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小区里家家户户都慢慢亮起灯火,窗外传来了人烟火味。
程殊的公寓里一如既往地没有开灯,昏暗的房间空荡荡,他的手机上发来一条验证通知:【你的女朋友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他淡淡扫过一眼,没有理会,学校里这种自以为是的女生总是一波接一波。
腹中传来的饥饿感让他有一丝快感,饿了一天终于有吃东西的欲望了。
屋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大半天,他出小区门的时候意外碰见了林溪溪,走的极慢,还是没有带伞。
女孩看见他眼睛都亮了,一步作两步走,跳到他面前,踩起的水洼溅湿了他的裤腿。
“程殊呀!”林溪溪几乎快抱到他身上,“你怎么从这出来,你也住在这?”
程殊把伞往她那偏了偏,点点头。
林溪溪嘟囔着:“早知道就不和柳时一起回家了,他家又不住这,以后都和你一起走!”
“好。”程殊应了一声。
林溪溪有些诧异:“你说什么?”
程殊嗓音沙哑,低头看着她:“说话要算数,以后别和他走了。”
声音沙沙的,热气扑在林溪溪的耳畔,像是在引诱。
林溪溪重重的点头保证:“好呀!你要去哪呀?我去超市买橘子!”
程殊舔了舔干燥的唇,看向女孩头上的雨水,回道:“我也去超市。”
雨势逐渐变大,冰凉的雨丝侵袭进他的衣衫,潮湿的布料贴在他的身上,倒让他更深刻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滚烫。
林溪溪是不爱带伞的,尤其是小雨的天气,但她注意到他淋湿了一半的肩膀,衣服紧贴在他瘦削的肩胛骨上。
“程殊,挽着好不好?”林溪溪试探的把手放在他的臂弯上,两个人近一点就不会淋雨了。
“好。”下一秒女孩柔软的身体就贴了上去,程殊情不自禁的滚了滚喉结。
林溪溪得寸进尺:“程殊,你同意我的好友验证好不好?假期我想找你聊天。”
那个好友验证是她发的?程殊头有些昏沉,应了声:“好。”
这么乖?林溪溪开玩笑的把手放上他的额头:“这么听话,是不是生病了啊?”
好烫!
居然真的发烧了。
林溪溪慌张地说:“程殊,我们去医院!”
“不去。”程殊终于说了个拒绝的词,脚步有些漂浮,“我饿了。”
林溪溪有些无奈,只好先扶他回了家,打电话给私人诊所的医生,又叫上了两份外卖。
程殊住的房子很空,除了一张床,两张桌子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家具。
明明是同一个小区,林父给她买的房子装修得像是个公主房,而他的就像难民所。
按说王艳对他应该很苛刻,连钱都不会给太多,那他大概过得有些清贫。
窗户一直紧闭着,连灯光都是昏黄的,他整个人裹在被子里,脸色苍白,像个被人丢弃的孩子。
林溪溪此刻才深切意识到,他确实是个可怜的人,也难怪他会选择自杀,这个世界没什么能留住他。
医生给他打过针,又留了几副药后就走了,外卖都凉了,他还在睡。
眉头紧蹙着,嘴里含糊不清念着什么,唇色淡淡的。
林溪溪也没想叫醒他,就着给他换毛巾的姿势坐在床边上。
他长得真好看,五官比女孩子还精致,皮肤白皙,眉毛工整,那张唇的形状都是当下最流行的M形,明明是这样一个少年,怎么会没人爱他呢。
“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程殊在噩梦里昏昏沉沉听见这句话,可黑暗里又是王艳毒蛇般的声音:
“你害死你妈的!你也应该去死。”
“没人愿意你活在这世界上,别给我们添堵了!”
“小杂种,我要是你都没脸活着!”
......
是他害死程珐的,他要是不拉着程珐上楼看那对狗男女,程珐就不会情绪失控跑出门去。
柏油路面上全是血,大片大片的红,在路灯下亮晶晶,程珐睁大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她怨恨这个儿子,到死了还是怨恨着。
他确实不配活着,没人希望他活着。
滚烫又绝望的泪水从眼缝里流下来,滴进发间。
突然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擦拭着他的眼泪,脸上被什么绒毛触碰,痒痒的摩挲着他的喉咙。
他半眯着眼,一张像狐狸一样妖媚的脸和他咫尺相对,他惊讶的微张开嘴,心里无比厌恶自己。
程殊啊程殊,你真是无耻至极,这种时候都能做这种梦,人家一个小姑娘做错了什么呢?
