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开启白天模式。
又是个不阴不晴的冰寒天。
北风如冰水般灌满了巨大的山坳。草垛上、屋檐下的茅草被寒风摔荡着,一颤一颤的,更增添了一份刺骨的萧瑟感。
梅梅领着大佬们往家走时,内心却是火热的。
她现在干的应该算一桩史诗级的勾当吧?要是把凤铭和楚临风一锅子端了,这游戏她不是可以登顶了?在初级地图就登顶,前景美得让人颤抖!
说好的步步生坑、环环死扣呢?她告诫自己别瞎激动。她领教过了。越接近成功,越可能有个深渊张嘴候着。每步都要带好脑子。
她下意识地往西面瞅了一眼。挂着红灯笼的茅舍门扉紧闭。那个等毛的巫师不知藏哪去了。
一阵寒风迎面鼓上来.......
凤铭不当心吃了一口,立刻断肠地咳了起来。一时,几名亲随众星拱月地围着,恨不能替他喘气。好容易喘匀了,那张美人脸子也半青不紫了。像去了半条命。
这么个纸糊的人儿也千里追敌,实在是一盆糨糊啊。
庞雄站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瞅着死对头。少顷,他淡扫“浑家”一眼,端起家主派头说,“喂,你这婆娘愣着干啥?还不快把贵人老爷让进屋歇着。”
梅梅:“……!”婆娘这称呼太特么出神入化了。混账又欠收拾!
她心里记他一笔,连忙迈着农妇的卑微小碎步进了屋,拿起掸子四处擦桌揩凳,甜憨憨地说:“寒舍简陋,委屈贵客了。老爷们快请进。”
客人们并不跟她客套。谁也不应这话。
贵族老爷们屈尊下凡,接受她一介山民的款待,这是无上的恩泽。她卑微客套是应该的,他们客套反而坏了规矩。
凤铭有八名亲随跟着。一人拿出帕子把桌凳重擦一遍,另一人拿出雪白的狐毛毡子垫到破凳上,如此造作一番,才扶了病秧子王爷落座。
楚临风把袍子一掀,狂荡不羁地坐在了对面。
“此番给妖将设下如此精妙之局,却被他逃出生天。实在是好事多磨。不过请王爷宽心,楚某定当鼎力襄助,尽快挖取他的妖丹为王爷治病。”他这么说。
梅梅正拿碗倒茶,听了这话手一打滑,忍不住觑了大妖怪一眼。
他像一尊金刚门神伫在墙边。倾城的嘴脸上立刻有了不可描述的妖艳。凶光乍现乍隐,眼如无底冰渊,好像要把人吞噬进去。
凤铭不敢苟同地说:“妖将骁勇嗜杀,横行无忌,有他一日各国百姓都难得安宁。此番布局又岂是独独为了本王一人?”
楚临风笑道:“王爷所言极是。事关天下大局,是楚某狭隘了。”
庞雄嘴角危险地一勾,似乎就要怼出一句石破天惊的厥词来。
梅梅心惊肉跳,可别憋不住凶性坏了她的大计。
她连忙说:“二牛去厨房帮忙,给老爷们煮点热汤去。”他不听她调度,有所图谋似的杵着,“婆娘你自去吧,我留下陪陪老爷们。”他懒懒地一笑。
这一笑遗漏的危险气质让所有人齐刷刷盯住了他。楚临风浑身一凛,手慢慢摸向了大刀。
梅梅明白这莽货想弄事情,忙说:“老爷们见谅。我家二牛打小摔坏了脑子,动不动就有点阴阳怪气。走吧,二牛!”
debuff金光一荡.......
众人二度变成白痴,信了她的鬼话。戒备也随之松了下来。
她上前又揪又掐地让他走。他故意不肯。两人差点当着贵客高调“扭打”起来,最后,是梅梅占了上风,把这搅事精连拖带拽给弄走了。
他一路咕哝说:“你这婆娘好不晓事,硬要男人陪你下厨。我要你有何用?嗯?你说说,我要你有何用?”
他说这话时,那副自得其乐的恶趣味嘴脸让梅梅拳头痒,好想一拳轰醒他。
门边的一名尖嘴猴腮的亲兵微微含笑看着他们。
眼里似乎羡慕地说:小两口打情骂俏,日子挺滋润的嘛。
两人拉扯着进了厨房,忍着一肚子笑瞪着彼此。梅梅半斥半哄地说:“你不准瞎裹乱,一切听我指挥。懂吗?”
“你还指挥出瘾头来了。行,再让你过次家家。”他一笑,“准备如何行事?”
她把食指放嘴边,禁止他说话。贼贼地朝外瞅一眼。然后,动静很大地舀水放锅里,蹲到锅膛边升起了火。
她蹲下时,是好细好软的一只。活灵灵一只小玉兔。细手握着火石子一下一下打火。那别扭可爱的动作叫他知道,她根本不是个山里婆娘,是个没吃过苦的大小姐。
他一时没能忍住怜香惜玉的心,接过火石子一擦,帮她把火引在了干草上。“我要你何用,引个火都笨手笨脚的。你也就暖一暖炕头的本事了。”
他简直有点飘了!
