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位客人是从哪里弄来的工具, 那折了翼的纸鸢用细长的竹篾粘起,连缺失的图案都一并补充,渐渐恢复成了最初的样子。
“好厉害啊”银发的武士像是在看魔术一样看着桌上的场景, 差点忍不住鼓掌了,纸鸢这样古老的东西, 现如今竟然还有人懂得如何修补。
“是啊是啊”白童子也目不转睛地附和道。
“嘿嘿, 还好还好, 雕虫小技而已”黄老师假装谦虚地说着,但脸上浮现出的浅绿色, 却早已在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心绪, “没什么大不了的。”
“装什么,明明就很开心嘛”埼玉忍不住吐槽道。
而阎魔爱就这样一直静默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其中的缱绻暖意, 弥漫升空, 似乎连感情一向淡漠的她都能碰触得到。
心底隐隐有一些感觉, 只是太模糊, 连她自己都看不清楚,略微摩挲一番才发现,那大约是名为羡慕的心情。
“久等了,这是你们的烤饭团和「樱桃双皮奶」,请慢用”之前与他们搭话的少女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在那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金黄色饭团以及青蓝色的瓷碗。
“太棒了”白童子举起双手, 开心地欢呼着, 水碧色的眼眸倒映着眼前的料理。
“小心烫哦。”幸平纯提醒道。
“嗯”他急急忙忙地用白嫩的小手捏住饭团外面包裹着的海苔片, 不过却不是为了自己吃,而是先递给了身旁的黑童子,“黑童子尝尝看吧”
“谢谢”
那细不可查,如蚊蚋作响般的道谢声,让白童子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黑童子现在说的话越来越多了啊,真是太好了。
“小爱姐姐点的是什么好吃的呀”白童子探头过去,与阎魔爱一起盯着她面前的小碗,“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黑发少女的脸上,显得有些困惑。
「双皮奶」这样的名字,她是在这里才初次看见的。看见奶字,原本以为会是像牛奶一样乳白色的饮品,但是呈现在她眼前的,却是如豆腐一般白玉色的凝脂。
但她所见过的豆腐坊里的豆腐,可从来没有这般的细腻嫩滑。
“看上去很不错啊小爱姐姐先吃吃看吧”白童子怂恿道。
在其上还浮着好些颗嫣红的樱桃,红白两色的接融,不断散发出轻柔的酸甜与浓郁的奶香气味,连旁观着的白童子都有些意动。
“嗯。”
像是这样精致的美丽,光是在眼前看着就已经让人心情愉悦,真正动手去品尝时,更是带着久违的期待感。
远观光滑如镜的双皮奶,细细查看时,才发现上面还有一层微皱的奶皮。
“到底是什么呢”
这像是牛奶,又像是豆腐一样的料理。
在触碰的瞬间,白嫩润滑的膏玉不住地晃动着,如同受惊的白兔,柔软得仿佛一碰就碎,但当阎魔爱用小勺轻轻舀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它们其实早已紧密地粘连在了一起。
就像是将浓郁丰富的奶香都浓缩在了这一小小的汤匙里一样,在入口的瞬间,醇厚的奶皮混合着甜美的滋味在舌尖上打旋,香滑的双皮奶在舌尖渐渐融化,而当它与点缀的樱桃一起沿着舌尖,慢慢滑入口中时,更是入口即化的梦幻般的触感。
“果然很好吃”
眼前的美食,内在有着不输于外表的美味。
阎魔爱这样想着。
料理的神奇之处,便在于不同的搭配组合而碰撞出来的奇妙感觉,樱桃带来酸甜,牛奶饱含香气,却有着融合得刚刚好的比例。既没有让樱桃抢掉双皮奶的口感,也没有让双皮奶的风头太盛,以至于忽略樱桃的存在。
樱桃这样的浆果,是很少用来做成料理的,因此阎魔爱也是第一次尝到这样的美味,酸甜夹杂的味道与细腻的温润相得益彰,让她回想起了她初次尝到樱桃的时候。
是啊,她还记得,那是仙太郎带给她的。
在山边的空地间,有鱼儿跃水的叮咚声,以及虫儿肆意的鸣叫,但身旁仙太郎的呼吸声,却无可磨灭。
“这是什么啊”那时候的她坐在月光下的石头上问道,而仙太郎打开盒子,露出一颗颗红灿灿的小果子。
