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雄觉得, 他被梅梅启发了。
她的话有一点道理:男人格局要大,要心怀苍生,不能满脑子只有媳妇儿。
——虽然他确实只爱媳妇儿,但是没了苍生也就没她了。他们不可能孤绝地存活于世。
所以, 他这不入流的境界要赶紧提升。
修炼这事儿大概是很玄虚的,有必要立个伟大的誓愿。对此,他没有异议。梅梅一走, 他就认真地反省了自己, 最后立了个誓愿:他要为天下苍生除魔。
亲手铲除天魔,救苍生于水火。
希望诸天神明对此满意, 庞雄想。他已经伟大起来了,再不保佑他成功就不像话了!
他念诵“金刚密咒”。
咒力至阳至煞,像刀片般剐过奇筋八脉。熟悉的疼痛在躯骸中流淌。三个多月下来,筋骨一次次被摧断又还原, 他和疼痛已能共存了。脸平平静静的。
这已经能算金刚之躯了吧?
庞雄不明白到底怎样才算修成了。明明有了金刚之力, 感觉自己已经很强了。比大荒时代的庞雄强了十倍不止。速度能追风,力量能移山。
但就是拿不起这把破锤子。
也使不出神通。掐诀都掐不住。
现在已立下宏愿, 总可以了吧?
他吸住一口气, 将力量灌满了右臂。臂膀上顶起了粗大的血管, 肌肉贲张成铁块。
他握住锤柄往上一提……又失败了!
失望像剧毒的液体漫过了心间。他脸色铁青, 浑身泌出了豆大的汗珠。腋下湿透了。他刮掉脸上的汗, 狠狠甩在了地上。
再来......
又失败了!
和过去的九十多天一样,这一天依然以失败告终。
满怀斗志的开始,狼狈成狗的收场。他恨这把破锤子。要恨出血了。睁眼闭眼都是锤子。它在他眼里成了一块漆黑的巨瘤, 怎么都揪不下来。
系统平静地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抱歉,神王陛下对你的进展感到失望。为了让你能潜心修炼,我们一直禁止玩家骚扰你们。此举已丧失游戏的公平。如果你一直不能成功,我们将撤去这份保护。】
庞雄像困兽般踱来踱去,切着牙齿冷笑。被破锤子伤了的自尊心,又被撒了一把盐。
谁要你们保护了?!他一阵恶心。
“你们随意。反正都是你们说了算。”他满脸嫌恶地质问道:“这破锤子肯定有猫腻,是不是被诅咒了?”
如果不是担心梅梅听见了丢人,他几乎想兽性大发地咆哮咆哮。
系统说:【你已具备提起它的实力。缺少的只是决心。因为缺少决心,你没法跟神器心意相通。】
“少放屁。”愤怒让他粗野了起来。
系统不说话。
有些事它没法跟他说。
即便是AI,它也能理解这份无力感。有时,人类不能准确地认识自己的想法。
谁也帮不了他。包括神灵。
神界的局势已变得很紧张。这片隐藏的岛屿也已被炎魔,病魔,饿魔,欲魔,死魔渗入了,渐渐会陷入一片水深火热。
那样的局面一旦出现,游戏的剧情肯定全面崩坏。
作为管理AI,哪怕算不上正规的生灵,它也感到了无能的痛苦。
它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虽然神不是万能的,但魔也不是万能的。坚持战斗才有希望。
已将近子夜。
天上一轮华月,星光似水。
此时的狂野森林比白天更狂野,简直是放浪形骸的。
各类精魅吞吐着妖丹,不知疾苦地追逐,尽情地寻欢。一双一双兽眼盛满了月光,如同银色的小灯在夜色中飘荡。各种夜鸟、草虫叫得此起彼伏,太热闹了,让人头疼!
庞雄穿过夜色,走到河的下游。脱掉汗湿的裤子走下去,发泄似的搓洗一身的黏腻。
一个漆黑的念头占据了他:老子不干了,让诸神自己来吧!
谁有本事谁来搞!
他几乎想把这话大吼出来。
但是,想到自己身上还有天魔的诅咒,这念头又沉了下去。
他分明矢志不移想除魔啊,怎么会没有决心?
他的决心戳得心口都疼了,还要怎么个决心法?
这个澡洗得很抑郁。上岸后,庞雄慢步往家走去。
推开窑洞的门,走进里头的卧室。
梅梅已在酣睡了。呼吸很轻,室内一股好闻的气味。
月光从天窗透下来,如玉色的纱拂在房间内。整个画面仿佛一个温馨的美梦。他充满眷恋地凝视这个美梦,过了一会,才走到衣柜旁拿起睡裤,疲惫地套在了身上。
他小心翼翼在床边坐下。梅梅立刻觉察了,翻身卷住被子,呢喃道:“你回来啦?”
