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十年一梦

    复制体消失的瞬间, 本着认真游戏的原则, 倪衮之立刻操纵着基因改造者开始挖虫道, 准备离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进入晚高峰的信号又跳断了。

    ——真是巧。

    倪衮之感慨。

    他却并不感到生气或者焦灼。

    看这个样子想要再连线回去估计很困难,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他其实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刚在挖虫道的时候，他那虫子半截身子还在外面晃着, 看地图, 欣欢女祭的灵魂猫头鹰应该已经在路上, 虽然还没碰见，但猜也能猜得到结局肯定是被收割了。

    ——毕竟虫道读条的时间长了点。

    不过就算他挂了，掉线了，这局的变数也已经不大了。

    那边这边他们的队友离兵线更近，而欣欢的女祭已经残血——莫仁生的恶魔猎手后面还出了吸血天赋, 因此收割猎魔人和女祭两个残血根本不成问题。

    ——他们这边抢到了两个BOSS。

    ——游戏结局已经没有什么悬念, 不存在下一波复活翻盘。

    所以他和步姚的人头局还是12:12。

    很可惜没能教他做人——但是也没输就是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意志吗？

    倪衮之笑笑。

    不管怎么说, 在和她这样面对面、好好地玩了一把之后, 他觉得很开心。

    她那么聪明，一定能认出他来的。

    就像当初那场不成功的约定一样。

    他满心希望地在教室外徘徊, 在秘密基地等了又等, 却怎么也等不来她。

    他不甘心, 最后一天的时候又回教室去找。

    结果又撞上那家伙抢先一步, 非得拉着她去游戏厅玩。

    当时那家伙怎么说来着？

    “——都多大的人了，还喜欢去泥巴地里面玩？走走，我带你去那个新游戏厅, 我请客！”

    她是什么反应？

    好像是四下张望了一下，吓得他立刻就蹲下了。

    “好吧，那就游戏厅吧，我想玩街头乱斗。”

    她没怎么犹豫，就这样回答了那个人。

    那时候的他只觉得满心愤懑，觉得她明明知道和他的约定，却还是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根本看不上和他在一起。

    然而她真的没给过自己机会吗？

    无数次梦回的怨恨中，他真的是在埋怨她吗？

    还是在埋怨那个始终不肯说出来，始终不肯多走一步的自己？

    ——要是直接说出来就好了。

    ——要是当时冲进去就好了。

    可这无数悔恨对于那样骄傲又敏感的他来说却是难以承认的事实。

    ——为什么非得期望她再多走一步呢？

    ——为什么总是希望她更主动一些呢？

    这样犹豫不决的自己，其实真的是一个很让她为难的负担吧？

    毕竟她人真的太好了。

    一定不会忍心拒绝那样懦弱又充满了私心的他。

    ——而想要承认一个这样讨人厌的自己可真是太难了。

    不过好在这么多年之后，他终于还是有了一点点进步。

    就在刚才，想要传达的话应该已经传到了。

    至于原本的计划实在太过可笑——他不能永远这样站在原地，永远等着她接近自己。

    什么想要直接逃出国再等她追悔莫及什么的，都实在是太过懦弱。

    ——生活不能总是狗血，还是需要认认真真地对待。

    这样想着，他给欣欢打了一个电话过去，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对面一直不接。再发信息——可半天好友请求也没通过。

    倪衮之奇怪，立刻又给莫仁生拨了过去：“你们那边比赛结束了吗？欣欢呢？”

    那边莫仁生声音也透着奇怪：“你怎么不直接问她？”

    倪衮之：“我打不通电话。”

    莫仁生想了想：“她刚背了个包就直接出去了，估计是挤地铁什么的没听见呢——怎么了？你改变主意了？”

    倪衮之嗯了一声。

    莫仁生笑了：“那可好——你现在在哪儿呢？”

    倪衮之：“南机场。”

    莫仁生声音立刻就不对了：“你怎么是南机场的飞机？那机场航班有去德国的航班吗？”

    倪衮奇怪：“怎么了？有一班啊，这个飞行时间最短？”

    莫仁生叹气：“我以为国际航班一般都是在T3，所以和她说的……好吧，我的错。她应该是直接去了T3想找你……她之前还问了我办签证的事情来着，我建议她办个旅游签，你……”

    接下来的消息倪衮之都听不清楚了。

    拎起行李箱就朝到达口冲去。

    然而他站的时间太久了，刚直起身子，胯骨位置传来钻心般的刺疼，疼得他差点没和箱子一起摔倒在地上。

    他的动静有点大，边上立刻有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他向来对别人的眼神更加敏感，怀孕之后，最讨厌的就是不必要的瞩目。

    可现在一看时间已经快三点半，他从大城市的南边赶到北面的航站楼至少要一个小时，这还不算上堵车，一般过海关还需要更早一点，他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

    欣欢他们的场馆在西面——只要抓紧，相差的时间不会太多。

    这样想着，他拼尽最大努力扶着箱子慢慢爬起来，摁着胯骨最疼的地方，像一只硬要站起来的翻盖乌龟那样，一瘸一拐地朝着门口挪去。

    ……

    ——实在是太难了。

    欣欢想。

    出门跑得太快，手机没兜住给直接砸了还被人踩了——毕竟看展的人这么多。

    这当口，赔钱倒是小事，时间紧迫才是真的。

    好在她考虑到出去，换了足够的现金，不妨碍她一路打车直奔机场而去。

    然而周末去机场，堵也是真的堵。本来她预计是五点左右能到达，可最后走走停停，原本一个小时就能开完的路，差不多开了快两个小时。

    好不容易死赶烂赶，到了机场她就傻眼了。

    她不是没坐过飞机。

    但是真的没有来过这么大的机场，没有想到来机场堵人居然是件难度这么大的事。

    看看这数量恐怖的到达口，再看看这周末黑压压的人头，这根本就是海底捞针。

    ——所以说真的不是很懂他们偶像剧里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好像不管去哪里堵人都能一堵一个准。

