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惯性

    所有美好的期待之所以被称为“期待”，就是主观愿望和实现难度成反比。

    欣欢的提议是真心的，羞涩是真心的，期待当然也是真心的，然而一片真心空付、满腔期待都落空的意思就是，莫老板当场就黑了脸，直接转身往回走。

    “不远的。”欣欢赶紧追上去，“就在楼上。”她熟得很。

    莫仁生：“不需要。”

    欣欢觉得莫老板这态度不行：“人怎么能讳疾忌医呢？”

    莫老板不高兴了：“我没生病。”

    欣欢：“可是老穿那样的，你不舒服啊。”

    莫老板：“我现在很好。”

    欣欢急了：“可是你很快就会不好了啊。”

    莫老板：“……”

    欣欢看莫老板脸色越来越黑，觉得自己这话确实说得不太妥当，当即换了个策略：“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想买？女士也在楼上。”

    这个策略转换着实生硬。

    莫仁生：“……今天时间不早了。”

    欣欢不肯：“我真的想买，难得来一次——我想买套好一点的……”

    她说着抿唇笑笑，仿佛十分羞涩。

    换个场合，没准莫仁生还能为这一脚油门心跳加速，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只想装聋。

    欣欢看莫仁生还是很不情愿的样子，竖起三根手指保证：“真的就我自己看。”

    “……好吧。”

    不想两人第一次出来约会就闹得不欢而散，莫仁生觉得自己作为男士还是让一步比较好，乖乖取出卡来交给了欣欢。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上了楼，欣欢既没有拉他进男士内衣店，更没有勉强他进女士内衣店，直接找了个走廊上的座让莫仁生休息，就窜进了一家看似十分正常的内衣店。

    看着欣欢高高兴兴跑开的背影，莫仁生总算是松了口气，开始对着一走廊透明玻璃窗里凹凸有致的模型发起了呆：

    正对他的这家，橱窗里做展示的是一套粉白抹胸款，上下边都镶了一圈毛绒绒，脖子上还配了丝缎铃铛，看着很是乖巧，很是……

    莫仁生心头一热，假装很是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低头掏出手机备忘录，暗暗记下了内衣牌子，保存-提醒-加密一气呵成。

    而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根本停不下来。

    在里面挑选衣服的欣欢当然不知道外面莫老板此时高低起伏的心路历程，她正在费劲地和导购小姐姐解释自己的需求。

    “不要这么大，”欣欢很为难，“差不多就行了。”

    小姐姐也很是为难：“可是美女，怀孕之后胸部的尺码至少会往上涨1-2号啊，你的要求应该是A杯人士才用的吧……”

    “我就是对A啊。”欣欢信誓旦旦，反正冬天穿衣服厚。

    但小姐姐明显十分怀疑，毕竟职业素养过硬。

    欣欢头疼，感觉给莫老板买真·内衣这条路在实体店不好走——而且到时候，到底有没有那种情节，她还不知道呢。

    “算了”她说，“那你给我再量一下。”

    就这样，她草草挑了一身，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配套的裤子有吗？”

    等服务员拿出来以后，欣欢接过，感觉还行：“那这个来两条。”

    服务员：“这个只能孕早期用——中晚期还是推荐这种纯棉的。我们还有配套的托腰带，能很好地减轻腰部负担哦。”

    欣欢对着自己的腰比划了下，感觉尺寸大得能划船；她又想象了一下莫老板的小蛮腰，心情复杂：“那就再来两条吧，不同色——嗯……都刷我的卡吧，分开包。”

    等欣欢兴致冲冲地抱着内衣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低头蹙眉一脸专注的莫老板，帅得让人忍不住想扑上去亲一口。

    但是才第一天，她是个矜持的人，当然不能这么做。

    “走吧，”欣欢说，抱紧了手中的宝贝。

    莫仁生趁她不在的时候已经悄然溜达了一圈，此时正心神恍惚，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欣欢眼中那而又期待的意味。

    临到送她到楼下的时候，欣欢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莫仁生看着心里有点暖：“快上去吧，天冷。”

    欣欢又看了他一眼，蹬蹬蹬跑了回来，抬眼看他：“那个……”

