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情侣仍在不倦地亲热着。
每次嘴酸了, 女人会停下来透点猛料。她好像无所不知,说起来头头是道:“等一会就要进岛了。经过入口的门石下,每个人会被分到不同的角色。有法师,有乐者, 有武士,有舞者……”
“哦,哪一种最容易升级?”男人饶有兴致地问。
“我只知道哪一种最不容易升级, 最容易出局。”女人活泼泼一笑。
男人唱双簧似的说:“哦?哪一种最不易升级?”
“当然是容易被玩家搞死的角色啦, 对不对?比如NPC,或者Boss。咱们是按天资分角色的。天资差的根本当不了玩家, 只能当工具人,哈哈哈……”
梅梅木着雪白的脸,无动于衷地听着他们剧透。
她的脑壳里一阵阵疼。胃里也在不停抽搐。晕船太厉害了,在这天河上她尝透了“颠沛流离”的滋味。大船俨然是末日的方舟, 载着人们前往避难的秘境。
上面的人是死是活, 已管不了那么多了。
“是不是很难受?”庞雄低声问。
梅梅揪着脑门子,“晕船。浑身力气好像在流失……脑子也疼。”
虽说到了神界, 但是基本没有多少神妙的体验。晕起船来比凡间还要命。他们运载玩家的方式太朴实无华了。就算不能弄个“传送阵”瞬间抵达, 好歹整个平稳一点的飞舟吧。完全没有。大概是不想炫耀神迹吧。毕竟, 他们是以“无能”自居的。
梅梅歪靠着男朋友, 无精打采忍受着眩晕恶心的感觉。
命运太无常了, 上天入地都身不由己。她微闭双眼,艰难地呼吸了一下。这时的她,放任自己想了想家人。每天挣扎着求生, 爸妈的面孔都模糊了。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见上。
说起来,她还想把男朋友带回去显摆显摆呢。
奶奶见了他肯定会合不拢嘴:“哎呦,不得了,这么神气的小伙子。”
梅梅想家想得心里都荒了。
庞雄似乎知她所想,很宝贝地把人箍在了怀里。
整件事来得太急了,不给任何缓冲就被送到这里,好像从前的人生被拦腰斩断了。两人都很茫然无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分开。
前路不管多难,心爱的人还在身边,这就是最大的慰藉。
他一刻不敢松地抱着她,下巴贴着她的头顶。
情侣间的依赖是双向的。他对她的依赖一点不比她对他的少。这份柔软的情愫萦绕在他心头,让他比这船上的任何人都要平静。
“梅梅……”他唤了她一声。
“嗯?”
“别怕。”
“要是怕咋办呢?”她蔫耷耷地跟他顽皮。
庞雄轻笑一声,叹息道:“怕什么,有我一起呢。”
他长满茧子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这样的温柔简直能顶饿管饱。
梅梅肚子里本来在闹饥荒,被他摸呀摸,好像又能顶住了。
雾气逐渐浓了起来,糊了所有人的视线……
船儿穿行于雾中,爬上爬下翻越巨浪,颠得众人七荤八素,几欲死去。
时间也好像死去了,慢得让人感觉不到它的流动。梅梅很紧地抱着他,在天旋地转的眩晕中,几乎怀疑自己已走进了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
雾气终于散开了。
一座飘浮在仙霭中的小岛进入了视野。它显然也是神话级的。隔着几里的天河水,那份狂野和美丽也拦遮不住,朝着他们汹涌扑来。
极目望去,又肥又美的植物密集丛生。它们繁盛得惊人,铺天盖地长疯了。
人们尚未登岛,已被无边的野性席卷。只觉绿意恣肆,浓烈的植物腥气浸透了嗅觉。
木船慢吞吞驶了过去,在扎着巨大木桩的码头旁泊住了。横梯从船上伸出,架在了长满翠绿苔衣的礁岩上。
男人的声音自虚空飘下,如温水般恬淡,不冷不热地说:【船马上离开了。请大家上岸。愿诸位在此玩得愉快。】
这是之前接引他们的、那位神界男人。
舱内响起了叮当的铃声,轻盈快乐,像在集结幼稚园的孩子。
人们陆续走出船舱,开始登岛了。
方才还像被贩卖的旧社会劳工,晕船晕得一脸菜色,踏上这片小岛之后,每个人都清新了。在浊世中浸淫惯了,乍然进入灵气丰沛的福地,舒坦得毛孔扩张,精神十分振奋。以至大船消失时竟没人觉察。
四下里人声喧腾,一片傻白甜的气氛。
梅梅的不适感也一扫而空。身心被正能量洗涤了,内心盈满一种孩童般的天真,很想到天然世界中尽情地撒一撒野。
几人结队经过他们,拾阶而上。准备进入秘境。
台阶尽头有一道巍峨的巨石拱门。那是秘境的入口。门的两侧是肥绿的大叶植物,挤挤挨挨的。拱门的四周流溢着金光,一收一放地忽闪着,好像在说:来,就从这里进!