“这是樱桃哦,要尝尝看吗”
捧着用蓝色的布帛包裹的饭盒,他这样温柔地笑道。
“小爱姐姐,怎么样,好吃吗”
“很好吃”
正当她回答的时候,餐厅的门忽然打开了。
“太宰先生,这里的料理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吗”
“那是当然,我什么时候说过谎。”
如逝水流光般温柔的黄发男子,跟在棕色卷发的青年身后走了进来。
“那我要一份鳗鱼饭哦”
“嗯哎,谷崎君,你看看那道横梁,是不是很适合”
“请不要在吃饭的时候想这种事”
“小爱姐姐,你怎么啦”白童子睁大眼睛问着,身旁的少女,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动过了。
“”阎魔爱沉默了一会,然后用带着复杂神色的目光扫了一眼,开口道,“没事。”
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的确是仙太郎的没错。
即使不知已经流转度过多少岁月,但那个人的声音,是绝对不会忘掉的。
“是仙太郎的转世吗”一想到这个可能,连呼吸都快凝固住了。
碗中的甜品,荡漾,沁人。
阎魔爱静静地看着谷崎润一郎,淡然的血眸中直射着对方带着些疑惑的褐瞳。
“你见过那边那个女孩子吗”
谷崎润一郎稍微有些困扰地问道,得来的却是太宰治漫不经心的回复。
“怎么啦”
“总感觉她好像一直在看着我。”
太宰治倚在椅子上,偏头看了一眼,轻轻地笑着,“怎么会,想必是在看我吧,说不定是想找我一起殉情呢。”
不,不会有人这样想的,你放心好了
谷崎润一郎再次转头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少女的视线已经移向了别处。
果然,是错觉吗。
阎魔爱呆坐在远处,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
有些事情,如果放下,想必会轻松很多吧。
可是,唯独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好了,黑童子,我们去结账吧”
将一整个饭团吃得干干净净的白童子起身道。
“结账”阎魔爱抬起了头。
“小爱姐姐就不用了,这顿饭算是我们请的吧,当作谢礼”
她好像记起来了,在外面吃饭的话,似乎是需要钱这种东西的。
而后她看见白童子将闪烁着银色的东西,放在了柜台上。
“欢迎再次光临”那浅栗色长发的少女如此说着。
再出门时,天心月圆,暗香浮动。
“我们回去咯”
白童子拿着修好的纸鸢,与黑童子一起挥手作别。
“路上小心。”
倾泻的青丝轻摇着,阎魔爱站在小径的边上,向着远方眺望,直至那一黑一白的身影消失。
该回去了啊。
她转身,沿着彼岸花丛间的小径,向尽头走去。
那一间和室彷如已经沉入黑暗,但纺车的声音,却是经久不变地延续着。
“欢迎回家。”
祖母苍老的声音在狭窄的房间中回响。
“爱,有委托哦。”
阎魔爱将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陈旧木桌,微微点亮的烛光,映照着桌上血红色的信笺。
有人在呼唤她。
不惜以自己身入地狱的惨重代价,也要将憎恨的对方逐入深渊。
怨恨尚存,地狱不空。
不知那位誓要渡尽天下苍生的地藏王,何时才能成佛呢。
那恐怕是望不到终末的未来吧。
“走吧,一目连,轮入道,骨女。”
她轻声呼唤着这些名字。
“好的,小姐。”
憎恨、嫉妒、怨怼、愤怒种种负面情感在人们的心中如藤蔓般纠缠盘踞,如同整片的阴暗猝不及防地掩埋光源,在人心的恶意面前,即使是络新妇的毒液也只能暂避三分。
而她,只是将人们选择的结局,呈现给他们看。
她能改变什么吗并不能,一切的一切,都如不具实体的幻影的错觉般,一触即散。
但她所做的一切,又彼此融合,化为这个世界的纹路。
伫立在木屋中的樱色少女,倏忽消失在原地。
空间的白,与夜幕的黑,连同着鲜红如血的曼珠沙华交错在月色中。
「蔑视他人、伤害他人」
「沉溺于罪孽,充满业障的灵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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