    “嗯？”莫仁生自觉弯腰，想要听清楚她说什么。

    “……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了记得告诉我。”

    她小声说，顿了顿，最后还是没忍住，飞快地在他脸颊上点了下，轻得就像羽毛。

    莫仁生呆了呆，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可是干坏事的人溜得飞快，一下子就不见了影子。

    过了片刻，他嗤笑了一声，笑自己反应迟钝，不然就可以好好教育教育她。

    莫仁生一边笑，一边忍不住摸了摸脸回味，可摸着摸着有有点疑惑：

    ——她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不舒服了再告诉她？

    莫老板带着疑问回到了车里，瞥到欣欢的位置上落着一只纸袋子——比她先前抱在怀里的那只要小。

    心神犹自荡漾的莫老板犹豫了一下，在道德和诱惑之间摇摆片刻，最后还是十分正人君子地选择先电话打过去，想问她是不是落下了。

    可半天也没人接——这就是天意了。

    这样想的莫老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袋子，慢慢地把里面的布料拎了出来：

    ——内裤的腰围很是宽阔，阔得简直可以划船。

    ……

    张翔绝对不是个八卦的人，而且莫老板识人善用，对他很是不错，因此他一直严守那天发现的秘密。

    可是大概自那之后过了一个月左右，他发现秘密守不住了：

    因为莫老板变了，变得更加引人注目了。

    在【不可言说】的滋润下，老板肉眼可见地变得日渐柔和，待人不说如沐春风，但是那种时不时流露的、温情脉脉的笑容，总是让人难以招架的同时胆战心惊。

    不仅是神情，老板连走路的姿势都变了，曾经龙行虎步、走路带风——可现在意态放松，连走路都缓慢不少。

    ——唯一的问题是，好像老板默默按腰的次数逐渐增加？

    张翔不止一次去办公室找老板，发现他在后腰上使劲按，很是操劳的样子。

    结合先前的观察，张翔当即有了更加不可言说的猜测，只能感叹大佬就是大佬，这种工作强度下还坚持昼夜操劳实在辛苦。

    如果说以上这些还只是一些细微的、观感上的，甚至只有张翔几个和老板走得比较近的人才观察到了，那么真正引起全员注目的可能还是莫老板的品味断崖式下跌。

    老板原本就是个衣架子，习惯标准精英化大半，很少重样的定制西装不知让多少员工把莫老板放在了“高岭之花”的位置，很容易让人产生天然的距离感。

    当然，曾经异域气息满满的香水也功不可没，很容易让手下员工自然而然保持一个舒适远观的距离——虽然莫老板用香水早就是过去时了。

    说起来，这应该是欣欢为他们这种直接接触老板的员工争取来的福利。

    香水可以不说，衣品的变化堪称惊人。

    以前莫老板冬天穿西装可以说是空调足身体好——可现在这三天换一个颜色的、极具空气感的羽绒服是怎么回事？至少在张翔进公司以来就没见他穿过这种容易撞衫的款式。

    还有下面那极接地气的大阔腿运动裤球鞋又是怎么回事？虽然说公司对着装没有要求，可莫老板这么一副重返大学时代的样子实在是让他有点不适应……尤其是开会的时候也这样。

    不过就张翔的观察，管理组应该有人在开会的时候试探过了，只是之后那家伙开会就被调到了离莫老板最远的位置。

    于是张翔明白了，并且在开会的时候不止一次强迫自己忽略那个委屈而又探究的神色，告诫自己千万要规避所有雷区。

    但是老板不能问，不代表下面的人私下不交流。

    这天，张翔正中午留守检查组员定稿的英雄设计，余欣欢以前对桌的老哥步姚就神秘兮兮地凑了过去：“老大，我有一个秘密想和你分享。”

    张翔心里一抖，但面上依旧一片云淡风轻：“活干完了吗？”

    步姚笑得贱兮兮的：“本来是快完了——但我这不是肚子饿了嘛。”

    张翔：“饿了就吃饭去。”

    步姚：“不是，老大，你有没有发现莫老大办公室最近特别香？”

    张翔：“老板早就不用香水了。”

    步姚：“不是啊，是饭菜香啊——一到中午就关门，真的香啊，刚才我路过门口，好像还听到烧水、不，肯定是烧汤的声音！”

