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明日就是婚宴了, 按理说,今晚就是这小院里最忙碌的时候。

    但陆秧秧出面说了她家美人被吵得头痛,要安静地歇息一个晚,仆人们见这里的确也没有更多需要筹备的事情, 于是在你看我、我看你了一会儿后,便在管事的带领下悄声地离开, 不敢过多得罪这位娇贵的新主子。

    接连数日嗡嗡不绝的嘈杂声终于没了, 就连陆秧秧都觉得舒服了好多。

    她仰着头站在清净的院子里,深呼吸着感受不远处的蝉鸣。

    以前的晚上她还总觉得蝉的叫声很吵,现在却感觉能听到它们的声音就是一种心旷神怡。

    晏鹭词见她在院子里,于是也出来了, 坐到小池塘边去搅和那池子水。

    借着月光, 陆秧秧看到了池子里的那几条黑色的小鱼。

    可能是饿得厉害,晏鹭词刚把手指伸进水里的时候, 它们竟然把他当成了要给它们喂食的人, 挤着全游了过来。不过等晏鹭词开始拍打水面,它们马上就意识到了危险, 顿时作鸟兽散,全钻回了石头缝里躲起来。

    陆秧秧看了一会儿,把鱼食拿了过起,捏着一撮一撮地丢进池子里。

    不久后, 慢慢地有鱼重新露出头,摆着尾巴重新浮到水面,大口大口地吸进鱼食。

    陆秧秧蹲下看着它们, 觉得这种鱼的生命力真的格外顽强,这些天过去,被晏鹭词不停地折磨,竟然一条都没翻肚皮。

    不过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给它们喂食了,也不知道等他们离开以后,还会不会有人每天都来喂它们。

    晏鹭词从陆秧秧过来以后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专注地盯着她看。

    可陆秧秧一直在看鱼,都没朝他看一眼。

    他不满意地用手掬了一掌心的水,对着陆秧秧就扬了过去。

    陆秧秧盯着鱼看没留神,被他泼了一侧脸。

    她顿时瞪圆了眼睛:“干什么?!”

    晏鹭词:“不准你看鱼。”

    陆秧秧:“……”

    这几日因为近处总是有人、他们几乎没有独处过,陆秧秧都快忘了晏鹭词讨人厌的时候有多讨厌。

    她小心地避开鱼群,用手也舀了一捧水,重重地掀向晏鹭词的脸!

    晏鹭没有躲,只是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整张脸马上就被淋得湿哒哒,不停地往下淌水。

    陆秧秧一开始还觉得他是自作自受、很解气,但很快,她的目光就凝在了他的脸上。

    明明就是被水淋成了落汤鸡,看他竟然一点狼狈的样子都没有,水珠挂在他的睫梢上,一颗一颗地都不落,在月光下微微地颤着,简直像是流光的珍珠。

    陆秧秧顿时就不觉得解气了。

    她赶他走:“你额头的咒画花了,要不要去补一补?现在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

    晏鹭词只能回了屋子,重新画他额头上的那朵花。

    陆秧秧喂完了鱼,闲着没事做,不久后也回了屋子,溜达着去看傍晚时分送来的嫁衣。

    虽说是前几天才刚量体定好了尺寸,但布料与刺绣都是数月前就开始做的,听说光是画上面的绣样就画了好多天。金银绣的花枝、鸳鸯和蝙鼠看起来栩栩如生,跃然裙上,手指摸起来却很柔软,也不知道花了绣娘多少的心血。

    她在这边看嫁衣,晏鹭词已经画完了额头的咒画,见陆秧秧一个劲儿地在摸嫁衣,便歪头问了她:“你喜欢这个?”

    陆秧秧:“好看的衣服我都喜欢。”

    晏鹭词:“你想要它吗?”

    看他的样子,如果她说想要,他真的能把这件给她,然后自己换一套别的穿。

    陆秧秧摇头:“看一看就行了,我要它干什么。”

    等她要成亲的时候,靖娘子肯定会亲手给她准备好这些,靖娘子的手艺,可是比天底下所有的匠人都要好!

    她不想要,晏鹭词却不高兴。

    “那你想要什么?”

    说的跟他什么都能弄到一样……

    陆秧秧想了想:“你知道玄天盟盟主那条七圈海波纹的袍子吗?我想要那件。”

    晏鹭词听完,盯着她,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秧秧也觉得这太难为人了。

    “算了,我也就是说一说。”

    说着,她的目光落到他额头,停了停,“你今天的咒画好像比以前画得都要大。”

    花瓣蜷曲得极为繁杂,颜色也更加艳丽夺目,几笔而已,竟把满屋子的红色都给压了下去。

    晏鹭词:“要我给你画吗?”

    “给我画?”

    “不是咒画。普通的额花。”

    听出她的动心,晏鹭词黯淡了好几天的漂亮眼睛里忽然亮起了兴致,连小尖牙都隐隐地露出了出来:“你要吗?”

