融的氛围。

    岩胜的教习师傅这样告诉他,“如果你能够想清楚,你就绝对不会做出今天这样荒唐的举动。”

    他有许多师傅,有剑术课师傅,还有骑术,面前这一位是追随他父亲多年的武士,从小就是教习他锻炼体魄。比起主从,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更像是父子。

    偶尔岩胜会觉得实在荒谬。

    可一切都是非常自然的。

    从小他背书挨罚的时候,忙碌的父亲怎么会有时间关怀他呢?反而是教习师傅用关心宽厚的口气来一字一句教他念书。母亲,母亲的目光只给了缘一。

    今天他一犯错,他想到的头一件事情就是寻找他的师傅。也许这个高大的宽厚的男人能够给他指明一条路。

    “你觉得常子小姐很讨厌吗?”师傅慢慢问,看模样并不像是生气,仅仅是在提问。

    岩胜想:“不算很讨厌。”

    他讨厌的是安排而已,刻意将他们两人安排在一起,就像提线木偶。至于常子……常子也不过是受害者,只是岩胜已经没有多余的怜悯心给予常子。

    “那你觉得现在更重要的是什么事情?”教习师傅又问。

    岩胜说不明白。

    因为他现在还不懂。

    很快师傅为他解了惑,“知道为什么你的父亲不再爱你了吗?那是因为你已经失去了名位,但表现出的一切还是原先那样。名不正,则言不顺,你的继承人位置就是你的名。”

    从一开始这个位置并不一定是岩胜的,是因为他在这个位置上待的太久,产生了某种错觉。这份权力是父亲给予他的,当然作为给予人他也可以收回,将这份权力转交给缘一。

    岩胜没有看明白的事情就是,从头到尾他就是一个木偶,实则没有权力左右自己。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选择缘一?他们不是不喜欢他吗?”岩胜终于问出了这个背于道义的问题。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会提及缘一的处境。

    “因为他们也没有喜欢你。”教习师傅说。

    他坐正身体,充满杀气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了温和的模样,“欢迎来到人间,岩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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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告诉岩胜的道理无非很简单。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因为你是继承人,所以大家都爱,所以常子才会围着你转。”他一针见血的戳穿了最后的遮羞布,“如果你不是,她可能一个眼神都难以施舍给你。”

    说完这些,他低头看着岩胜。

    岩胜没有说话,面色死灰,他的脑子里就像一团浆糊,似乎充斥很多东西,却又一时抓不住。那些骄纵跋扈,仅仅只是放在盆子里的一团水草,再怎么肆意生长,离开了水它就会消亡。

    假如他是路边的野孩子。

    他和常子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常子不会低头看脚下的污泥。那个和他打架的,看上去又斯文又秀气的常子,一切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

    “缘一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可他也没怎么样。”岩胜试图反驳。

    “那你和他不一样。你有野心,他没有。”

    “说这些只是自欺欺人。”

    教习师傅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想法,“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你没有必要感到羞耻或不安。”

    像他这样的武士,征战多年,跟随一个野心勃勃的家主当然也能见证许多,岩胜这一点野心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相反的,他很欣赏岩胜,至少岩胜的一切表现都是真实的。

    他有好胜心,有自尊心,会自卑,也会嫉妒。

    在他这样的人物看来都写在脸上。

    别人不喜欢,那是因为他们也是这样的人。岩胜□□裸剖析在脸上的七情六欲,就像一面光滑的镜子,照出他们丑陋的一面。

    岩胜还是没有释怀,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

    他仅仅是针对于现状提出了问题:“我听到长老们说要换一个人选,那个人是缘一。”

    “我当然很高兴。”

    “但是另一方面,我也很难受。”

    他用双手捂住面颊,像是难以面对自己那张和缘一相似的脸。

    “如果缘一成功的话,那母亲会很高兴吧。”

    可母亲却很少对他笑过。

    也许这就是他难以面对的自己的无能。父亲怎么样,长老们怎么样他都不在乎,那个总是温和的母亲却几乎不在他面前展露笑容。

    ——仿佛他才是那个剥削缘一的寄生虫。

    他想大声说他不是,喉咙里却没有声音。

    肩头颤抖起来,发出类似于呜咽的声音,可教习师傅注意到他的手是干燥的。

    他终于踏出了自己的第一步行动。

    无论正确与否。

    “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不甘心的情绪足够让人吞没,何况得到了又失去本身就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

    【他在尝试接受自己丑陋的一面。】

    【那个曾经在不断反抗的岩胜就快要枯萎了。】

    教习师傅摸了摸他的头顶,“少爷,第一件事情是去找常子小姐道歉。”

    不是因为做错了事情而道歉,而是因为他需要常子的原谅。只有得到原谅了,才能将关系从厌恶退回到起点,补足不利。常子小姐虽然没有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力,可她的态度也能间接为岩胜博取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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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针锋相对是一件很轻易的事情。

    甚至在缘一看不到的角落,都自然而然有人为这场争斗埋下伏笔。他从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拿到了刀剑,就像拿到了一件令他兴奋的全新的玩具一样。

    或许这样说并不恰当。

    但缘一的确很少关心某件事情。

    教习师傅给岩胜指出的另一条路就是,博取缘一的同情。缘一对于权力没有欲望,相对的他对于亲情要更为看重一些,这就是岩胜能够打出的一张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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