    张翔电脑操作不动了。

    步姚正说得高兴呢，嘴也不停：“以前莫老板办公室什么时候这样过？……哎呀太让人羡慕了，我也想要个能天天给我煲汤的妹……”

    张翔啪地一下关上了电脑：“走。”

    步姚：“啊？”

    旋即他认为自己理解了老大的意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走走走，我们一起去蹭饭。”

    张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蹭什么蹭？食堂吃饭去！”

    而办公室另一边，欣欢正在对着电炖锅搓手——火锅的汤料刚倒进去，羊肉虾饺生菜鱼丸都准备好了，调料也已经就位，就差锅沸。

    莫老板还在干活，不过从他不时瞥过来的眼神来看，应该也是饿了。

    “再等等，马上。”欣欢说，“你确定不脱一下外套吗？这运动服里面加绒了也挺热的吧，反正你的肚子还不是很……”

    “不用。”莫老板很干脆地就拒绝了，目光重回电脑上，显然拒绝谈论这个话题。

    欣欢笑笑，已经多少摸清了他的脾气。

    当初信誓旦旦一定要让她按食谱烧，最后还是受不了她及格线徘徊的技术。稍微复杂一点的食谱就有相当概率大失败成黑暗料理。

    最后几番妥协，还是拜倒在她简单方便快捷的冬日火锅之下。

    虽然说一直吃火锅也不是办法，但是在她磨练好厨艺以前，不失为过渡时期的一个好办法。

    其实欣欢本人倒不反对钻研食谱，毕竟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每天早上都能被责任感叫醒的人了。

    用自己的双手，努力赚钱，照顾好自己的男人——这感觉真的不错。

    有了养家糊口的目标以后，加班什么的简直腰部酸腿不疼，在莫总对工作进行一番合理规划后，她的工作业绩也是蹭蹭上涨。

    欣欢一边等着锅沸，一边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3D英雄展示图。

    美工已经按照描述把图像做出来了，这个两头的英雄看着不是传统的美型，尤其大腹便便的样子很是有点丑陋——最初欣欢不过是按照这个英雄的食人种族设计而已，不过现在因为情况特殊，她越看新英雄的独眼越顺眼，越看他的大肚子越可爱。

    一算时间，等英雄进入测试的时候，莫老板正好肚子也该差不多大了，到时候他们就可以一起玩耍了。

    这样想着，欣欢忍不住嘿嘿一笑。

    “什么事这么高兴？”莫老板走到了她身后，一把抱住，嘴唇轻触她的耳垂，“要不要和我好好说说……”

    声音勾人得不行。

    她头皮发麻，身子也有点软，可嘴上却不敢就这样应了。

    “别别别，我们吃饭。”她说，“就吃饭……”

    “那就抱会儿。”温香软玉在怀，他忍不住抱得紧了点，亲了亲脸，感觉太好，忍不住又亲了亲。

    目前最大的接触也就这样了——抱抱她没事，亲亲也还好，但是无论气氛多好，更进一步欣欢就十分排斥。

    他不好强迫，但也实在有点不好受。

    ——是不是应该有更进一步的行动好让女方安心？

    莫仁生开始认真琢磨。

    他不是个别扭的人，更不是个认不清自己感情的人，做事情向来直来直去。

    这件事家里其实并不管他，只要他能带人回去，估计家里二老能乐疯了。

    想到这里莫仁生有点懊恼自己的迟钝。

    欣欢年纪小，自然不好意思提，但是他可以——也许是时候准备一下了。

    身后莫仁生发起了呆，没有注意到欣欢也在发呆：

    她虽然没经验，但自然是懂的，他很含蓄地勾引了几次，她当然不是不愿意，只是……

    欣欢垂眼，笑笑：“我们先吃饭吧，你饿不饿？我去调蘸料。”

    莫仁生放开了她，忍下那一点小失落，正想说我也来帮忙。

    也就是这个时候，欣欢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条微信跳了出来：

    【倪胖胖】：“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

    莫仁生皱起了眉头。

    紧接着第二条又跳了出来：

    【倪胖胖】：“明天你下午过来找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