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福满脸上堆满笑容，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给他手边放上了一杯清茶，“昨日丞相大人送来的鹤鸣，奴才给您沏了一杯，您尝尝？”
萧云靳手下一顿，在户部尚书的折子上狠狠划过一道痕迹，留下了一大片墨迹。
想必明日户部尚书穆临看到自己的折子时，一定非常惊恐。
毕竟谁也不知道一个墨点代表什么，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福满在心里默默为穆大人掬了一把辛酸泪。
“皇上，考院今天才刚刚开门，丞相大人进去也就一天的时间，您就算心里记挂着他，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不是？”福满看着萧云靳越来越黑的脸，忙又道，“再说了，区区一个考院而已，怎么拦得住皇上您？”
萧云靳听了这话，脸色才微微有些缓和：“传都察院副使姚安觐见。”
福满应声下去了。
他不是因为今天见不到陶渊而生气，而是因为接下来十五天都见不到，但刚刚听福满这么一说，他突然就有了动力。
比如，用什么样的方法潜入考院而不被陶渊发现然后顺理成章偷看到陶渊洗澡之类的。
一听就非常有志向。
不愧是他。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姚安跪在底下，低头三呼万岁。
萧云靳不冷不热看他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暗色：“平身吧。知道朕今日叫你来，是因为什么吗？”
“恕微臣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圳南王扯旗造反了。”萧云靳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是在说“今天早饭吃了馒头”一样，语气平淡的让人心里发毛。
姚安一向直肠子，但终究也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自从那天他参了李公沂一本之后，李公沂却只是受到了不重的处罚，夺去念北城军权，罚银钱，对李公沂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看着没几天又重新出现在朝堂上的李公沂，姚安就算是脑子再打不过弯也能想明白了。
萧云靳怕是暂时不会动李公沂，反而会因为自己急功近利的行为而对自己疏远。
虽然说言官向来得不到上位者的青睐，到也不至于对自己视而不见。
这个时候，萧云靳把他叫来告诉他圳南王造反一事，完完全全就是在给他一个台阶下，他再不顺着杆子往下爬就真的是不识相了。
他一撩衣摆，跪了下去：“臣愿请揽此事，为皇上分忧解难，尽绵薄之力！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萧云靳静静看他，他心里是对姚安没什么好感，估计有史以来做皇帝的没几个喜欢言官的，天天一肚子子曾曰过，之乎者也，就想着怎么劝皇上要做明君，做圣君，只要不和自己理想中的明君圣君一样，立马就要撞死在金殿上。
姚安只能说是无功无过，没有大功劳，也没有大罪过，但这种人留着迟早是个隐患。
当年为了从兄弟之间厮杀而出，得以登上至尊之位，他的手早就不干净了，沾满了自己兄弟的血，敌人的血，任何忤逆之人的血，即便有些人的生死没有经他的手但他很清楚他手中究竟有多少条无辜或否之命。
皇帝，最怕迟疑，所以，他宁肯心狠手辣，也不能留下将来会对自己无益甚至有害之人在自己身边。
人人向往的龙椅之下，是一条不归的血路。
萧云靳忽然觉得很疲惫，挥挥手：“那这事就交给爱卿了，务必要做到完美。朕身边，只能留下忠心赤胆者，违逆者杀无赦。”
“皇上圣明！”姚安重重地磕了个头，最后满心欢喜的离开了。
萧云靳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沉默良久。
他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将无用或是心烦之人挪出自己的视线，这一次，也是必然之举，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想到最后，他竟然发觉自己是因为怕陶渊发现之后与他生疏。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视线落在陶渊送他的小玉雕上，半晌没有动作。
……
“元朗，你去哪？”陶渊看元朗抱着一堆杂物就要出门，不由得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站起身来问他。
元朗回头道：“大人，这里久未有人收拾，脏东西多的是，小的曾经来过这里帮忙，知道该扔到哪里去，索性就去丢掉这些无用之物，免得脏了大人的眼睛。”
