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了一座在小巷子尽头的宅子前，萧云靳抱着陶渊下了马车，上去就想上脚踹门，脚还没碰到门就又收了回来，转头阴沉着一张脸对蓝雨道：“敲门。”
蓝雨上前扣门敲了敲，没多久，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孩儿从门内探出脑袋，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们：“你们是谁呀？”
萧云靳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小满，我是你爹爹的哥哥，他在家吗？”
他这句话纯属废话，要是沈应鹤不在家，是决计不会让这小孩儿独自留下的。
小孩儿回头用稚嫩的声音冲里面喊了两声：“爹爹！有人找！”
萧云靳看着陶渊越发苍白的面容，心下焦急，但也无法，只能等着沈应鹤来给他开门。
小孩儿往后让了让，让出身后一个坐着轮椅的青年来，他约莫十九岁，眉目生的极其好看，精致不失风华，披着头发，身子骨有些瘦弱，就算是大热天也还是披着一件外衫。
“萧云靳，你……嫂子？”青年看见萧云靳怀里脸上身上都是血，昏睡之中也紧皱着眉头的陶渊，语气由不屑转为惊讶，招招手让小孩儿打开了大门，好让众人进来，“嫂子怎么了？”
萧云靳二话没说，先进了西厢房，把陶渊放在了内间的铺上，转头对被蓝雨急匆匆推进来的沈应鹤道：“受了惊吓，晕过去了，你快来给看看。”
沈应鹤把他推到一边，手指搭在了陶渊裸/露在外的手腕上，同时有条不紊道：“小满，你去爹房里把药箱抱过来，小心点儿，别摔着。蓝雨，你去烧盆热水来。”
小满点点头，蓝雨把他抱了出去。
萧云靳沉着张脸，看着陶渊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心里没来由的一跳：“他怎么样？”
沈应鹤眉头紧锁：“嫂子这不像是受了惊吓，气血上涌，脉象混乱，反而像是……”
“像是什么？”萧云靳听他说的慢吞吞，更急了。
沈应鹤白他一眼：“像是中了蛊毒。”
萧云靳正扶着桌子，桌子瞬间被他按的裂了道大口子。
蛊毒？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他的人下手？
“别在我这里发火，要不然下次就别想来了。我又没说不能治，一边等着去。”沈应鹤对他没好气道。
小满抱着有他一半大的药箱跌跌撞撞走了进来，萧云靳忙接过来递给沈应鹤，沈应鹤还没见过他这么紧张的时候，叹了口气，把他推到了一边：“坐着等，要是他还没醒，你又有什么事，福满那家伙肯定又要说我。”
萧云靳也知道现在心急也没什么用，又不想干等着，问沈应鹤：“你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半个时辰之后我要替他施针，等他醒过来，至少也要一个时辰。”沈应鹤从药箱里拿出一瓶不知道是什么的小药瓶，从里面倒了一颗白色的药丸给陶渊喂了进去，“这是九回散，里面有麻沸散，量不多，能让他睡两个时辰。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去办。”
萧云靳还在犹豫。
沈应鹤翻了个白眼：“他在我这里，你还不放心？再说了，秦昀川一会儿就回来了，赶紧滚。”
萧云靳心中火气翻滚，他闭了闭眼睛，待到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清明，他看了依然昏睡不醒但脸色已经明显有了血色的陶渊一眼，咬咬牙，转身出了门。
蓝雨想要跟上去，却被萧云靳喝令留了下来：“你在这里守着，一旦有任何不对，立马通知风翡。”
陶渊出了事，他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也要在陶渊恢复之前把所有挡在路上的麻烦事解决掉。
……
考院中，几个主考官都已经到了，正战战兢兢等着萧云靳。
他们是照着往年考试的时间赶过来的，也不算晚，但一来就看见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仵作先生正来回看着地上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人人都认得，长春侯府家的嫡子，做事一向大手大脚，张扬得不得了，干的又都是见不得人的事，谁不知道他？
眼下这人居然死了，再打听打听，皇上居然还来过了，还有人想要谋害丞相大人，虽然那人也已经成了死尸，可就算是光看着，听着，就已经让几个主考官心里发憷了。
萧云靳跨进考院大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心中烦躁更甚：“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所有人这才发觉皇上来了，忙跪下行礼，萧云靳看着那个被王小花一剑穿心的考生尸首，猛然想起这家伙是靠近了陶渊之后才突然动作的，沈应鹤说陶渊身上有蛊虫，莫不是因为这考生身上也被下了蛊，两只蛊虫相互靠近才有所反应的？
如此想来，长春侯嫡子身上说不定也有，可能就是蛊虫操控着他杀死自己的。
萧云靳双眉紧锁，扫视众人一圈。