    要不要?

    陆秧秧在犹豫。

    她和晏鹭词都很清楚,她完全能轻易地察觉出他画的到底是不是咒画,所以晏鹭词没理由在这件事上跟她耍花招。

    而明日就是婚宴了,婚宴过后,他们如今和睦的相处就会被彻底打破。到时候,她一定要将把晏鹭词抓回山谷,如果不得不将晏鹭词的手臂钉住才能防止他逃跑的话,她就再也没办法让他画什么了。

    陆秧秧点头:“好。”

    晏鹭词听了,马上就开心地拉着她到了铜镜前,让她在圆凳上坐好,自己去调画额花用的染料。

    很快,他就拿着蘸满鲜红染料的笔回来了,陆秧秧仰着脸面向他,有点期待地把额头露给他画。

    他俯身靠过来的瞬间,周围的声音仿佛一下全消失了,只有两个人轻轻的呼吸声。

    看着男孩子专注地在她额上作画的样子,陆秧秧忽然就后悔了。

    这样近得面对着这张脸,她就算拼命想要让自己镇定也没有办法。

    随着笔尖在她额前留下细细的痒,她脚趾蜷起,心跳控制不住地变快了。

    男孩子慢慢笑了起来。

    但他小心地藏住了快要露出来的小尖牙,向着陆秧秧又靠近了些。

    陆秧秧下意识低了低头。

    “小师姐,不可以躲。”

    他一本正经的。

    “我正画到最关键的地方呢。”

    陆秧秧侧对着铜镜不敢动,也不知道他究竟画了什么,画到了哪一步,只能嘟囔他:“怎么还没画完?你给自己画的时候明明画得很快。”

    晏鹭词:“我总是给自己画,所以画得快,但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画。”

    陆秧秧不好多说什么了。

    过了漫长的时间,晏鹭词从她的额前抬起了笔。

    他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好了。”

    陆秧秧侧过头,看向铜镜,一朵长着小碎花瓣的红海棠正画在她的额头。

    陆秧秧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瞬间都恍惚了一下。

    “好看……”

    她对着铜镜左边照完右边照,已经咬住了下唇,可嘴角还是止不住地往上扬。

    她看向晏鹭词:“我喜欢这个。”

    特别喜欢!

    晏鹭词:“我也喜欢给你画。”

    他在给她画额妆的时候,她一直乖乖地给他碰。

    以后要是能每天都给她画就好了。

    他这样想,于是也这样坦率地说出来了。

    “我以后每天都可以给你画。”

    他说得相当认真,还很开心,陆秧秧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在她无论何时的计划中,都没有这样的内容。

    她的心中无比清楚,婚宴前,她跟晏鹭词在这座院子里怎么厮混相处都可以,但婚宴过后,晏鹭词就只是、也只能是一个囚徒。

    她都想好了,没什么可动摇的,也不能动摇。

    陆秧秧垂了垂眼睛,站起来:“你继续准备吧……没剩多少时间了。”

    晏鹭词勾住她的袖子,不让她走。

    “最近周围一直有人,好容易今天没人了,你就这样走吗?”

    他慢慢地抬起眼睛,少年的渴望让他本就漂亮的面容增添了格外的风情,轻微的喘息都像是在蛊惑人心。

    “我们还做上次做过的事,好不好?”

    光是想一想,晏鹭词的牙尖就激动得有些蠢蠢欲动。

    他眼尾的绯色慢慢晕开,声音也变得低低的,像是在撒娇。

    “小师姐,我想要……”

    陆秧秧在他的脸上扫了一眼。

    眼神明明还很单纯,却说着这样的话,露着这样的神情,怎么会有人能同时把纯和欲都表现的这样极致。

    陆秧秧:“你明天就要嫁人了,我们这样不好吧?”

    她说着,却没动。

    反正是最后一晚,稍微放纵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看陆秧秧只是说一说,却没有要拒绝的意思,晏鹭词彻底露出了他的小尖牙。

    “所以我们才要抓紧时间……”

    他开心地盯着她的眼睛,勾着她袖口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向里伸着,去碰陆秧秧的手腕。

    就在这时,院门被扣响了。

    情绪被打断,陆秧秧清醒了一下,觉得她还是克制一些比较好。

    于是她扯出袖子:“不想做了,我去开门。”

    说完就转身走出屋子。

    还没走到院门前。她就听到了屋子里东西被踢翻的震天响!

    她不回头都知道,小少爷又在发脾气了。

    但她又不怕他。

    陆秧秧镇定自若地打开院门,看向外面站着的一位妆容严谨的老妇人。

    “请问您有什么事?”

    “姑娘睡了吗?”

