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当时崩断琴线, 陆秧秧想的只是杀掉晏鹭词永绝后患, 完全没有想过如何善后不被发现。现在被他提出来,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既然晏鹭词已经有了安排,她只能配合着照办。

    不过她可不用晏鹭词拉她, 轻巧地一个跃起就坐到了晏鹭词的旁边。

    看她稳稳坐好, 晏鹭词收回伸出去的手,曲腿踩着架子最高排的格子边, 开始拨弄怀中的古阮。

    陆秧秧仔细地看着,从他手中发出的古阮声并不成调, 可灵力却一波一波如滔滔海浪涌荡出去, 将整座院子都兜裹其中。

    她想弄得清楚些,于是稍微用了点手段, 闭上眼睛再睁开,便模糊地感受到有无数银白色的星星点点漂浮在院子中, 如同银河九天直落眼前。

    这就是音律术吗?

    还……挺好看。

    就在她有些震撼于眼前场景时,那群向这边走来的人终于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亲自前来的程凤了。

    身为长乐宫的小主子,他却无论是相貌还是灵力都十分平平无奇,甚至光论相貌的话,黑黄的土肤色, 又肿又小的眼睛、扁鼻梁宽鼻翼、上翻的厚嘴唇,说他平平无奇都已经很客气了,偏偏他又喜欢打扮得仙气飘飘,一身精致的刺绣仙鹤飞天白袍被他穿得不伦不类,惨不忍睹。

    陆秧秧看着那条美极了的袍子, 差点没忍住冲下去从他身上把它扒下来,然后把他狠狠揍一顿。

    可程凤却自觉很是俊美,吩咐几名乐师将院子的琴灵线散开后,又叫侍从将一座极为风雅的老藤茶案抬到了屋外的廊上,自己跪坐到茶案的一边,亲手繁琐且讲究地斟好了一杯清茶,放到了空无一人的对面。

    “这是你最喜欢的夏桑茶,我让他们奔赴远南,掐了最嫩的茶芯炒制出来的,很是新鲜,你尝一尝。”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始终在发抖,似乎极为兴奋,额头和手心不停地冒着汗,用手帕反复擦了好多次。

    过了片刻,他盯着对面,咽了咽口水。

    “美人,好喝吗?”

    明明对面什么都没有,他却仿佛沉陷在某种情境中,真真切切地看了什么。

    “你喜欢就好……”

    他说着,舔了舔厚嘴唇,伸出手放在了茶案上,仿佛罩住了什么般开始黏腻地揉搓。

    “你的手可真滑呀。”

    他兴奋地喘着气鼻孔翕动,“今晚我带你去河边放花灯,放完后便去我的院子如何?我准备了很多有趣的东西,保证美人你会喜欢……”

    看着他迅速就被迷得骨头都软掉的没魂样,再看看他对面空空的一片,陆秧秧沉思了起来。

    音律幻术吗?

    比她想的还要精妙很多。

    如果她也陷进这种幻术,要从哪里破开……

    “你的耳朵上有耳洞呢。”

    她正想得专注,耳边忽然就传来了晏鹭词的声音。

    陆秧秧马上缩着肩膀躲了躲,离晏鹭词远了点。

    她确实有耳洞,是她很小的时候、四岁五岁那会儿吧,薛盈趁她睡着给她熏了麻药叶,然后拿出烧热的细针就嗖嗖两下把她的两只耳朵都打了耳洞。

    一开始还没什么,她耳朵流着血都还在继续睡,可睡着睡着,麻药叶的药效就消退了。

    那真是钻心的痛啊!

    她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了一整天,怎么都停不下来。

    薛盈闯完祸,帮她止了血、拍拍屁股就走了,靖娘子拿出好多耳坠哄她,于叔叔给她编了一大顶头戴的花环,但怎么都不好使,最后还是段峥明过来把她抱到大王身上,让大王和阿毛带着她满山谷地到处奔,灌了她一肚子的风才消停。

    “从来没见你的耳朵上戴过什么。”

    她都躲开了,晏鹭词还是歪着头在看她。

    因为架子上的地方很小,她就算想躲也躲不了多远,因此他离她还是很近,呼吸全抚在她的肌肤上,让她的耳朵又开始慢慢地热起来。

    陆秧秧干脆伸手捏住耳朵,没话找话地问晏鹭词:“我们这样说话,他也听不到吗?”

    晏鹭词:“一头蠢猪而已。”

    “院子里的人也都没发觉呢。”

    程凤的确没什么本事,不过跟在他身边的倒是有几个还像点样子的琴师。

    晏鹭词:“一群蠢猪。”

    知道了知道了。

    只有你晏鹭词大魔头全天下最厉害。

    她好奇:“你到底从是哪学的音律术?”

