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对劲。
私信中李卫一共发来两张图片和一个电话号码。
乔遇警惕起来, 放大两张图片仔细看着。
除去身份证复印件外, 另一张图片的内容像是带有原主签名的合同。
《上品娱乐有限责任公司艺人签约合同》
图片中间偏下的位置, 乔遇看到这么一项条款：“上品娱乐有限责任公司享有对演艺人员乔遇的独家经纪权，负责演艺人员在电影、电视剧、舞台剧、现场表演等在内的所有演艺活动。”
乔遇不记得原主什么时候签的这份文件，而且图片当中这么重要的内容，应该列在最显眼的首部位置, 让人一眼就能看到，而不是像这样, 遮遮掩掩的，藏在有的没的条款中间。
乔遇眯了眯眼，按照对方留下来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独家经纪权是合同权利义务, 如果这份合约是真的，就算上品娱乐存心挖坑, 他接拍《西岭千秋雪》也可能涉嫌违约。
振铃两声之后有人接了，从听筒里传来道有些发沉的男声：
“乔先生, 恭候多时。”
乔遇开门见山：“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跟贵公司签过该合同。”
李卫笑笑：“身份证是你的，名字是你签的, 至于记不记得, 那不是该咨询我的问题。”
乔遇咬了下嘴唇，真奸诈。
在记忆中搜寻一通, 乔遇能想到原主和上品娱乐有关的经历就是参加《有脸你就来》。
上品娱乐作为节目的联合主办方，曾经让报名参赛的原主递交过身份证复印件，也让他在一份文件上签过字。
但并没有说明签的是经纪合同，原主人设本来就是个傻白不怎么甜的大美人, 别人说是参赛申请书，他就不会多想。
没时间抱怨被动不被动，乔遇现在只能尽可能多的从李卫口中找出合同签订时的漏洞。
但大概是怕他录音，对方一句都不松口。
乔遇抿唇：“想要什么你就直接说吧。”
《西岭千秋雪》公开招募演员及角色官宣一事半个娱乐圈都知道，上品娱乐不可能没有收到风声。
早不说晚不说，憋着大招到现在才来找自己，肯定不止为了违约赔偿这么简单。
李卫：“说笑了，也没什么，你和林清辰发展的路线差不多，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在接到资源的时候记得分他一杯羹。”
乔遇“嗤”了一声：“分一杯羹，怎么分？”
就一个角色，非甲即乙。
李卫：“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圈子里抢资源的事很多，就算司空见惯，李卫和林清辰的吃相也是他见过的人当中最难看的。
乔遇语气冷硬：“如果我拒绝呢？”
李卫：“很遗憾，我们只能依法对你的违约行为提起诉讼。”
掐了把手心，乔遇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这份合约怎么来的，我们都心知肚明，你们公司刻意把独家经纪权印在这么一个位置，构造合约陷阱的意图明显。合同法中提到过，当事人在订立合同的全过程中，都要诚实讲信用，不得有欺诈或其他违背诚实信用的行为。”
“你可以起诉我违约，同样我也可以申请合同无效。”
“真打起官司不过是鱼死网破的结局，对我们都没好处。”
听乔遇说得逻辑清晰语句分明，甚至试图给他造成心理上的压力，李卫把玩着酒杯的手稍稍停顿。
颇为讶异地想，一年半的时间，名副其实的漂亮蠢货还真变了个人。
不过这对他想要的结果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李卫笑了下，声音中透露着浓浓的不以为意：“乔先生，哪有鱼死网破，你违约是客观事实，但谁能证明我们在合同签订过程中存在欺诈行为？”
接着又带上了几分暗示意味：“就算你恼羞成怒把这份合同传出去，舆论也不会站在你那边。”
乔遇愣了愣神，片刻后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
李卫说的没错，名字签下的那刻合同就具备了法律效力。
公众普遍也会认为，“你既然认为条约有问题，为什么当时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早拿了什么好处现在又反戈相向？”
一旦有水军下场带节奏，乔遇理论的点就站不住脚。
乔遇没有说话，那边突然换了个人的声音，话里话外的讥讽快隔着网线怼到乔遇耳朵上了：
