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艾尔的主体不在别处。
他正窝在梅梅家的地窖里,拿着那本“铁匠艾尔的手记”缅怀前世的自己。当时他多渴望成神啊,想成神想疯了,现在读着当初的语句, 满腹唏嘘不能抒发。
只是,正忙着自鸣得意时,苍嘉的话激得他浑身一凉。
就像冰水泼了下来。
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脊背上爬了过去。强大如他, 也感到一种不可违抗的宿命要降临了:可别被苍嘉那厮说中, 真的被诅咒的力量引过来。
艾尔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把自己吓得不轻。
——早知就不接受神格了。他咬牙切齿, 懊悔得肠子发青。
好容易熬成至尊王者,藐视一切神魔了,才威风了几天就要殒落了吗?
这些可怕的念头在他心里盘旋不已。一阵紧锣密鼓的思量,他隐着身形遁出了地窖。
到了他这境界, 隐身的本事已登峰造极, 只要他想躲藏,就会像空气一样难以捕捉。就不信庞雄能找到他。只要不暴露主体, 副体随他怎么杀也杀不死的。
——艾尔安慰自己。
然而......
他刚一飘出去, 就巧不巧跟另外一个同样隐身的人撞上了。
撞了个实打实。双方同时现了形。
是庞雄。他横抱着梅梅的尸身, 站在不到三尺的地方。
艾尔的胆子要破了, 他圆睁双眼, 看着那张俊美又透着残暴的脸,感觉不是在看自己的徒儿,是在看着一个诅咒本身。
那冰冷的目光要让他直接封冻了。
一个绵亘了二十万年、让无数神灵殒落的怨毒诅咒, 自己就算再厉害,也敌不过这诅咒的力量吧!
想到这儿,堂堂的天魔大人一点战意都提不起来了,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求饶。
杀戮这种事,落在别人头上是艺术,在自己头上可就是不可容忍的暴行了。
他也是怕死的。
要是不怕死,当初做元帅时就不会三次夺舍别人了。
此刻,他从最高的杀戮艺术家沦为了一个没胆的小丑,大着舌头说:“......嗨,我真的没有恶意,跟你们开一个玩笑。”
庞雄无底冰渊般的眼睛注视着他,毫无情绪地说:“我也跟你开一个玩笑。”
他把手一抬。
西面小河的方向传来可怕的声音,似乎有东西破空飞来了。重量很大,像一座山在极速地飞。
艾尔窥见一道凶暴的黑色飓风,他不知是什么,撒腿就逃。
逃的速度是蟑螂的几百万倍。
在这短暂的瞬间里,他尝到了所有那些被玩死的玩家们体会到的恐惧。这种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就算经历一百次也没法习惯。
他不想死,不想转世轮回。他不知自己会投胎成为一个什么。恶业太重了,也许会转世成一条蛆。
黑色飓风追上了他。
砰......
狂野得炸裂的力量推着他疾行数里,到了天河上,轰一下在三万六千里深的水域击开一条黑暗的水道,将他砸进了河底。砸得稀烂,没了形状。
是那把打铁的锤子。
魔神大人在这个致命的玩笑中殒落了......魂飞魄散。
那些遍布神界的副体纷纷气化,化为乌有。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死魔、炎魔,毒魔,饿魔......这些魔物们纷纷溃散,人们只看到魔气在半空汇成黑海,拼命向远方滚动。
天空恢复了清澈。
天河的怒涛从小岛上退去,留下了一个一个昏厥的玩家。
锤子飞回了庞雄手中。
沉淀了二十万年的记忆也在他脑中复苏了。这是他的战锤:一把使用宇宙诞生之初的浑铁打造的神器,它浸透了金刚之神的战意和煞气,可以无限增重,直至对手灰飞烟灭。
它的无限性克制了天魔的属性,将他毁灭了。
他现在提这锤子并不觉多重。甚至一点都不吃力,轻得就像没有似的。
此刻,庞雄终于信了系统当时的话:原来,他之前真的只是没有提起的决心而已。
他意念一动,收起了这把锤子。
提起来又怎样呢?终究太迟了。假如二十万年前的那人没有立下毒誓,“生生世世不再为神,不再为神界而战”,他会不会早就拿起这把战锤了?
如果是那样,他也就不会再次失去挚爱了。
庞雄感到了命运冰冷的讽刺。
他终于成了一个无上强者,但是一丁点欣喜都没有。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敲击着,每一下都死气沉沉的,就连对毁灭和报复也丧失了兴趣。
他望着怀里的梅梅,一遍一遍尝试着“复活”之术。
但是,她已散尽了功德,相当于把自己献祭了,再大的神通也没法挽回。除非,他为她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代价他并非付不起,可是只活一人有什么用?
他们要的是成双成对,比翼双飞。只剩孤零零的一个,有什么活头?
梅梅浑身浸透了血和汗,头发像潮湿的野草覆着脸。手臂上被割了好几个坑,血淋淋的。他拨开了她的乱发。那张无比标致的脸蛋露了出来。就算闭眼了,也还是超级可爱的模样。
庞雄的眼泪掉了下来。
天空一道明亮的光柱伸了过来,笼罩在他们的身上。
无数圣洁的光点涌向梅梅。
源源不断,像湍急的溪流一样奔流不息。
庞雄眉心一颤,有了一点动容。
这是.......献祭?
神王苍嘉以自己的神寿和累世功德为代价,换取梅梅的复活。
复活的法术正在生效。
庞雄抬起泪眼凝视光中。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了下来:“这件事由以前的神王引起,现在就由我这个神王终结他。你有金刚之体,愿你日后净化魔气,终得圆满。”
庞雄:“......”
这声音他听过。之前在西蛮王宫接引他们来这儿的,就是这个人。原来是神王本人。
怀里的梅梅吸了一口气。庞雄下意识收紧了怀抱,把流满了泪的脸贴住了她。
梅梅的意识回归了。
温暖、纯净的生机在身体里流淌,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
怎么又活了?难道她没有死成么?!
她又缓慢吸了一口气,把头偎在了他的怀里......
梅梅知道,她终于从这一场惊涛骇浪中毕业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毕业于惊涛骇浪之中。”引用了俞心樵的诗。
么么哒,爱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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