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有沾染上蛊虫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他脸色更难看了，挥手召来一个下人，吩咐他去宫中把云景鹤带过来，又挥退了众人，让他们去做各自的事。
就连那些原本义愤填膺的考生们此时看了萧云靳的脸色，也都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谁不知道陶渊和萧云靳是什么关系？说起来这件事中所有考生都有参与，要是陶渊真有什么事，萧云靳还不剥了他们的皮？
萧云靳一番动作有条有序，连番下了好几个命令，这才算是堪堪控制住局面。
做完这一切，云景鹤也骑马赶了过来，萧云靳嘱咐了他几句，让他坐镇，又转身匆匆上了云景鹤的马，紧赶慢赶回了沈应鹤家。
他回来时，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也正牵着匹马往过走，看见他还愣了一下：“皇上？”
萧云靳没空理他，下了马把缰绳往他手里一塞，大步进了门。
进了西厢内间，蓝雨正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再看看陶渊，他身上衣服已经被扯开大半，沈应鹤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滴，手上正小心翼翼捏着一根极细的银针从陶渊右边肩头上拔/出来，待到银针大部分都出来之后，萧云靳才发现针尖部分已经变成了黑色，针头上还缠着一只头发丝般细的白色小虫。
萧云靳伸手按住桌子，桌子无声又陷下去几寸。
沈应鹤把银针放在盛满了药酒的盘子里，那小虫子扭动两下，没了动静。
“这是第六只，应该没了。不是什么厉害的蛊虫，不用担心，只要取出来就好了，这东西怕热物，如果你能哄着他多吃一些热物，祛祛寒气就更好了。”沈应鹤接过小满递给他的手巾，擦了擦额头，又擦了擦手，伸手又捏起一根干净的银针，在旁边点着的烛火上燎了燎，“为了保险，我再施几针。”
萧云靳点了点头，脸色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毁天灭地。
小满往他爹爹身后躲了躲。
这个人真是好可怕，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吃掉。
沈应鹤拔/出第九根银针时，针头上已经没有黑色了，他舒出一口气：“好了，没了，再过一会，九回散的药效就过了，让他好好睡一会吧。”
突然响起两声敲门声，几人回头去看，才发现是萧云靳之前在门口遇见的牵马男人。
小满看见他马上飞一般扑了过去：“爹！”
秦昀川笑着把他抱起来，亲了一口，小满咯咯笑着抱住了他的脖子。
“既然已经好了，你就守着他吧，估计他醒过来见不到你不放心，”秦昀川抱着小满过去把沈应鹤推了出去，“我们先出去。”
萧云靳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出去之后又贴心的帮他把门带上，他狠狠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本就被他打破了的的桌子顿时不堪重负，应声碎成了一堆碎片。
他像是一只暴怒的野兽，双眼发红，却又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
半晌之后，他才慢慢走到了床边，看着已经安睡过去的陶渊，仿佛一瞬间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跪在了床边，脸贴在了陶渊放在外面的手背上，轻轻的蹭了蹭，嘴里喃喃着：“……戡之，戡之。”
门外，秦昀川从怀里拿出一包松子糖，放在了沈应鹤手里：“花生糖卖完了，下次我早点去。”
沈应鹤似乎很累，打开了包裹，看着里面的松子糖，叹了口气：“上次是他受伤，嫂子也是这样为他担心。”
秦昀川从他手里拿走一颗糖给了小满：“如果可以，皇上也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只是世事难料。”
沈应鹤回头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房门，小声道：“我骗他了。”
秦昀川抬头看他：“嗯？”
“那蛊虫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嫂子身体里不止一种蛊虫，除去被我除去的没什么伤害的之外，另一种危害极大，看上去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但实际上每天都在侵蚀着他的身体。”沈应鹤想到某处，伸手握住了秦昀川的手，感觉到秦昀川反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之后，他才继续道，“而且，我怀疑，嫂子之前那场大病，就是因为这个。”
秦昀川耐心问他：“蛊虫来自哪里？就算你不想让皇上担心，也应该给他一个方向。”
沈应鹤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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