“签订合约前仔细阅读合同是每一个成年人都知道的事吧。”
“对不起，我忘了，蠢货当然不会看。”
乔遇猜测是李卫带的艺人林清辰，听到“成年人”这个字眼，眸光微闪，转眼看了看合同的签约时间，脸上表情重新变得明媚起来。
原主今年19，生日在秋天快入冬那会，签约这件事则是发生在一年半之前，升入大学的那个暑假。
那时候原主还没有年满18周岁。
未成年时签的艺人经纪合约，需要有监护人的监护同意书。
又或者本人在成年后，签署效力确认的函件。
乔遇笃定，这两样东西上品娱乐有限责任公司拿不出来。
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5岁那年他就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以经纪约的形式卖给了经纪公司。
隐隐的，乔遇听到电话那端李卫像是在叮嘱林清辰不要乱说话，不过林清辰大概是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依旧口无遮拦：
“不是我说你，小红靠捧，大红靠命，你除了那张脸之外，还有什么？既没有当顶流的命，也没有资本傍身。”
“客观上没条件，主观上脑子还不好使，你真不适合娱乐圈。说这么多，我也不是想为难你，希望你尽快摆正自己的位置吧。”
“不要惦记不属于你的东西，娱乐圈水深，当心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淹死了。”
乔遇扬了扬唇，问道：“你吃榴莲了？”
没等林清辰开口，又把他的话堵在嘴边上：“嘴怎么这么臭？”
“你说什么？”
林清辰暴怒，回过神来骂了句粗口，话说到一半，就被李卫拿走了电话。
李卫：“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乔遇语气真诚：“真是太谢谢您了——”
“不过我一天也不需要。”
听着乔遇平稳沉静的语气，李卫突然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想法，敛眉，冷冷撂下句“那我拭目以待”就挂了电话。
手机传来忙音，乔遇神色微凛。
具体牵扯到合同法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保存好录音，乔遇迅速给小吴打去电话，简单说明情况后，希望他能帮自己找一名可靠的律师。
小吴很快就给他发来了和律师见面的地点和时间，还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别的忙。
乔遇回复了个“不用”，用高德看了看定位，跟小吴道过谢，套上宽大的羽绒服，又戴上口罩，匆匆出了门。
和律师约在公寓附近的咖啡馆，乔遇到的时候，对方已经等在那里了。
乔遇推门进去，原本坐在窗户边的男人起身迎过来：“你好乔先生，我是纪氏集团的法律顾问，韩盛昀。”
文质彬彬的男人一身深蓝色巴宝瑞西装，鼻梁上架着副金丝框眼镜，国字脸，鹰钩鼻，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显得特别精明。
乔遇微微颔首，跟他公事公办地握了握手：“你好，韩律师。”
两人坐下后，乔遇详细说明来龙去脉。
韩盛昀听完皱了皱眉：“如果他们真的向法院提起诉讼，可以反诉涉案协议在你成年后不发生效力。但就算普通程序也需要走六个月，哪怕最后胜诉，你的事业也会受到很大冲击。”
对于一个还没站稳脚跟的艺人来说，红与不红可能就差那么一个半年，再加上对方会让职粉故意抹黑，形势很不明朗。
现在乔遇面临的局面是:
听李卫的话，有什么资源都先给林清辰，无异于断了自己往上爬的路；不听他们的话，又会被起诉违约，甚至在一段时间内被迫背上不履行合约的黑点。
乔遇爱惜羽毛也清楚后果，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将自己置身这种左右为难的修罗场。
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对方先动手，就没有乖乖站着挨打的道理。
确定这场官司能打之后，乔遇给江砚发了条微信。
大宝贝:
-带哥，江湖救急！
*****
上品娱乐有限责任公司艺人办公室内，李卫挂断电话，林清辰夺过手机就想回拨过，又被他按住了。
林清辰不满地瞪着李卫：“你拦着我干什么，没听他刚才怎么说我？”