“嗯。睡吧。”他用气声说,俯身亲在她唇角。
梅梅从梦里冒上来,含糊不清地说:“饿不饿?桌上给你留了夜宵。”
“我不饿。”饿是饿的,气得没心情吃了。
梅梅睁眼坐起来,惺忪瞧着他。
这是一张惨败的脸,她一看就有数了:没成功。往日的失败感像淤泥一样齐齐翻涌上来,堆积到了这一刻,使他显得前所未有的孤独,无力。
梅梅跪坐起来,默默抱住了他。又细又软的小爪子在他背上拍着。
壮硕的大块头静静沉浸在小女子的怜爱中,慢慢地平复着心情。
挫败的窒息感终于退去了。
“还是不行,梅梅。”他瓮声说,“我觉得自己立的誓愿够伟大了。”
梅梅想笑,但这会儿笑太伤人,她忍住了,“不是你的错。修炼是讲慢功夫的,谁三个月就能有进展的?”人家都要修几十年、几百年的呢。
“你。你三个月就有进展了,我不如自己媳妇儿呢。”
梅梅眼皮直抽,抱歉地说:“那肯定是我把咱俩的运气用光了。”
他微笑,叹了口气,“......不知什么缘故,我感觉可能永远也拿不起那锤子。那不是僵了?”
“就算那样也不是你的错。是锤子的错。”梅梅安慰孩子似的说。
她把下巴搁在他肩上,碎碎念地嘟哝着,“你该不会像那些庸夫俗子一样吧?被人骂几句就自卑自弃,然后觉得自己没用,开始一蹶不振借酒浇愁,可能还会打媳妇儿……”
他轻声失笑:“……要是我变成那样你会怎么做?”
“那我就不跟你好了。”她用命令的语气说,“我要你一直跩跩的,强壮自信,永远觉得你自己最棒。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他不说话,闷头闷脑地沉默了一会。拿鼻子拱了拱她,又张嘴叼她的脖子。
梅梅想,对他来说,这或许是一种表达爱意的小动作吧?他老是这样。有时半夜睡醒她会发现,自己的脸肉被这家伙叼在嘴里,还往外拉……
对她而言,最喜爱的是抱抱。只要满满地抱住他就特别满足。
“女人和男人为何这般不同?”他问。
梅梅笑道:“怎么不同?”
她以为他要说:她好体贴,善解人意,是他生命的支柱。
没想到,他附在她耳边,轻声地说:“……”
梅梅的脸红了,抬手撕他的嘴巴子。打铁的事搞不定,说骚话的本事倒是大大进步了。
梅梅走去外面隔间,掀开竹篓,把夜宵给他端了来。
她的手艺现在很像样了,他大口大口吃得香极了。这样的夜晚吃上一碗清香扑鼻的凉粥,配上几样爽口小菜,躁郁之气一扫而空。
他吃完夜宵,漱了口,坐在床边摇扇子。像世间的平凡夫妻那样跟讲床头话。
“我有一种感觉。”他说。
“啥感觉?”
他顿了顿,“我可能永远也提不起那把锤子。天魔来就来,生死有命吧。”这话说出口,他心里轻松极了。一股自暴自弃的快乐。他没想到,自己有如此不争气的时候。
梅梅晃了晃脚丫子,“对的。我喜欢你这么乐观。咱就是提不起那把破锤子,怎样了!”
他被逗乐了,嘿嘿笑起来。对啊,又怎样了?
两人把脑袋挨在一块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只要有时间,两人有聊不完的话题。直到累了,才沐着月光睡去了。
在他们的梦里,一个飘着锤子,一个回响着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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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老爷子殒落的第二天,天气忽然热了起来。
太阳倒是不毒,空气中却多了热烘烘的暗流,熏得人很不舒服。
梅梅一直乐观地以为,秘境中的气候会永恒停留在初夏。原来它也会突变。变得一点不像神的秘境该有的气候,温度越来越不怡人了。
日子掉进了三伏天,稍微一动就汗浆淋漓。
热风熏蒸下,森林边缘的一些花草开始失去颜色,成了枯架子。
楚临风削尖了脑袋谋夺恶龙的金币,在林中悄悄撺掇了一个团伙,制定了一个从放风、打洞、迷惑、搬运的惊天盗窃计划。
还没来得及实施,团伙的主力成员忽然都得了病。
他一大清早过去撒欢,遍寻不见几个干兄干弟。到它们的老窝一看,发现几头猩猩倒在自己的呕吐物和粪便中奄奄一息......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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