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铁匠娘子的梅梅并不失落。
她有一种漏网之鱼的庆幸。
虽然得到过“神的祝福”, 可她不太稀罕替神灵卖命。
不知何时起的,她作为热血中二少女的情怀已经没了,现在是老人一样的心情:一心只想过太平日子。铁匠挺好,听着就很太平, 很“种田”。
庞雄也不失落。他一贯争强好胜,这回也难得心态淡泊:昔日的对头成了他的“废物弟弟”,心爱的女人做了他新娶的“娘子”, 这个家家扮得他身心舒坦。
他假惭愧地望着梅梅, “唉,这事儿整的……委屈你了。”
毕竟, 他现在是个“不行”的男人,老着脸娶妻实在不像话。
他装得多好啊,脸部线条绷得十分严峻。眼不弯,嘴也不翘。可是, 却有一丝快活藏在肌理下, 暗戳戳地流动着。
只要稍微一逗,它就能化成明亮的笑飞溅出来。
梅梅要笑不笑盯着他。不知不觉间, 这张俊气的脸已布满了胡茬儿, 满腮的青。帅气倾城的男友退化成了个狂野大汉, 浑身邋遢的男人味。
梅梅故作嫌弃地说:“说好的将军夫人成了铁匠家的, 命太苦了!”
他的笑就溢出来了, 迫不及待升起丈夫的嘴脸,“铁匠家的咋了?难道会饿着你?”
梅梅也笑,忽然又问:“你的山海灵珠呢?”
“在。”他撩起袖子给她看, 又拿出个瓶儿,“看,宝宝们也没被收走,都带进来了。”
梅梅无语。紫金灵蜂……
当初戏言的一声“宝宝”够他当一辈子真。上天入地都不忘了这几粒小蜜蜂。蜜蜂们摊上这么个“爹爹”真是修来的。
想让它们长成无往不胜的超级战兽,是要“王者气运”的。
如今两人都成了铁匠,还谈何王者?说起来,这秘境中气温怡人,宛如初夏,灵气又如此浓郁。要是能长成就好了。
就冲这么深的“父爱”,宝宝们也该争口气啊,梅梅满怀憧憬瞅着瓶中。
庞雄轻声说:“是不是长大不少?”
“有么?”
“嗯,有两只已经会动了。我待会儿念一念花神咒。”他说。
梅梅:“……哦。”论起柔肠,她真比不上这个五大三粗的“夫君”。
两人顺利进入“贫贱夫妻”的角色,甘之如饴,如鱼得水。
一侧,楚临风和凤铭都是头一回接触系统。勉强弄清状况后,有点唧歪意难平。
主要是楚某人。他在大荒也算有头有脸,臭名昭著,到这儿连个正常的身份都没捞着,“庞铁匠的废物三弟”?
他气笑了,趵着蹄子在荒田上踱来踱去。
“怎么不是楚铁匠呢?”他一脸计较,“姓庞的,让你当楚铁匠的废物大哥,你肯不肯?”
满嘴的酸味儿好比老坛酸菜揭了盖。
别看这人漂亮体面,像个磊落的英雄,实则心眼子小得像芝麻,做人想不开又放不下。
他越是酸,庞雄就越受用。似笑非笑地安慰这破弟弟:“大哥怎么都无所谓。你去跟游戏方申请吧。或者,你干脆离家出走也行。”
楚临风立刻瘪了,张嘴叹了一口怨气。怪只怪他自己没出息,老觉得大荒小队是黄金组合,宇宙第一!他赖也要赖在这儿。
凤铭倒还好。一脸平静,云淡风轻。他已自动忘掉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王爷了。
在神魔的博弈中,凡间的王爷算个什么?如果让他自己选,宁愿在神界秘境中当低贱的铁匠。只要有一线机会踏上大道,凡间一切浮华皆可抛却。
——美如画的“废物二弟”是这么想的。
他们各自接纳了角色。
系统的声音又来了。丢出一个团队任务:
【各位,自从上一代铁匠被吃掉,这个家就败落了。炉子冷了几个月,风箱也许久没有拉过了。男人们,赶紧行动起来,挥动大锤打铁吧!】
梅梅震惊,连忙问道:“诶,上一代铁匠被什么东西吃掉的?”
系统说:【秘境中灵气足,既滋养神物,也养熟了许多凶物。附近的林子里既生长着宝物,也藏着可怕的东西,大家千万要小心哦。】
梅梅顿感阴气袭来,生存环境变恶劣了。
系统这种藏着掖着的说话方式真欠揍,分明是在故意制造恐怖!
她扭头看向树林。树林似乎也在静静地看她。油绿油绿的大叶子在轻风中摆动。一簇簇猩红的野百合招展摇曳着,仿佛有着舞女的媚态。
狭长的、宛如玉带的小径蜿蜒游向纵深,散发出充满引诱的讯息,仿佛在无声地召唤着:来啊,过来,这里有宝物哦……
梅梅打了个激灵。忽然觉得这小路不像玉带了,像一条长长的舌头。
神啊,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家其实是位于林子的腹地。
除了门口的荒田,西侧一条小河,其他地方都被各类树木包围了。想要离开此处,要么往东从那条小路走出森林,要么往西翻山越岭。
梅梅的求生本能告诉她,走那条路绝对自讨苦吃。他们现在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又饿又累,哪能去寻宝?要是被“东西”袭击,可有得受。
男人们讳莫如深望着林中,互相交换眼神,没有说话。
梅梅正面问系统:“具体是什么东西能透露一下么?”
