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来再说。”他再次强调。
可等倪衮之进来, 脱了外套, 露出打底毛衣下那已经有点明显的腹部线条时, 莫仁生如遭雷劈。
“你……的肚子是什么情况?”他半天才找到声音。
倪衮之垂眼:“就是这个情况。”
莫仁生:“……不是肿瘤吧?”
倪衮之:“不是。”
莫仁生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 又听他补上一句:“是怀孕。”
莫仁生差点没岔气。
第一反应是赶紧去推了推门, 确定锁紧了才放心。
他住的地方是一梯一户,再加上这个点, 应该没什么人看见才对, 不然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还好。
莫老板这样安慰自己。
可转眼回来, 看到倪衮之红通通的眼睛,颇显单薄的衣衫,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疼了起来。
“说清楚,”他没立即给倪衮之拿衣服,“你不是回国才半年没到吗?我不想八卦, 但是你必须要说清楚。”
“是一场意外。”倪衮之声音低低的, “孩子是……”
他顿住了, 仿佛说不下去了。
莫仁生:“对象是男的女的。”
倪衮之:“是女生……”
莫仁生心下稍宽, 可转念一想,愈发不可置信:“等一下, 女生……难道是我们公司的那个?你之前说的老同学……”
倪衮之:“……嗯。”
几番一惊一乍的问答之下, 莫老板的世界观和人生观遭受了残酷的洗礼。
他本来还想问点什么, 可一看倪衮之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便觉得老让人孕夫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莫仁生:“你沙发上坐一会儿先,我去给你烧点热水。”
说罢便进厨房煮了壶水,顺便拿了条新浴巾。
出来的时候, 看到倪衮之幽魂一样地站在沙发边上,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仁生皱眉,递过浴巾:“坐,不用担心弄湿沙发。”
这样说了,倪衮之才一手抓着浴巾慢慢坐下。莫仁生这才看清他另一只手里还捏着手机,一副不肯放手的样子。
莫仁生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回厨房倒了水出来放好友面前,坐在了沙发的单人座上。
“好了,”他说,“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倪衮之:“我也不知道,她……她其实也还不知道,总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有了。”
已经更新过了三观的莫老板感到了一阵无力,他其实一直把倪衮之当同龄人,可现在看来,他的世界和真正的小年轻的世界还是有相当的代沟。
莫仁生你说的打游戏是怎么回事?和你这个情况有关系吗?”
倪衮之嗯了一声,头垂得更低了,然后很简单地把相亲到尝试交往的整个过程大概说了一下。
“所以你一定要帮我。”他说,“只要我能证明我真的很擅长这个游戏,她就会原谅我了。而且,我还有个赌约……”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条短信给莫仁生看。
“这是我一生唯一的请求。”他强调。
莫仁生扫了眼短信,顿了顿,再看倪衮之的眼神已是不可置信:
“你是不是疯了?”
倪衮之笑笑:“谁知道呢——你以前不是玩过澄海3C和DOTA么?多英雄操作都不是问题,你们公司的这种简化版的应该更没有问题了吧?”
莫仁生脑壳疼:“你自己不也玩过星际吗?多线操作?”
倪衮之:“游戏类型差太多了。还是你玩过的比较接近。不就是移植到到手机么?基本思路都差不多吧——还是说你自己公司的游戏,你都没怎么好好玩过?”
莫仁生:“……也不是,总之今天太晚了,你先住这里吧。被子柜子里有,自己拿吧。”
倪衮之大概心思真不在这里,也没纠结,道了个谢就进客房洗澡休息去了。
莫仁生在沙发上又坐了会儿,半天才意识自己到底答应了一个什么东西。
不是,其实按照一般情况,他是不是应该好好关心下倪衮之的怀孕状况?