漂漂亮亮又明亮璀璨,凭什么因为被你看上就要承担你这种破碎的人生。
他使劲推了推眼前的幻觉,做个人,放过她吧。
然后下一秒他听见女孩磕磕巴巴的谎话:“程、程殊,你现在在梦里,我没有乘人之危哦!”
*
“程、程殊?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林溪溪的手抚上了他的眼尾,长睫沾了些水珠,眼睛显得越发清亮。
是啊,一个很可怕的噩梦,跟现实世界一样可怕,程殊苦涩的想。
他把她推远了点,他感冒了,不能传染给她。
窗外阴雨连绵,窗帘没拉下,显得房间里也灰蒙蒙的,灯没有打开,四目相对,有些尴尬。
林溪溪刚刚看他一脸苍白地躺着,样子乖巧又娇弱。这下他人清醒了,她饶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凑过去,讪讪地收开手,瞥见他脸上还未消散的淤青:“你擦药了吗?还是又沾水了?”
“我忘了。”他声音嘶哑,大概是因为发高烧,喉咙有些干涸。
林溪溪嘀咕了一句:“你脸要是不好看了,我可就不喜欢你了。”
多值钱的一张脸啊,唇红齿白,下巴尖长消瘦,是当下很流行的病态漫撕男长相,这要是出道了铁定娱乐圈顶流star!但他这么折腾,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起身打算把外面的外卖粥端进来,被程殊的手指轻轻扯住了衣角,他小声请求道:“帮我拿一下桌上的药膏。”
林溪溪弯了弯嘴角,果然这招有用,她欢欢喜喜给他擦药,一边不厌其烦的叮嘱:“不要碰水啊!会留疤的!”
程殊“嗯”了一声,拿了睡衣走进卫生间。
林溪溪把头从门口探进去,小心翼翼地试探:“为了保证你的伤口不碰水,不如.......我进去监督监督你?”
程殊毫不留情地瞥了她一眼,“啪”的一声把浴室门拉上。
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锅碗碰撞声,听起来就够让程殊惊心动魄了。
他这房子里几乎没有其他家具,就那一口锅和几个小碗,还是他一时兴起买来凑数的,好歹齐了点东西才算一个住处。
林溪溪大半个小时前就说要给他热粥,除了摔碎了两个碗外至今没有东西从里面健全地出来。
程殊换了身衣服走出去,暖黄色的白织灯下,女孩两条瘦直的长腿拘谨地站在电子锅旁,长发用了条耳机绑在背后,露出小巧绯红的耳垂,脸侧几根不听话的发丝粘在了她的嘴角。
那真是一个适合幻想余生的场景,前提是如果焦味没有和锅里的火冒出来的话,程殊手急眼快把她扯开,拿起锅盖丢了上去。
林溪溪苦恼地看着他收拾残局,十分羞愧的道歉:“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搞定的。”
“嗯。”
程殊把打碎的碗用纸张包了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林溪溪跟在他身后念叨:“我刚刚还在度娘上查了怎么热粥的方法的,这个失败只能说明度娘真的很不靠谱!”
“嗯。”程殊不轻不重地回应她,又进了厨房开始洗锅。
林溪溪扯住他柔软的衣袖,踮起脚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在发烧......怎么办啊?”
她的手掌心很温暖,凑近的时候他甚至能闻见她的柑橙味发香,连衣服上的洗涤剂都带着明媚的味道,是在哪里买的呢。
她一定出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里,有一对很善良的父母,才会把她养得这么美好。
像是朵永不凋零的向日葵,在阴雨绵绵的天气里都灿烂得耀眼夺目。
“没关系。”他宽慰地说,毕竟以前他也是这样过来的,那些乱七八糟过得不成人形的日子,都是他一个人死咬着牙熬过来了。
他命硬,不讨喜,大病好几次也死不了。
林溪溪突然拿起手机跑到了玄关处,打开门留下一句“你在这等等”就急匆匆跑了出去。
程殊伸手想抓住她,却只扯下了她的耳机,长发不受束缚后披落在脑后,她奔下楼的样子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辛德瑞拉。
不过被她抛弃的不是荣耀加身的王子,而是一个阴暗的、难堪的可怜虫。
他大概是太闷了,所以被嫌弃了吧。
他真的不喜欢被人高高捧起又重重丢下的感觉,要他乖乖等着,要他乖乖听话,然后一去不回,他甚至做不到责怪她。
程泽的信息就是这时候发过来的,程殊大略扫了一眼,没回他。
他颓然地坐在墙角下,手指无意识地戳着地板,像是在数流逝的时间。
她人走了,好像没打算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站起身时头晕目眩,又回到了那种生死索然无味的时候,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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