    但是就这样直接放弃也是不行的。

    反正来都来了，花了这么多钱办了签证买了机票，只能祈祷过关之后不会这么难找——他要坐飞机总归是要安检过关的吧？

    然而等到了安检口，才发现队伍长得惊人。

    她先从头到尾沿着队伍走了一遍，最后只得将希望放在里面，按照最差的计划老老实实地排队。

    外面的天色在逐渐变黑，队伍行进得极慢。

    先前压在心底的念头一个又一个冒上来：

    ——他会不会已经走了？

    ——他真的在里面吗？

    ——如果不在的话怎么办？

    ——他万一迟到了，而她已经过关，那又该怎么办？

    说来说去，是她根本就没得到准确的航班时间，全凭一腔热血来找——可万一不是这一班可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上飞机以后落地堵人？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

    但她从没想过，这样看不到确切希望的等待会让人这般慌乱。

    莫名地，她突然就想到他转学离开的那会儿。

    ——他约她在秘密基地见。

    其实她隐隐能猜到他可能是想说些什么。

    然而还没等她想清楚要不要去赴约，藏在纸鹤里的秘密就被某个人给拆穿了。

    她已经记不太清楚那个男孩子的样子，只记得他似乎很喜欢欺负倪衮之，还有当时纸鹤被撕开的惶恐。

    ——“有字哎！难道是情书！”他大喊。

    她有点气，又有点慌，当即抢了过来，撕得粉碎。

    而撕完之后，她下意识地就看了眼窗外——结果看到那个等着的人已经不在了。

    接下来的几天，那个男孩子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一天到晚来盘问她。

    “早恋”在那个年纪简直是一个羞于启齿、近乎于禁忌的词语。

    一旦有任何苗头，就仿佛是天崩地裂万劫不复。

    她当然不可能承认。

    自然也不能去赴约。

    所以哪怕他天天蹲在窗口等她，用那种期待的眼神一直望着她，她也一概假装视而不见。

    以后吧。

    她当时想，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以后总有机会说的。

    ——可谁知道他就这样直接消失了，再也没出现呢？

    她站得有点累了，抱紧了胸口的背包怔怔地望着外面。

    大厅透明的玻璃墙外，夜色已经逐渐降临，黑沉沉的，看着着实有些压抑。

    她忽然就想到：

    当初他在等她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的焦灼的心情？

    ——不，他应该更不安吧？毕竟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她开始还没有在意，可很快就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幻觉吧。

    她想。

    可即使觉得是幻觉，她还是忍不住回头了——然后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余欣欢——”

    他大喊着，拖着个箱子跌跌撞撞地冲到队伍前面，像是想要追赶什么，眼里根本看不到边上的其他人。

    （“如果你要是驯服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会是欢快的。”）

    “欣欢——”他像个疯子一样地吼，头发乱七八糟，声音已经沙哑。

    （“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

    周围人眼光诧异，看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机场工作人员面露警惕，安保甚至已经注意到了他，开始向着他飞快靠近。

    ——而他明明是那么在意自己的形象、在意别人眼光的人。

    她嗓子一热，不知怎么就有点想哭。

    （“其他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就会像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

    她冲了出去，奋力穿过喧嚣的人潮，从背后抱住了他。

    “胖胖！”她说，“别喊了，别喊了——我在这里，在这里的。”

    怀里的人仿佛受到了惊吓，想要挣扎。

    她立刻抱得更紧了一点，小心翼翼地避免碰触他的腹部。

    怀里的人像是不可置信那般，慢慢伸手，向后碰了碰她的衣服。

    “真的是我，”她将脸埋在他的后背， “我……我很对不……”

    然后她被猛地拉入了他的怀中。

    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伸过来的麦穗。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想的……不想的……”

    我不想小气，不想斤斤计较，不想小心翼翼，不想患得患失。

    我只想你专注地看着我，就如同你曾经看着的那些人。

    我多么希望你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一直一直。

    所有你想要的，我都可以为你实现。

    所有你不记得的，我都给你记着。

    ——所以求求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

    哪怕只有那么一次？

    哪怕我真的不是那么好。

    “留下来吧，”他祈求，“留在我身边——不要走好不好？

    “不走的，”她吸了吸鼻子，“真的不走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对不起，我失约了。”

    她稍稍离开一点，捧起了他的脸，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然后抓着他的手按上自己的脸：

    “你看，这是真的。”

    “对不起，一直让你一个人承受所有。”

    “对不起，我知道其实你一直都很害怕吧？”

    “我知道了，我已经都知道了。”她说，“你想说的话我都已经知道了。”

    “我已经驯服了你，你也驯服了我……”她回忆着笔记本里的内容，不太确定地念道，“所以你要对你的小狐狸负责，我也要对我的小王子负责，我们约好了。”

    他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泪水汹涌而出

    遥远的、遥远的梦里，小胖子终于等到了他的英雄，嚎啕大哭。

    而他也抱住了他的小王子。

    ——十年一梦，我终于还是追上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括号内引用依旧出自《小王子》

    ~为小狐狸的结局干杯[]~(￣▽￣)~*希望大家能理解他的任性和矫情~继续爱他~

    （步姚：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