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不久后, 轿子被稳稳抬起,驶向储香苑的大门。

    外面,长乐宫的乐师们早已等候多时。轿子方一出苑,喧天的声势便扬了起来。

    街上更是早已人声鼎沸, 两边看热闹的人几乎挤满了所有能站的地方,站在后面看不清的人便让孩子骑到肩头, 孩子则高举着小小的手去抓花轿两旁舞女们泼洒出去的的漫天花瓣。

    陆秧秧悄悄地掀开了轿帘的一角, 几瓣小小的海棠花瓣顺着风飘了进来,落到了晏鹭词的身上。

    晏鹭词却看都没看它们,继续垂着头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见晏鹭词完全置身事外、对一切都没有兴趣, 陆秧秧再次看向了外面。

    没多久, 她看到了薛盈。薛盈的手里挽着陆秧秧的包袱,正随着花轿在走。

    段峥明很快也进入到了她的视野里。

    因为他的脸很可能会被人认出, 所以他戴了张笑翁面具, 遮着脸,肩上扛着个插满面具的稻草棒子在吆喝着叫卖。这样的日子, 他还真卖出了几张,手里正托着收到的铜钱。

    照着他们早前定好的,他会出现在花轿附近,说明他已经去结界的边缘打探过, 然后回来了。

    陆秧秧动了动心神,几只白日里极不显眼的萤虫便从段峥明的身边飞出,钻进了轿子。

    陆秧秧放下轿帘, 并不避讳晏鹭词,指尖轻挥,让萤虫洒下了金色的粉末。

    金色粉末很快流淌成一幅沙画,画中浮现出了一个吹笛人。他戴着高帽,站在浓雾弥漫的结界前,见婚宴的宾客被领路的仆从带来,便吹响了一段古怪的笛音。

    随着笛音扬起,固若金汤的结界如同冰面融化般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吹笛人率先走进了这个缺口,宾客也跟随着吹笛人,从这处缺口走进了结界。

    有个小门派的掌门在进去前倒是奇怪地问过“不是说婚宴当天这雾便会散开吗?”,领路的仆从们的回答则如出一辙:“三拜过后,礼成之时,这浓雾自然就会散开。”

    “三拜过后。”

    陆秧秧在心里重复了一编。

    方为止的人在留下的线索中写的是“婚宴二拜时”。如果变故真的发生在二拜时,那等三拜过后,一切都发生完了,浓雾散与不散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她挥散金粉,将萤虫放出,让它们回到段峥明的身边,然后看向身旁的晏鹭词。

    晏鹭词还没有将盖头拉下,但凤冠珠帘晃动下,他的神情还是被掩住了七八。

    陆秧秧随意地问他:“你一会儿进了婚宴,想要做什么?”

    这话他们从来没有聊过,不过反正也快要进结界了,问一问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一会儿什么都不会做。”

    晏鹭词垂着眼睛,声音恹恹的,像是被周围吵得很不开心:“我只要进入婚宴。”

    看他没什么精神,也问不出什么,陆秧秧不再同他说话。

    在经过了漫长的前行后,花轿终于行至了结界边缘。

    和花轿一同到达的还有方为止所在的香车队伍。

    听说方为止那边的嫁仪跟二十年前程娇娘时的完全一致,陆秧秧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他穿着喜服坐在一架宝石香车中,戴着密不透风的斗笠,裹得极为严实,浑身上下一丁点都没有露出来。

    果真跟外面传闻的一样,当年的程娇娘,如今的程凰,两个人的习性完全一致,都不肯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让别人多看一眼,尤其是不准其他的女人看。