系统不吭声。欠揍程度和以前的系统难分高下。梅梅的肩垮下去,无奈地望着庞雄。真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战斗就是他们的宿命啊。
关键时刻,庞雄拿出了当家人的气魄,果断决定道:“先不管。去屋里找点吃的,吃饱了再说。”
这一决定立刻得到团队的拥护,四人积极地往屋里去了。
别的地方都不瞧,先奔有烟囱的那一间。这一日上天入地,颠沛流离,饿得肠胃都绞起来了。现在每人能吃一头烤全羊。
想到肥肥的烤全羊,就满嘴滋出丰富的唾液。唾液咽到腹中,发出了空洞的回声。太想吃了,饿劲儿和馋劲儿齐齐爆发。
但是进了厨房一瞅,却连一口剩饭也寻不到。冷锅冷灶,没有一丝烟火气。
扔在地上的旧锅盖,摊在破桌上的空碗筷,以及墙角垂挂的老蜘蛛网组成了一幅灰暗的静物画,令人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失望加重了饥饿感,大家都有点头昏眼花,感觉腹中燃起了漆黑的火焰。
楚临风翻坛倒罐,气鼓鼓地说:“不会连咸菜都没有吧?”吃不上烤全羊,兑点咸菜汤喝也成啊。然而找了一圈,咸菜还真没有。糖醋油盐也一概不存在。
梅梅经验老道地说:“瞧见没,活路越来越窄了。”
“神的游戏”残酷指数一点不比“魔的游戏”低。
魔是烧猛火,这里是文火炖,一样的熬人。
梅梅拖着庞雄的手,苦中作乐叹口气:“当家的,咱去其他屋搜一搜。”
当家的吃了蜜似的软软应了一声,被她牵走了。
——找了一圈,粮仓里一无所有。
正屋又大又空,几乎没家当。零食就更不可能了。
堂屋里摆着两张细得像扁担的条凳,没桌子也没柜子。旁边两个空荡荡的大卧室,里面各有一张旧木床,一个粉白掉漆的旧衣箱。
“贫寒人家”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系统说:【您现在看到的,是两个小叔子的住处。贤伉俪住在东面斜后方。】
贤伉俪,措辞蛮会瞎讲究……梅梅腹诽着,拉着“丈夫”往后面走。
不和便宜弟弟们一起,她又是正中下怀。
真是太好了。
走到屋子后面,也是半亩寂寞的荒田。土地黑油油的。他们的木屋和前面隔着五十米远,老旧的色调,漂亮的屋檐。
两人过去一看,门口贴着大红的双喜。
梅梅和她的铁匠丈夫傻傻的,原来还有个新房等在这里呢。这个家家扮得好逼真啊。红艳艳的喜字在二人心中勾起了美丽的情愫。
两人牵手站着,行注目礼。感觉这是生命中的一个微妙又重要的时刻。
虽然只是游戏,也得酿足了仪式感才能进去。
他们进门时,步子迈得很慢。像在走入生命中最美的殿堂。
进去一瞧,里头也是大而无当,空空如也。一个啥也没有的客厅,通向两个空荡荡的卧室。里头只有一张床,一个破箱子。唯一和弟弟们不同的,是窗户和箱子上贴了双喜。
寒酸的新房让梅梅幻灭得两眼发昏。
她虚弱地靠着铁匠丈夫,哀哀呻.吟说:“诶哟,我想念将军府的豪华大卧室。那儿才叫神界呢。”
庞雄好笑又心疼,下巴在她脑袋上蹭了蹭。这秀气的脑袋一次次被汗浸透,现在有股馊馊的哈味儿,他觉得蛮好闻的。特别真实,亲切。
他闭眼贴了会儿,心里也怀念自己那个奢华的府邸。可是有啥办法呢?回不去了。
梅梅有一种预感,她作为铁匠娘子的生活会过得很艰辛:去林子里找吃的会九死一生,待家里会活活饿死。按游戏逻辑,可能得赶紧先打出一件铁器,获得系统奖励,才能破开局面。
趁着没饿死,要赶紧打个铁器出来。
梅梅抬头望他,“咱们去打铁房瞧一瞧。”
门外,楚临风虚张声势地喊:“大哥,大嫂,快点出来。”他喊这大哥大嫂,是玩世不恭的。满嘴的讽刺之意。
两人还以为找到粮食了,急急忙往外跑。那家伙迎面说:“快去打铁的地方瞧瞧。”说着,指了指西面河边的小窑。
庞雄问:“怎么了?”
便宜三弟的脸上有一种末日来临的亢奋。
“打铁的锤子太重了,感觉有十万斤,拿都拿不起来。”他满嘴咋呼说着噩耗,“风箱也根本拉不动……你去试一试?”
两人到河边一瞧。
打铁房就是间废弃的小破作坊,进去是一股陈年铁腥味儿,闻着像有毒。
炉子上扔着熔了一半又冷却的生铁疙瘩,烂糍粑似的。表面有一粒粒的铁水泡泡,鼓成了瘤子。打铁的锤子就搁在旁边,黑得泛了紫。
锤身流淌着冷峻的光泽,像由星辰陨铁锻成的。连手柄也乌亮滚圆,不是平凡的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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