可是一想到倪衮之自己就是医生,再加上一个怀孕的男人……
——这种挑战还是留给倪衮之自己吧。
这样想着,莫老板掏出了手机来,老老实实地开始下载游戏。
……
客房里面,倪衮之冲了个澡,才觉得稍微好一些。
他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了半夜,终于抓到了一根稻草——莫仁生不仅打游戏,而且打到过职业巅峰,他很相信他。
但是光这一点安慰并不足够。
他摸了摸枕头边上,有两样东西:一样是他给她的车钥匙,已经在她客气送他出门的时候,还了回来,背后的深意,他简直不敢再去想。
另一样自然是手机,他打开微信,盯着欣欢那个龇牙咧嘴的卡通鱼人头像,手指在输入框上按了又挪开。
他有很多话想和她说,可又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些什么。
他不敢说。
不,比起他说些什么,他更希望她能给他发条信息——不管什么都好,哪怕是骂他的也行。
可是从他出来到现在,什么也没有。
连平时她最忙的时候都会发的“晚安”也没有。
再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快一点半,她肯定已经睡了。
他知道的。
可他还是不死心,等了又等。
开始的时候,他还靠坐着,然而因为肚子的缘故,不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腹部也不舒服,他不得不抱着手机躺下。
眼皮不停地打战,他折腾了一个晚上,实在是太困了。
——就再等一下。
他这样想着,可是却很难再撑住,迷迷糊糊中,曾经被反复摩挲的片段又在他眼前沉沉浮浮……
那天梦里的天气不错,仿佛满目阳光。
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雀跃。
他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可他没直接去那个地方,而是先绕去了她所在的二班。
今天正好是她值日。他到的时候,她正踮着脚擦黑板,马尾一晃一晃地,根本就没看到他。
他没有直接进去找她,而是先瞄了眼她的课桌,果然看到她的文具盒边上立着一直千纸鹤,淡黄色的,折得很是精细。
他立刻就有些高兴——如果她拿到了千纸鹤,那么应该就已经打开了那封信,也就应该知道……
他脸有点发烫,打算先走一步。
可还没走几步,就有一阵风从他身边擦过,风风火火,不是那个老是找欣欢麻烦的家伙又是谁?
那家伙一脚进了教室就先嚷嚷:
“打不打?”他喊,“今天我绝对把你打趴下。”
她头都懒得回:“老师说不能去游戏厅——你昨天已经输了。”
那个嚣张的家伙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他站在外面听不清楚,但是却有点羡慕:
虽然这两人面上似乎很不对付,但却有种难言的默契。
她从来不承认,但他在边上却一直看得很清楚。
心情像是被泡在了水里的柠檬,浸透出他也不能完全明白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他需要去那个地方早做准备——可是腿却怎么也动不了。
他知道自己是有点怕的,他怕她就这样答应了那个人,直接去了游戏厅……
而他只能这样眼巴巴地看着,等着,直到那家伙“切”了一声,十分不屑:“就知道你怕了。”
一边说着一边大大咧咧地在她座位上坐下。
“咦?”那家伙翘着椅子脚,像是发现新大陆那样抓起了那只千纸鹤,“这你叠的?你还有这爱好?”
“你干什么呢?”她见状,黑板擦一扔,朝他走了过去,“别乱动。”
“哪来的?”那家伙抓着纸鹤晃来晃去。
“不知道。”她说,“快还我!”
“等一下,”那家伙说,“这里面好像有字——难道是情书??”
她愣了下,立刻去抢。
“嘶啦——”
随着那一声响起,他的心头重重一跳,
然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狂奔了,准确地说是头也不回地逃了。
脑中一片混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
一直逃到那个地方,躲到老厂房的那个废屋子边,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她看到了吗?
都已经撕开了,她一定是看到了。
——她知道是他写的吗?
应该知道的,虽然那上面没写名字,可他的作业一直都有给她抄,她不可能认不出他的字。
——那么她还会来吗?
本来他是有把握的,但是现在他又有点不那么确定了。
但是他相信她不会放弃他的。
她知道的,他下周就要转学了,所以哪怕她今天不来,明天也一定会来的,再不行,还有后天。
他要好好和她道个别,然后说很多很多的话。
他准备好了满满一盒草莓,就放在书包里。
他还有一本笔记本,上面抄着他最喜欢的故事,关于一只狐狸。那是他最喜欢的部分,他想要一并送给她,连同此刻的心情:
(“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便开始感到幸福。”)
(“时间越近,我就越幸福。”)
他默默地念诵。
(“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
(“我会发现幸福的代价……”)
梦里的太阳沉落了,月亮却没有升起来。
他抱着装得满满的书包,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
准备好的灼热心情逐渐冷却,如同盒子中逐渐腐败的草莓,如同周围疯长的荒草。
如同始终不再升起的太阳。
……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一到两刀、不是,我是说糖-w-然后这条线就进入收官了
括号中引用的部分出自《小王子》,略有修改感谢在2020-03-17 22:55:57~2020-03-22 21:5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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