李卫脸色铁青：“你知道乔遇把你们的对话录音传到网上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原本他十拿九稳，现在又多了未知变量。
在李卫的紧盯下，林清辰放下手机，不屑地撇了撇嘴：“李哥，之前你不是还胸有成竹的，怎么这会又怂起来了，要我说你就是什么事都考虑太多了白头发才那么多，你也不想想，乔遇他敢吗？”
李卫不语，冷脸看着林清辰。
林清辰一脸无语，搞不懂一个乔遇有什么好纠结的。
姑且认他个演技好吧，但有演技又怎么样？没有背景，没有资本，他乔遇就是一个谁都可以揉扁搓圆的软柿子。
讨好地把李卫按到沙发上坐下又给他剥了个橘子：“你别担心，他是真不敢。”
“你看啊，我们手里有他违约的实锤，乔遇，就有个录音。这两份东西爆出去，我最多人设翻车；他呢，谁会愿意跟一个不履行合约的演员合作？他没戏接，就玩完了。”
“况且他发了，我还可以辟谣；我们发了，就由不得他洗。”
“穷人家的小孩都比较懂事怕事，也就气头上硬气点，等他冷静下来权衡权衡利弊，不到晚上就得给你打电话服软了。”
林清辰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李卫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林清辰说着坐到沙发上，连接上ps4，开始打游戏，见李卫还是一脸疑虑，递给他一个游戏手柄，催促道：“别想了，打游戏打游戏，他乔遇折腾不起多少水花。”
又给公关团队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盯着点微博，李卫才稍稍放心一些，接过游戏手柄。
两人一套游戏还没通关，林清辰的手机铃声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林清辰接起电话，注意力还放在屏幕上，不耐烦道：“说。”
听筒里助理的声音火急火燎：“辰哥，不好了，你快看微博！”
林清辰扔下游戏手柄，切到微博，就看到挂在第一位的tag：
#温柔学长在线翻车#
Tag下大v发布的一段录音，由江砚带头转发，几个营销号联动，高高地被顶在热搜第一。
“你除了那张脸之外，还有什么？”
刚听了一句，林清辰就认出了自己的声音。
他的声音在一众男明星里算是很有辨识度的，之前还常常发通稿吹捧自己影视剧的拍摄里全部用原音。
五年前林清辰凭借一部校园青春偶像剧的男二号出道，在那个“男主是女主的，男二号是大家的”年代，温柔深情护持在女主身边的学长一角替他圈了一大波粉。
此后接的戏份也大多都是这种讨女性角色怜爱的男二号，营销造势加上林清辰对外又表现得绅士体贴，久而久之就有了“温柔学长”的人设。
这么一个指向性明显的标题再加上他的声音，评论底下炸了锅一样。
@夜空中最亮的星：“果然翻车了，纯路人，单纯看这林清辰恶心，礼貌踩一脚，D区！”
@可爱多少钱一斤：“之前一直觉得林清辰很装，但又不想做恶意抨击别人的键盘侠，没想到他顶着个温柔学长的帽子，骂起人来居然尖酸刻薄成这样，不知道他骂的是谁，大概是咖位不如他的后辈吧，听着有点心疼，今天我小雪花就要勇闯天涯！！！”
@观山海：“虽然但是，我感觉对面也很刚啊。”
@独坐幽篁里：“对啊对啊，林清辰对线骂人都对不过，小哥哥不带脏字就怼得他无能狂怒。”
@将你归还人海：“我怎么听着像是乔遇？”
@门前大桥下：“我也听着像，e……歪个楼，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大v其实是江砚团队养的营销号，录音爆出来后也是江砚第一个转发。”
@尘世欢：“别说了，艳.遇szd！！”
@唯爱林清辰：“一开始看到这标题，我还想是哪个哈皮又cue我们哥哥，怒气冲冲地点进来本想撕得他.妈都不认识。没想到听到了我设置为铃声，听着入睡起床的声音，我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冷，身上也冷，心也冷。我知道娱乐圈乱，也知道不能粉明星表现出来的那面，没想到还是高估了林渣，心疼我的真情实感和金钱。”
快速扫了眼评论区，林清辰脸色苍白，心跳下意识加快，冲电话里吼道：“趁现在看到的人少，你们倒是撤热搜啊！”
“不行就加钱！”
助理语气焦急：“撤不下来。”
林清辰神色一变：“废物，怎么会撤不下来？”
“对方出的钱比我们多，不管我们出多少，他们都多加一倍。”
与此同时，纪戎琛车内，偌大的车后空间，只回荡着林清辰的声音：