    老妇人正要继续同她说话,忽然,屋子里传来了一阵拨阮的声音。

    老妇人的眼神飘了飘,挺直腰背从陆秧秧的面前径直走过,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廊笑着行礼,随后跪坐下来:“深夜叨扰姑娘了,老奴是奉宫主的命令,来教导姑娘该如何侍候夫君……”

    说着,她从手中捧着的匣子里取出一本薄薄的画册,将画册摊开。

    陆秧秧跟在她身后,一眼就看到了她摊开的画册。

    上面的画工离她收藏的小册子差得很远,而且画得也太露骨了,反倒不怎么好看。

    晏鹭词见她停在那里,也走了过去,从地上把画册拎起来,指着其中的一幅:“你上次就是这么对我的。”

    不可能!我没有!别瞎说!

    陆秧秧看都没看就立刻反驳!

    接着她凑过去看,是女上男下在颠鸾倒凤,打眼一晃地看过去,姿势倒是跟那天的他们有些像。但她当时只是骑在他的身上,跟这上面画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见她完全没有想要提起那天的意思,也不想跟他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晏鹭词不开心地沉着眼睛,把手里的画册甩到了地上。

    陆秧秧只能走过去,想把画册捡起来。

    但被晏鹭词摔在地上的画册正好翻开了新的一页,上面的内容让陆秧秧忍不住蹲在那里皱眉:“这画得也太夸张了,就算骨头打断也不可能把腰弯成这样吧。”

    实在是太不严谨了!竟然还拿来教导人,根本就是误人子弟!

    晏鹭词走到她身边,也蹲了下去:“自幼涂抹化骨膏就可以做到,不少春坊的舞姬都会用。”

    陆秧秧瞥他:“你懂的可真多。”

    晏鹭词像是没听懂陆秧秧的哼声,继续地跟她详细说:“化骨膏虽然能让人的腰变得柔弱无骨,但等用的人年纪稍长,便极易瘫痪,很多年前就不准在市面上流通了,可是私底下的售卖却屡禁不止。”

    他看向陆秧秧,“你不要用。”

    “我才不会用!”

    真的谢谢你的操心了!

    她伸手翻过这页。

    下一幅图,便是男女两人坐在秋千上的。

    陆秧秧继续批评:“这拴秋千的绳子这么细,怎么可能承得住两个人的重量,肯定会断掉。”

    晏鹭词:“藏药岛那株千年古藤分出的新蔓不就可以吗?我家院子里的秋千就是用两根它的新蔓绑着的。”

    他歪着头想了想,“在我小时候,有好多人想打那两根的新蔓的主意,都被我拧断脖子丢出去了。”

    陆秧秧睁大了眼睛。

    千年古藤可是只生长在藏药岛秘境里的植物。

    那秘境每五年开启一次,里面孕藏着无数世外没有的珍贵药物,虽说凡是未满二十的玄门子弟,都有机会进去试炼一番,但只有成功走到最后,才能从秘境中取走东西。

    而路途中危险重重,一着不慎就会失去资格,距今最近的一次成功,都要追溯到二十五年前,因此秘境中被带出的每一样东西都可以称得上“至宝”,竟然被拿来绑秋千……

    看出陆秧秧惊奇,晏鹭词道:“那两条新蔓我不能送给你,不过,你要是想坐那个秋千,我倒可以陪你坐……”

    说出这句话,他仿佛是做出了什么极大的让步,连下颌都矜贵地抬了抬,“但你要像画里那样让我抱着。”

    做梦去吧。

    西南山谷又不是没有藏药岛秘境里的东西,谁稀罕那两条新蔓。

    陆秧秧翻开下一页,继续挑毛病。

    ……

    就这样,没人理睬在那边对着空气说话的老妇人,晏鹭词和陆秧秧两个人凑在一起,把画册翻着批评了一顿。当然,主要是陆秧秧在讲,晏鹭词歪着脑袋听。

    他一会儿看看画册,一会儿看看她的脸,心情虽然没有变好,但也不再发脾气了。

    但两人如此相处的时光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地,天泛了白,仆人们又涌了进来,前簇后拥地装扮着晏鹭词,直到把他送上了花轿。

    跟晏鹭词比起来,围着陆秧秧的人就少了许多。

    发髻蓬松地挽起来,只插了一个完整花朵样子的宝珠步摇钗,身上穿的也是一条很简朴的石榴红染布裙,上面染着不少饱满的小果实,还没有平日里给她送来的衣衫精致。

    但据帮她梳发的仆人说,她们这里伴嫁的侍女都要这样打扮,目的是为了不夺走新嫁娘的光彩。

    虽然陆秧秧觉得,她就算把天底下最华丽的裙钗全用上,也没办法从披着白布的晏鹭词那里抢走什么光彩。不过既然是这里的规矩,那陆秧秧也没意见,反正只要额头上的这朵海棠花还在,她怎么看自己都觉得好看!

    可惜,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照着规矩,陆秧秧扶着穿戴好了的晏鹭词坐上了花轿,自己也跪坐在一侧,等着和花轿一起被送进结界。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 7ian!

    两人这样平静和睦的相处模式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词词就要被关进笼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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