碑上赫然有八个大字,写的是:无上胜妙,登峰造极。
字形透着超凡入圣的庄严感,神韵摄人心魄。门里升腾着仙霭灵雾,瞧不清是何风光。
楚临风甩着膀子上来,张嘴指挥说:“走,上去。”
他用的是统领口吻,俨然是准备领导大荒小组了。
梅梅有点警觉,她可不想纵着这只憨憨。他做事我行我素,缺少一根筋。之前让他别烧师父那魔头,他死活要烧。烧得不可收拾了,又在那儿叽里哇啦地大叫。
这是个四六不着的主儿。
梅梅说:“你们自己去吧。没必要跟我们绑一块儿。”
站在阶下的凤铭抬头冲她看。
楚临风危险地蹙眉,盯她一会后,嘲讽地望着庞雄:“怎么回事,不管一管你娘们儿?”
庞雄淡淡地说,“管不了。我们家就是娘们儿最大。你们想组队,凡事也得听她的。”
他说这声“我们家”,就好像两人已成亲,有夫妇名份了。心里暗戳戳美了一下。梅梅迅速瞟他一眼,也被美到了。
热恋的人就这点出息,小到一个字眼儿都能让他们暗通心意,玩味出无限幸福。
楚临风听了这话还了得?
他原地踱了两步,嘲讽地勾起嘴角:“姓庞的你废了。我原先敬你是个英雄,现在只替你丢人。你让女人骑到头上,谁跟你组队都会倒霉。凤铭,我们走。道不同不相为谋!”
凤铭安静地立在阶下,一动也不动。
经历王宫一战后,他的白衣金冠已布满尘灰,头发也乱如坟草,模样比庞雄还邋遢三分,再不是美如画的王爷了。
但是,表情依然是仙人的。
他一脸清冷地斜睨着楚临风,片刻,又瞅了庞雄一眼,才对梅梅拱手致礼,淡雅又冷情地说:“日后还请大嫂多加关照。”
梅梅眼皮一跳。话说到这份上了,凤铭还要跟他们组队。真是能屈能伸,弄不懂这人怎么想的。她对男朋友嗔笑道:“你别对人家胡说,我不想指挥任何人。”
庞雄嘴角抽搐,拉着她往阶上走:“进去再说。”
凤铭也提起他脏兮兮的袍子,跟着拾阶而上。
楚临风目瞪口呆。岂有此理,他被大荒小组抛弃了?
梅梅等人站到门下,楚某人大狗似的咧着嘴,“嘿嘿嘿”扑了上来。庞雄想一脚踹开他,金光已漫没下来,把四人笼罩了......
