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回忆篇(七)

    /01/

    真的要这样做吗?

    岩胜的声音有点儿发颤,他看着师傅就像看见了一个陌生人。更深的愧疚涌上心头,出生起他就夺走了缘一大部分的权利,而现在他更是要以谎言欺骗他。

    “不,你应该好好想想,你是为了谁活着。”教习师傅声音平和,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话就像一根针一样扎破了岩胜薄弱的自尊心,岩胜试图大声辩驳,可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

    无论他说什么话,事实就是他所做出的一切行动都是自私的。

    争夺父亲的注意。

    争夺大家的喜爱。

    争夺母亲的关怀。

    以及现在和将来要面对的……权柄。

    在事实面前言语是苍白无力的。听一个人说什么,还不如看他做什么,身为久经沙场的老将,教习师傅显然一眼能够看穿岩胜的所有想法。

    这个孩子极度自卑且极度自尊。

    家族里长期缺乏感情的冰冷处事方式让他很难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做得好,那么是理所当然的,做的不好,则要受千夫所指。长此以往,得到这样的结果几乎是必然的。

    “有些东西是你想争取是争取不到的,但有些东西确是可以的。”教习师傅显然意有所指。

    大部分东西都把握在别人手里,岩胜能够改变的现状,仅仅只有面前的那么一方寸。这一方寸就是岩胜生活里的一部分,其中有一部分是缘一,另一部分是常子。

    他们都还是孩子,争取到他们的好感,显然要比讨好上位者来得容易些。

    一边是以退为进,另一边是先发制人。

    其实说起来很简单,越是清楚原因性格的人,越是明白他的弱点在哪里。他是一个感情淡薄,却又很重感情的人,正是因为缺少什么才越发看重什么。岩胜要争取到他的支持其实不难,只需以退为进,不与缘一争抢,但是要恰到好处的表现出自己的失落。

    如此一来,占到上风的缘一自然倍感愧疚。

    作为主角的一方既然没有倾向参与争端了,那群拥护他的乌合之众自然不了了之。

    至于针对常子的办法,就是先发制人。

    她就像平衡上那多出的一小块,她若是站到谁那里,那么谁就有更大的可能性取得最后的胜利。但常子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她是一个有思想的活人,争取到她的支持,显然要表现出自己的态度。

    师傅的建议是,希望岩胜能够表现出常子所喜爱的一方面,投其所好。

    “……可是,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所以我才希望你去向她道个歉,她愿意和你说话了,那么你自然会知道她喜欢什么。”

    岩胜想一想,也对。

    如果常子能够支持他,那么他也不必再欺骗缘一。实乃上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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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过一顿打之后,岩胜果然老实了许多。他既不会刻意跑到常子面前阴阳怪气的嘲笑她,也不会跑出来抢走常子的东西。就好像一夜之间多出了许多风度。

    常子有一点害怕。

    她不知道严胜是不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缘一,岩胜会不会打我?”

    “……我不知道。”

    “他最近看起来好奇怪,逢人就露出笑容,笑得我起鸡皮疙瘩。”

    缘一想,这听起来的确有问题。

    “他是不是中风了?”

    其实还有一种说法缘一没有说,那就是鬼上身了。听常子的描述,岩胜最近的表现,实在疑神疑鬼。

    “要不你去安慰他?”常子说。

    缘一摇头:“他看见我就躲,我已经很就没有和他说过话了。”要从什么时候开始,岩胜就有意无意的避开他,包括在吃饭和剑术课练习的时候,他都是一语不发的一个人。

    虽然不是面无表情,但确是很奇怪的假笑。

    但对此,大人们的看法去和他们不一样,他们说岩胜更加“得体”“庄重”,一举一动都符合大家公子的风范。假笑?不,他们眼里那是十分谦虚的笑容。

    他们说:“岩胜长大了。”

    可是……这就是长大吗?

    缘一觉得有点无趣。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岩胜在假笑,只是所有人都不承认。不可否认的是,岩胜抓住了其中的规律,并加以利用,得到了肯定。

    于是他和常子都不说话了,这个问题久久没有得到解答。他们一个坐在桌边,一个坐到坐垫上,在看最近的和歌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了一个人打扰的缘故,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和谐了。这种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的相处方式是很舒服的,双方都在专心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人会故意或者无意去打扰对方。

    这段时间他们的相处更加融洽了。

    因为缘一逐渐发现,常子并不像她所表现的那样是一个坏孩子。有时他在看书的时候遇到稍许困难,常子就会迅速的拿笔帮他做好批注。他也惊异,为什么常子看过这么多书?