下午才开始第一场考试，陶渊坐在这里也无所事事，干脆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一路走到了小厨房后面的草场上，对面是供守卫和监考官住的木房子，这里拴着几匹马，马厩边上果然堆着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
元朗刚刚把怀里抱了一路的东西扔在那里，主仆俩就听见一声有气无力的惨叫。
“是从那边传来的。”陶渊转头看向身后的一片木房子，“你随我过去看看。”
说着兀自走了过去。
元朗忙不迭跟上去：“大人！等等我！”
陶渊拨开身前几根拦路的树枝，就瞧见那片木房子之前有一片演练场，场上用来搁置兵器的木桩上正绑着一个人，穿着守卫的衣服，然而这衣服早就已经破碎不堪，上面还有不少血迹。
他面前还有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手中正拿着一条鞭子朝他狠狠挥去！
又是一声刺耳的惨叫，随后又是一道鞭子打下去，这次被打的守卫已经没了声音，头歪向一边，像是晕死过去。
陶渊心底惊疑，考院之中是有将军带领守卫不错，毕竟年年考试都有闹事之人，需要他们来镇场子，但他还从未听说过，将军处罚将士如此之狠的。
他退后一步，恰好撞上了跟在他身后赶过来的元朗，吓得他踩断了脚边一根枯树枝，“啪嚓”一声，惊动了那边还在挥鞭子的将军。
那人脸色一变，拿着鞭子大步朝这边走开，陶渊闭了闭眼睛，镇定迎了上去。
“你是什么人？”那人上下打量了陶渊一番，心底认定这只不过是个病秧子，估计是考生。
陶渊伸手一指那边演练场上被抽的晕过去的将士，问他：“你为何打他？”
这人见多了考院里一身酸溜溜书卷气的考生，此时哈哈笑了两声，道：“你有空管此事，还不如多去看几本书，大辰何时如此孱弱，竟要如你这般的人来顶大梁，怕不是已经到了灯枯油干之时？”
陶渊听了他的话，反而笑了：“你倒是好大的口气。”他偏头冲头顶树上懒洋洋叫了一声，“来人呐，给本相把这人抓起来！”
那人听了他的话，转头看看身前身后，什么人也没有，颇有些恼怒问他：“你是不是唬老子呢？妈的，看我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按着后脑勺按倒在地，想要挣扎，竟只觉得那手和一般少年的手差不多大，他却挣也挣不开，不由得惊怒道：“放开老子！”
他刚刚可是什么声音都没听见，这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
按着他的正是那天在城外突然出现的少年，蓝雨。
陶渊看着他笑了笑，他也是吃定了就算他进了考院，萧云靳也还是会让人暗中保护他才大声叫人的，其实蓝雨出现之前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万一没把人叫出来，自己岂不是很尴尬？
“参见丞相大人。”蓝雨一直躲在暗处，自然知道陶渊现在需要什么。
那人听了他的话，突然脸色一僵，动也不敢动了。
这人居然是当朝丞相？
陶渊蹲下去捡起那根被自己踩断的半截枯树枝，戳了戳他的脸：“敢对大辰出言不逊，甚至辱骂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
元朗差点没笑出声来。
“先告诉我，你为何鞭打那人？”陶渊放下小树枝，站起身来指着演练场上的人，问他，“就算犯了再大的错，也不该动私刑才是。”
那人梗着脖子不搭理他，蓝雨面无表情照着他头上糊了一巴掌：“王小花，大人在问你，说话！”
陶渊差点没笑喷：“哎，你叫王小花啊？”
王小花眼睛瞪得和牛眼一般大，不服气道：“二等将军，王小花参见丞相大人！”
蓝雨又糊了他一巴掌：“好好说话！”
“回大人的话，那人犯了天大之错，既然是下官的手下的兵，下官对他施以惩罚，也是应该的！”
“那你且说说，他犯了什么错？”
“让他看着那些考生，他居然擅自离岗，闹出大事……”王小花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了话头，抬头看着陶渊，闭嘴不再说话。
“怎么？怕自己说错话？你已经说错不少话了，倒不如把剩下的话也一道说了罢了，说不定还能将功折罪。”陶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居高临下看着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王小花，心中有些惊异于蓝雨少年的手劲之大，毕竟王小花看上去可比蓝雨壮实不止一两倍。
王小花头一梗：“监考官还未到考院，这小子就玩忽职守，留下考生无人看管，那群公子哥都闹出人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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