“不要惦记不属于你的东西，娱乐圈水深，当心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淹死了。”
小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能感觉出来纪戎琛生气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气。
不是说纪戎琛心情好坏总是摆在脸上，恰恰相反，纪戎琛是个喜怒不行于色的人——他都是蔫着坏。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自家老板就是那种把对家利润压到最低，逼得人拿凳子都快砸脸上了，还一副与我无关状态的人。
但据小吴观察，牵扯到乔先生的事，他老板就会表现得比较明显，老板娘嘛，也好理解。
人身上大概真的是有种气场，小吴现在就感觉车内气压又低又冷，谨小慎微地搓了搓手，就听纪戎琛对司机说：
“掉头，去上品娱乐。”
生气，纪戎琛当然生气，他都没骂过一句的小东西凭什么被别人骂？
*****
给乔遇打完电话，对方拒不删除源文件，看着短短两个小时就脱了100多万的活粉和tag下越来越多的谩骂，林清辰红了眼。
既然这样，大家一起死好了。
违约的事情爆出来后，看谁会找一个背着“背信弃义不守合约”污点的演员拍戏。
正准备联系法务部门对乔遇违约一事提起诉讼，林清辰和李卫就被通知上品娱乐老总柴明找他们。
去柴总办公室的路上，李卫还在让团队继续盯紧这件事。
他准备用乔遇违约给林清辰转移视线，尽量把林清辰骂人洗成因为乔遇违约在先并故意激怒。
进去柴明办公室后，两人才发现正中间的老板椅上坐着纪戎琛，柴明乐呵呵地坐在一旁，亲手给纪戎琛倒茶。
见他们推门而入，纪戎琛适时抬眼看了过来，轮廓分明的脸上表情淡漠。
林清辰无端感受到了一股寒意和威慑，下意识移开视线没敢和纪戎琛继续对视。
柴明让李卫和林清辰坐下：“这次喊你们过来，是商量一下公司上市的相关事宜，我们公司之前不是出现了资金的问题吗，纪总都会帮我们解决的。”
林清辰作为上品娱乐有限责任公司老总柴明的外甥，也拥有公司一小部分股权，和李卫互相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纪戎琛名下产业不是从来不涉及娱乐圈吗，怎么会突然想投资经纪公司？
小吴得到纪戎琛的授意，把一份文件递给柴明。
柴明翻着文件看了会，脸色几变：“纪总，你想控股，这恐怕不合适吧？”
小吴又把另外一个文件夹递了上来，里面是这些年上品娱乐有限责任公司欺诈艺人，过分剥削艺人的证据，有合同有艺人口述，这些东西如果都爆出去，别说上市，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人跟他们签约。
柴明额上青筋跳了几下。
纪戎琛敛眉，起身系上西装纽扣，长腿一抬一落走到门边：
“柴总，你主动交出控股权或者被动出售，对我而言，不过是时间问题。”
“希望你能审时度势给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柴明身形晃了晃，抬手指着纪戎琛，话还没说出口，就往前一歪，林清辰上前扶住他：
“纪戎琛，上品娱乐是我父辈他们的心血，你怎么能说夺走就夺走，我们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别欺人太甚。”
纪戎琛驻足，看着林清辰漫不经心地扯了下嘴角：
“就算我欺你太甚，你又能如何？”
对上纪戎琛眼里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冷厉，林清辰趔趄着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上书架。
这个时间点，一向不涉及娱乐圈的纪戎琛突然针对上品娱乐，还有他眼里清晰的敌意。
林清辰一瞬间想到什么，瞳孔猝然收紧，神情慌乱。
乔遇？
怎么会？
像是回应他的猜测，纪戎琛微抬眼皮：
“错了，就受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中午的时候还有一章，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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