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 她仿若又回到了拔出圣剑的那一刻。
泰晤士河畔轻泛的粼粼水波映照着淡金色玫瑰般的夕暾,傲然屹立的旗杆上飘扬着不列巅鲜艳瑰丽的旗帜,在湛蓝天空的剪影下宛如滔滔海浪上飞舞的风帆。白鸽舒展着线条流畅的轻灵羽翼掠过教堂深色的窗棂, 却不见棕榈树枝从它的衔吻间落下。
在狭长而笔直的甬道间,目光所及之处通往一柄闪耀着熠熠金芒的宝剑, 那如同夕阳熔化淌下的流金般的剑身, 却被宝蓝色的饰纹珐琅所装饰着, 让整体的观感变得耀眼却不失温柔。如此华丽的长剑,简直不像是凡世间的庸夫俗子所能打造出来的, 而雕刻在剑柄间的妖精文字更是证明了这样的观点并非偏见。
身着纯白长袍的花之魔术师驻足于长道尽头, 回望着如同自岩石中长出来的深埋其中的圣剑,仿佛在注视着命运深处千变万化却归于原位的轨迹。
不列颠王国新一任的王者即将诞生, 属于这一古老国度的全新时代已然到来。
当然, 那一切的前提是面前的少女能够拔出这柄无人能举起的石中剑, 不过对于这件事情的必然性, 梅林并没有丝毫的怀疑。
但在那之前, 他还是注视着金色长发的少女,垂下眼眸,语调沉缓地唤着少女的名字“阿尔托莉雅。”
“啊”本打算径直走向石中剑的阿尔托莉雅驻足,“怎么了”
“你真的想明白了吗阿尔托莉雅。一旦拔出这把剑,你就不再是普通的女孩子了,从今以后, 你都只能作为一位王而存在。”梅林语重心长地说道, “即便如此, 你也要拔出这把剑吗”
“失去作为女孩子的一切”少女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并不是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但是,梅林老师,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自从我懂事开始,您就教导着我作为王者应拥有的一切品德,在过往的十年里,一刻也不曾休止的剑术与礼仪的训练,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此刻在做准备吗”
原本站立于通道门口的少女迎着风缓缓向前走去,一步一步走上那块巨石边上的台阶,无处不在的微风吹拂着她的长发,枝叶交错飒飒作响,而鬓侧的发丝则随着稳重的步履轻微摇晃着。
“假如在此刻退缩的话不,没有假如,我是不会放弃我的誓言的。”
“即使知晓结局也无所谓吗”
“即使知晓结局也无所谓。”
嘴上这样说着,阿尔托莉雅走向石中之剑,手上不见丝毫犹豫地抚上剑柄,然而与肌肤亲密接触的并不是意料中的冰冷触感,而是带着温热的感觉。
圣剑并没有抗拒她,意识到这点的少女,内心忽然窜出一点欣喜。
“我想成为王。”
“并非为了权力或者财富,而是为了保护这片土地以及善良的人们,为了我所珍视的一切。”
“传说中能选定王者的圣剑啊,如果你能听到我心中所想,如果你能看到我心中所思,就请回应我吧”
没有震天动地的声响或是炫目闪耀的极光,只有叮铃一声轻响,像是命运门扉开启的预告,抗拒所有骑士的圣剑似乎理所当然地承认了她作为自己的主人,少女娇小的身躯被冰冷的钢铁盔甲包裹着,而容颜也被封入层层铸就的铁质面罩之中。
而从那一刻起,名为阿尔托莉雅的少女的人生停滞了,取而代之的,是吟游诗人口中相传的关于「亚瑟王」的不朽史诗。
舍弃自身,抛却私情,只为人民与理想而存在的亚瑟王,是不败的化身,赞歌与胜利的代名词。“他”与身旁发誓效忠的十二圆桌骑士一起所向披靡,无可阻挡。叛军湮灭,敌国胆寒,但绝不改变的信念,仍支持着她不断挥剑的手臂。
那是奇迹,是属于亚瑟王的奇迹,但却需要一位少女用自己的一切包括感情作为献祭而呈上。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未能改变不列颠注定的命运。分崩离析、日益衰败的王国,最终没能逃脱既定的时刻,在一片战火中倾颓。
而那已经是距今,约十五个世纪前所发生的事情了。今天我要讲的故事,与拯救世界,坚持自我这样沉重的主题无关,只是一段有关于一位少女的小小日常罢了。
“阿尔托莉雅,我今天在柳洞寺帮忙,可能要晚一些回来,如果不介意的话,冰箱里还有一些饭菜,只需要稍微热热就好”
即使隔着电话,阿尔托莉雅也能想象出电话那头少年搔着脸颊傻乎乎的模样,她绽开笑靥,轻声说道“没关系的,你忙吧。”
“嗯我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甘春堂的草莓大福饼的。”