    过一会儿,缘一站起来了。

    他还没和常子说一声:“我要去上剑术课了。”

    他去房间换好剑术课需要的衣服,木剑,又把头发重新打理整齐。这些时候往往会有一大群人看着他,很快他就失去了那种“安静的自由”。

    他知道这些人是来看什么的。

    他们看见了缘一身上的利益,就像被蜂蜜吸引而来的蚂蚁,迅速地抱紧成团。他们开始打着缘一的名号在家族里壮大声势,试图与岩胜的追随者进行角逐。

    每一次缘一的胜利就好像他们得胜利。

    他们为之欢呼雀跃。

    其实啊,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追随的是谁,他们只看中了缘一身上的潜力。

    剑术课就是进行角逐的战场之一。

    缘一不明白岩胜为什么对他冷眼相待,即使他估计输给了岩胜,岩胜也只是用一种强烈的如同受到侮辱的神色看着他。于是渐渐的,缘一也不再放水。

    他来到训练场,空地上已经摆放了木人。

    而岩胜站在另一头,拿着木剑在打量今天的训练目标——木人。

    “缘一少爷,今天你就在旁边练习吧。”负责训练的武士说。

    看起来没有让缘一训练的打算。

    两个人已经不是相同的阶段了,他也并不能交给缘一什么,只好让他自我练习。

    这种方式就是无形的隔阂。

    也许是有意的,也许是无意的。缘一总归不愿意把人往太坏了想。

    但岩胜却已经知道了更残酷的答案。这种行为显然是出于某个人的授意——那个就是父亲。只有他才会真情实意地希望看见两虎相争,他觉得没有经过磨砺的武士是绝对称不上武士的。

    而他的磨砺方式就是……自相残杀。

    他刻意地在两个人面前增加隔阂,疏远兄弟俩的感情,让他们背道而驰,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在资源的争夺上。

    岩胜的心有点凉。

    像漏风的鼓,寒气哗啦啦从伤口灌入。

    而后训练人又转过来,看着岩胜,笑容不再那么谦和:“那么……岩胜少爷,可以开始了吗?”

    他就是故意的!

    看到他脸上浅薄轻蔑的笑容,岩胜瞬间明白了。无非是如今式微,否则怎么轮得到这种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呢?

    可岩胜出乎意料没有生气。

    他脸上扬起符合品德的,谦逊的笑容:“你说得对,可以开始了,那么接下来就拜托了。”

    训练人微微有点惊讶,随即收敛,面目严肃:“好吧,今天要给岩胜少爷的这一招是……”

    他开始讲解起来。

    岩胜也认真听,并不受旁人影响,好似个刻苦好学的好孩子。

    可只有一个人清楚,岩胜很记仇。

    缘一一直都知道,岩胜的心眼很小,小得只能容下他自己一个人。

    /03/

    常子像往常一样吃完饭,回到房间。

    原本就要睡下了。

    可她看见她的桌上放着一张薄薄的纸,纸张用砚台压着,小心翼翼没有压皱。

    常子随即打起精神,她问守在屋外的侍女:“之前有谁来过?”

    侍女回忆了一下说:“是严胜少爷的仆人,他说要给常子小姐送一点吃的,于是我就让他进来了。”

    桌上果然放着一些女孩子吃的食物,金平糖,和果子和樱饼。她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岩胜在为上次的事情道歉,而那张纸一定就是岩胜的道歉信了。

    她就去看信。

    信中内容如下:

    “我为我上次的行为感到抱歉。经过长时间的深刻反思,我也明白我过往的一些举动是错误的了。按照道理来说,我不该和雪代小姐打架,也不应该对女孩子进行那样的辱骂。为此,这些事情我有必要向您正式地道歉。”

    “可是常子你明白吗?你也不应该挑动我的怒火。”

    “你知道我的脾气一直都不好,在那种情况还要说出那样的话,仔细想想,难道不是故意的吗?好吧,虽然结果来说我是错误的。那这件事情你也有责任。”

    常子继续看,觉得大动肝火。

    “你不能仗着我有一点点喜欢你就为所欲为。”岩胜在信上继续写。“要知道谦让才是好女人。”

    “我错了,我道歉,但是我下次还会这样。”

    末了,岩胜又用墨笔把这句话划掉。可能是他考虑到会导致什么后果,于是就把这句话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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