她咬着嘴唇,火辣辣地冲他狠笑。
他也打量着她笑。
在贵客跟前,她纯粹是个憨厚的山里媳妇儿,这股风流劲儿是敛着的。现在却又冲他施展了出来。同样是被请回家“暖一暖身子”,别的老爷们就没这待遇。
他们不晓得她风流起来会浑身放光,既水灵又妩媚。这是他独一份的。别人都没有。
庞雄心里就美了一下,千回百转地叹息道:“大嫂你这个人儿呀,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梅梅拿肘子戳他一记,警告他闭上破嘴。然后,悄悄把兜里的药水瓶儿拿出来。
“这是何物?”
“嘘……昏睡药水。”她用气声说,“待会儿下在汤里。你先帮我找匹马或者鸟什么的,看是不是真的昏睡药水。”
她心眼子其实蛮多,小事上二百五,大事上鬼精鬼精的。
他浓眉一扬,有点介意地说:“这等手段非英雄之所为,我不干。”
“我勒个去……”梅梅杏眼一竖瞪着他,切齿地说,“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做英雄梦!”
“要杀人就直接拔刀干,玩这等鬼祟手段岂不坏我名节?”他风骨凛然地说。这时的他俨然是个乔大侠,不是庞大妖怪了。
梅梅吃惊了。
没想到这骚情横溢的歪东西竟有这样磊落的一面。从小到大被人明里暗里捅多少刀,他早该黑化成一只不可救药的狂魔了,谁能想到,到头来炼出的却是一副大英雄的心肠。
表里澄澈,肝胆冰雪。
完了,她的某种情怀又被狠狠地戳到了,心里有了酥烂的感觉。
他微微一笑,“大嫂怎么又老馋地盯着庞某?”
梅梅假咳一声,心虚地说,“你别老诬陷我!”
就在这时,之前站在堂屋门口的、那名尖嘴猴腮的亲兵忽然进了厨房。
正扯皮的两人同时一愣,呆头鹅似的朝他看。
亲兵眯细了眼,表情不善地问梅梅:“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梅梅连忙扯了个谎:“嗯,是仙人所赠的灵水。添在汤里喝了能延年益寿的。”
亲兵立刻被谎话技能降智,全盘信了。眼神很热地说:“既如此,还不赶快放入汤内孝敬王爷?”
“我家二牛小气,舍不得。”梅梅又说。庞雄无话可说地看着她……
亲随剜了二牛一眼,一把将“灵水”夺了过去。生怕别人抢似的全倒进了锅,然后,有点幼稚做作地冲二牛哼一声,扬长而去。
两人无辜地互相看看。梅梅说:“英雄,这可不是我干的!”
“既如此,就顺水推舟吧。”英雄也是知晓变通的。
少顷,梅梅用一个大盆儿把汤端了出去。
她先抛出个大谎镇场,唱戏似的说:“各位贵客,奴家用上等羊腿以及仙人所赐的灵水熬出了一锅羊汤。世间最美味、最滋补!无毒无害,延年益寿。还请诸位老爷慢慢享用。”
男人们心说,这小媳妇是个戏角儿,挺会胡说八道。
接着,一圈金光柔柔地一荡,胡说八道就成了无上真理。他们直勾勾看着呈上的汤水,眼神皆都炽热了起来。没等亲随尝毒,两个大老爷就先喝上了。
接着,立刻沉入了大脑制造的味觉幻梦。灵魂冉冉上浮,各个有了如痴如醉的模样。室内响起一片欲生欲死的叹息。
你一声“啊”,他一声“啊”。好像被滋补得脏腑里起了泡沫,不得不张嘴呼出去。有人把眼泪也吃出来了。而事实上,这仅仅是一碗磕碜至极的老咸菜粉皮汤。
梅梅自我安慰地想,我算老实人了,没扔脏东西进去。
此刻,她几乎有点把持不住蹦跶的小心脏。
见证奇迹的时刻就要到啦。把主线的大佬一锅端了,得奖励多少生命值?恐怕是排山倒海的来势吧。她满心滚烫地期待着。
然而......
等所有人都喝完了,想象中薅倒一大片的场面并未出现。他们只是意犹未尽地坐着,谁也没有昏睡过去。
渐渐的,脸上那股纯粹的幸福消失了。
所有人缓缓抬头,同时歪起了一只嘴角,朝她绽开了一个邪笑。那笑是何等的诡异、魔性啊!就像集体被鬼上了身。连凤铭和楚临风也是如此。
梅梅毛发直耸。
难道……靠,难道巫师给的根本不是“昏睡”药?
还没等她醒过神来,亲随们动作一致地把流星弩瞄准了墙边的庞雄,寒芒森森指住了他全身命门!
——霎时,又一个必死的包围圈形成了。克制得死死的,一点出路都没有。
只要霎眼功夫,甭管这大妖怪是多了不得的传说,都会变成稀巴烂的一坨。
局面陡然大逆转!
己方从胜利的高点惨摔到底,一下又成了砧板上的肉!
梅梅:“......!”
庞雄转过头,苦大仇深地朝她看。眼里说:看,你指挥出纰漏了吧!就不该纵着你。
一阵死亡般的寂静。
忽然,那名尖嘴猴腮的亲兵捣蛋似的笑出了声。他深深睇她一眼,缓缓从兜里拿出个药瓶儿,一口喝了下去。那尖嘴猴腮的面孔就开始瞬息万变,不住地扭曲变形......
最终,现出了一张不太周正、却又不乏俊气的猪腰子脸!
衣裳也成了一袭迤逦的大蓝袍子。浓墨重彩往门堂里一站,宛如一尾开了屏的大孔雀。
他万千感慨地说,“梅娘子,你的游戏到此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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