“好啊”
挂下电话,阿尔托莉雅长舒一口气,一把拽起椅子上搭着的外套,“本来还想着怎么跟他解释呢,这下倒是省功夫了。”
比起在一开始的时候原原白白地告诉他,她更愿意将它当作心底的一个小秘密,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展现出来。
“好了,出发吧”
在诗人的颂唱声中,阿尔托莉雅常常会听到“希望”、“生机”、“萌芽”、“苏醒”一类的词汇,他们说,那是一年四季中最为美好的季节,是最值得赞颂的季节。在过往极长的时间内,她常常不懂这是为何。
比起鸟兽繁多吵吵嚷嚷的春天,她更中意硕果累累的晚秋那时军队几乎是最不缺军粮的时候,又或是冰天雪地的冬天皑皑白雪会遮掩马蹄在地面上的踏印便于突袭。是的,她从前的人生是如此贫瘠而荒芜,不知不觉中习惯着孤独的陪伴,如同独自被囚禁在四面环海的高塔上,她望着窗外,丝毫感受不到世界的运转与四季的更替。
“或许特里斯坦说的没错,我从前,的确是不懂得人心的人呢。”
褪去臃肿笨重的大衣,披着灰蓝色外套的阿尔托莉雅行走在冬木市的街道上。自雨水中萌生的小草在泥土上伸着懒腰,锐利的翠绿叶芽穿透树皮铠甲探出脑袋,树冠一层层涂绿,花朵被细细皴染,爬山虎在熟悉的转角不断攀升,而雪白柔软的柳絮和风而来。
街头一树树一丛丛的杏花蔓延开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在繁枝茂叶的掩护下,自这头直达那头,在不能抑制的呼吸中层层过滤逐渐清晰,而身心俱沉浸在这薄薄的甜香之中。
“春天真好呢”
她现在,似乎终于能体会到一些关于春天的美好之处了。
阿尔托莉雅迈着轻快的步伐沿着街道走着,偶尔停下脚步,微笑着注视在默默反射着光线的窗户,以及陈列于橱窗间的展品,从那圣洁的湖绿色眼眸中流露出的东西,是比江上的天空更为璀璨的存在。
“终于到了呢”
在不远处的街头转角,其中一间店铺的漆黑木门正如黑洞般吸引着阿尔托莉雅的注意力。
即使不曾走进,她也知晓那扇门上所绘的图案,以及悬挂着的「猫屋餐厅」的招牌,因为她今天正是专程朝着这里过来的。
“叮铃叮铃”
迎客铃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欢快,推开门的阿尔托莉雅一步一步向着店里走进,同时高声喊道“店长,我来了”
“小熊拿着蒲公英,轻轻一吹,小小的降落伞就这样漫天轻盈地飞舞起来,于是它就追呀追,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滚了下去”幸平纯正托着绘本给小夏目讲着故事,见到阿尔托莉雅走进门来,便笑着打招呼道,“你来了呀阿尔托莉雅。”
“欸这是谁啊”阿尔托莉雅望着乖乖坐在幸平纯身旁听故事的小夏目问道。
“唔这是朋友家的孩子。”幸平纯如此解释道。因为将夏目贵志返老还童的妖怪日月食失去踪迹的缘故,恢复原样暂时只能搁置。猫咪老师变作夏目的模样,去跟塔子阿姨他们说自己要跟同学出去游玩一段时间之后,就让小夏目借住在猫屋里了,而自己则仍漫山遍野地去寻找日月食那家伙。
幸平纯安抚似的在小夏目头上蹭了几下,“待会儿再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嗯。”小夏目看了看书,又看了看幸平纯的侧脸,“好”
此时离晚餐时间还早,餐厅里几乎没什么客人,这是阿尔托莉雅与店长之前约定好的时辰,幸平纯站起身来,向金发少女邀请道“那跟我一块儿去厨房吧。”
“店长打算教我什么料理呢”
“这个嘛”幸平纯想了想,“你先要告诉我为什么想学料理才行。”
“我”
“要说实话哦。”
刚想随口编一个理由的阿尔托莉雅脸红了红,这些略显隐私的事情对她来说未免太难开口,不过她最后还是回答道“一直以来都是士郎在家里做饭,偶尔也会想如果他品尝到我做的料理的话,会不会觉得很开心呢”
“噢”幸平纯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你最喜欢什么类型的料理呢甜品面食还是”
“肉”这次没有丝毫犹豫,阿尔托莉雅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我教你做「红烧肉」吧。”幸平纯沉吟片刻之后给出了提议。
“红烧肉难做吗”阿尔托莉雅对自己的信心略有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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