强大不容抗拒的能量裹在周身,如水地刷来刷去。
旧世界被隔绝了,新世界即将开启。
几秒后,他们以新的身份在秘境中诞生了。
头脸都被收拾得很干净,身上换了灰扑扑的破衣裳,上下打满补丁。贫苦阶级的身份不言而喻。四人错愕地打量着彼此。
周围绿意如海,一片童话似的田园风光。空气清透,洁净。
他们站在色调古旧的木屋前。屋檐巨大,显得墙体低矮。四周一圈树篱。面积不小,好几间房连成一个巨大的“L”形。
往东是大片翠绿的林子,点缀着斑斓的奇花异草。一条小径如玉带般伸入幽暗的林中。
门口是一片寂寞的荒田。黑土朝天,什么作物都没长。
这风光里隐有一点魔幻的气息。
西面有一条小河。河水那么干净,像冰冷的玻璃反射着阳光。
河的那边是连绵的小山峦。芳树成荫,仙霭升腾。
一同来的那么多玩家,现在一个都不见了。
没等梅梅观察完,耳畔响起了金属质地的声音。
【你是个美丽勤劳的姑娘,刚嫁给了一个姓庞的铁匠。不幸的是,铁匠学艺不精,连个菜刀也打不出来。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还有两个好吃懒做的兄弟要养活……】
【赶紧拿起锤子,开始打铁吧。】
梅梅惊讶:“……!”
说好的神兵训练呢?这角色不算正经的玩家吧,貌似就是个低等的NPC。
当铁匠能修炼,能除魔吗?
梅梅不知靠不靠谱。但是,比起“神兵”来,“铁匠”这种种田风的设定更让她中意。她望着庞雄,他也有点正中下怀似的,含笑凝视着她。
**
此刻,梅梅准备开始岛上的田园生活了,亚奥斯文明的子民们却陷入了水深火热的战祸。
假如要形容这个宇宙,它的结构或许像一座塔。
上下几百层,各类世界由时空之膜相连又相隔着,互不干扰地共存。从原始文明到超级文明,以螺旋状分布在时间轴上。
假如没发展到超级文明,人们就没法证明其他时空的存在,也无法穿透时空之膜去往别的世界。亚奥斯文明是少数几个超级文明之一。
几百年来,元帅大人以此处为基地大本营,征伐别的时空,搜集各种能量。它的神奇程度,几乎已能与神界比肩。他们对物质和能量的理解已登峰造极。
若说神界是塔尖上的一层,亚奥斯文明离塔尖就一纸之隔。
除了顶端的神界和底层的魔界,他们可以去往任何别的时空,大肆征伐,横征暴敛。弱肉强食的法则,让争霸这种事在大宇宙范围内无处不在。
但是,这一天,被征伐的人成了他们自己。
敌人只有一个,他们伟大的元帅。为了对付他,军方拿出了最先进的光子武器,一经发射,能将目标气化成最小粒子。
这种武器就连仙宗的修士也没法对抗。但这回却遇上了难啃的骨头。元帅的主体藏得很深,副体即使被气化了,也能从光里凭空涌现,无限繁殖。
到了上面,他的繁殖力比在大荒世界更为强大,仅用半天时间就已铺天盖地,比蝗虫还密集地占领了亚奥斯文明。
放眼一望,到处是色若春花的太监。
他就像一个形状美丽、邪恶的病毒,让这个强大的世界一夕瘫痪。
他利用天魔的属性,把宇宙最底层的魔头们都召唤了上来。饿魔,欲魔,死魔,睡魔,梦魔,病魔……这些活在宇宙淤泥中的生物们一拥而上,在亚奥斯文明疯狂肆虐。
制造疾病,引发灾难,诱人堕落。
强大的文明毫无抵抗之力。
军方很快被覆灭了。
元帅大人把二十多亿子民全都变成了玩家,把他们的累世功德转换成了“生命值”。他宣布,宇宙进入全民游戏时代。
所有人都成了他的奴隶,为魔界搜集信仰和功德。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神界。
自封的假神太没意思,要当就当真正的神。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补充一点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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