    音律一道跟符术有所不同,想要练成,不是随便拨拨琴弦就可以的,至少要将一种器乐练到精通才行。

    因此长乐宫的弟子都是从小就苦练器乐,还要用秘术常年以心头血喂养自己的乐具。

    就像是她之前在山谷河边遇到的斗篷少年,他手中琵琶的琴音可以无声地随他心意操纵蛇群,必定是他用心头血浇灌喂出来的。因此琴弦断裂,他当场也受到了重创。

    但晏鹭词肯定不是,光从他那天随手把古阮一丢就能看出来。

    随便抓过一把乐器就能发挥出如此大的力量,将长乐宫的一众琴师都毫无觉察地拉入幻术……

    他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晏鹭词没回答。

    “吵死了。”

    他不耐烦地看着屋外动作越发不堪的程凤,抬手拨出了铮铮几声急促的弦音。

    程凤很快就做出了倾听的样子。

    听后,他为难地迟疑了一下。

    “那个地方……”

    “不不不!不为难!”他马上又保证,“美人想去,自然可以!”

    “今晚?……自然是今晚!”

    “美人你放心,这长乐宫就没有我不能带你去的地方!”

    听完程凤的一连串自言自语的话,陆秧秧看向了晏鹭词。

    随着程凤不断保证,晏鹭词已经放慢了拨弦的力道,声音变得轻柔和缓。

    他的手指细白却骨节分明,是一双很明显属于少年的手,她曾经被他的手指碰过,冰凉得惊人,像是覆在冰面上的皑皑白雪,这样的一双手,竟然也能弹出这么婉转动听的小调。

    陆秧秧忽然就想起了她的阿爹。

    从她记事起,她阿爹的身子就不大好,每逢变天都会容易咳嗽,手也总是冰凉的。

    而他的手由于曾经受过重伤,在来到山谷时便已经不能抚琴了。虽然陆秧秧经常听人提起她阿爹的琴弹得有多么厉害,却从来没能亲耳听到过。

    如果阿爹的手没有受伤,他抚琴时,应该就是晏鹭词此时的样子吧。

    “公子。该去琴院了。”

    廊上,程凤还在意犹未尽地献着殷勤,被人打扰,正要发怒,却在看清来者时压住了骂声。

    见此情形,陆秧秧也不再发愣,伸出脖子向外看。

    过来的是一位十分老态的老者,腰背佝偻,眼袋重重地垂着,脸上还有几个深褐色的上了年纪会长的大颗斑点。

    没看出有什么特别,陆秧秧正要收回视线,却突然顿了顿,又仔细看了过去,在他皱纹细布的眼角看了一颗浅浅的痣。

    “真难闻。”

    晏鹭词却是在看到那个老者的瞬间就露出了极其烦厌的神色。

    他往陆秧秧身边靠了靠,手臂紧贴着她,一串弦音又荡了出去。

    “头痛?”

    回廊上,程凤顿时殷切地将老者拉过去。

    “这一位就是大夫……哦,好,那我这就离开,你快去休息,晚上我再来接你。”

    目送着“美人”回屋后,程凤挥手叫人来搬走茶案。

    “小声点!没用的东西,吵到了美人我活剐了你!”

    没有尽兴就要离开,程凤有些不悦,但又不敢得罪老者,只能拿着下人撒气。

    但过了半晌他还是没忍住,最终在迈出院子时小声嘟囔着骂了两句:“催催催,催命啊。”

    随着他的离开,院子很快就恢复了宁静。

    “小师姐。”

    陆秧秧正准备跳下去,晏鹭词却睫毛忽闪着看向了她。

    “那个人的血太难闻了。”

    陆秧秧扭头:“所以?”

    晏鹭词低头将在她的颈窝处贴了贴。

    肌肤相触的那个瞬间,陆秧秧的浑身又一次沸腾般的滚烫了。

    她用手使劲地撑住了架子,才没脱力地滑下去。

    陆秧秧的眼睛都起了潮气,想推开晏鹭词又没力气,只能使劲地先找回自己的声音:“走开!”

    晏鹭词:“你心跳这么快,明明就是不讨厌,为什么总要赶开我?”

    陆秧秧:“我讨厌!”

    “撒谎。”

    晏鹭词听了后,轻轻地在她颈窝蹭了一下,随后便白羽翩飞地落了地。

    接着,他仰头望向她。

    “小师姐,你不下来吗?”

    腿软了……

    下不去……

    陆秧秧滚了滚喉咙:“不下!滚开!烦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 卖姑凉的小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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