    听说程娇娘曾经因为她的侍女在她义子斗笠不慎掉落时偷偷看了他的脸一眼,就活生生挖掉了侍女的眼睛,那名义子也被她丢弃,后来不知所踪。

    很快,两支队伍在两条街道的尽头并到了一起,齐齐地停在了结界前。

    接下来,如同陆秧秧之前在沙画中看到的,早已等候着的高帽吹笛人在百姓的欢呼和惊叹声中,用笛音破开了一小片结界。

    舞女和乐师们停在结界边缘,继续做着热闹欢畅的舞曲,轿夫则抬着花轿和香车,跟随吹笛人迈进了结界内。

    时刻留意着外面的陆秧秧见此更加警醒了,她悄悄地再次探出视线,发现四面八方都被浓雾笼罩,只能看清吹笛人开出的一条路。

    但随着向中心的靠近,那座由四只瑞兽托起的空中楼阁开始露出了身影,眼前的景色纷纷清晰了起来。

    最吸引人的,自然是那四只纯金瑞兽。

    它们每只都高及数丈,人站在地面,不过瑞兽的爪掌之高。

    瑞兽的头顶共同托起了一座小小的“空中楼阁”。而高空之中,楼阁之外,还有数只大雁正在盘旋,似乎想要从结界的棚顶飞出却又不得其法。

    待花轿走到瑞兽白鹿的脚下,吹笛人停了下来,又是一声古怪的笛音,几只大雁从空中俯身冲下,落于地面,向着吹笛人伏低了长颈。

    吹笛人率先站上其中的一只大雁,由大雁驼着慢慢升空。

    陆秧秧这几天被管事耳提面命,早就把这一路上她作为伴嫁侍女要做的事记得烂熟。

    因此这时她马上起身,将晏鹭词扶出花轿,也要带着他站上大雁。

    可陆秧秧刚一靠近,大雁顿时受惊般地怕打着翅膀不断后退!

    陆秧秧收立马紧了手中的红绳,但大雁还是抖个不停。

    小麻雀这一类的小鸟还好,只要陆秧秧把红绳勒紧,再撒出点吃的,它们傻乎乎地也会靠近她。但大雁这种生物,对危险的感觉就很敏锐了,就算她再怎么努力收敛气息,

    它们

    吹笛人发觉异常,将笛音吹得更加鸣亮,大雁在笛音的逼迫下不再后退,但当陆秧秧靠近,塌又再次本能地抖着翅膀抵抗挣扎,怎么都不愿意低下头让她站上去。

    眼看吹笛人就要飞回来查看情况,陆秧秧从随身系着的萤虫袋子里掏出两颗晶莹的红色晶块,抱住大雁的脖颈,将晶块轻轻地放在了他的额前。

    一道隐秘红色的光闪过,被她用身体遮挡住,等吹笛人落回来时,这只大雁已经安静地靠在她的身边了。

    陆秧秧的手指轻触着大雁的头顶,边对大雁下令让它听从笛音,边大言不惭地对吹笛人道:“它可能是吓到了,我从小就跟动物很亲,它们都很听我的话,稍微摸一摸就没事了。”

    吹笛人略有疑惑,但时间已经不能再耽搁,他颔首后再次吹响笛子,陆秧秧也加紧扶着晏鹭词踏上了大雁的背。

    方为止和张百里早已上了雁背,随着笛音中突然一声嘹亮的脆鸣,三只大雁同时扬翅,飞了起来!

    习惯了腾空后的漂浮感,看着脚下的大雁,陆秧秧有些走神。

    琴乐的术法放在柳家的手里只能一代一代不断没落,可在程恩手里,短短二十几年,竟然就驯出了这样厉害的禽鸟。

    不过在对大雁下了御兽咒后,她也感受到了,这群大雁的寿命极短,它们能将比自身重上数倍的人带向空中,靠的便是提前燃烧生命所有的力量,也许等到日落,它们的使命完成,它们就会耗尽生命,力竭而亡。

    正想着,忽然,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找寻着让她不适的源头,没多久就对上了瑞兽的眼睛,那一个瞬间,那片纯金铸造的瞳仁中仿佛闪过了暗色的光。

    可不等她细看,大雁已经飞到了空中楼阁的门前。

    领路的吹笛人在吹着曲子将他们送到这里后,便乘雁离开,落回了地面的雾气中,由屋内的吹笛人继续吹着曲子驯驭大雁,转眼间外面就只剩下了两只大雁和它们载着的四个人。

    这段时间足够陆秧秧看清了屋内。

    屋子里,最中央、最高的宝座中,正坐着戴着斗笠、遮住全脸的程恩,稍偏于他的,是同样坐在上首宝座当中的程娇娘,穿着喜服的程凤和程凰都在她的身边。

    四处都铺洒着宝石,屋内熏香冉冉,丝竹之音更是不绝于耳,就连空气中都浮着长乐宫一贯的奢靡之意。下面两旁的宾客也已经齐至,正在各自的白玉桌前跪坐着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陆秧秧粗略地扫了一遍宾客的脸,发现他们全是攀附着长乐宫的小门派人,她以为会棘手的人物一个都没有出现。

    这其实非常古怪,以长乐宫如今的地位,就算是玄门盟主亲临道贺,也不算张扬。可几大玄门门派的人却一个都没有,更是验证了今天的婚宴有事要发生。

    不过这倒也方便了陆秧秧。

    要是一会儿闹起事来,她也能无所顾忌。

    陆秧秧继续向里看,目光很快就落到了屋子四角悬挂着的金色鸟笼上。

    鸟笼里,鸟雀齐齐鸣叫,伴着满屋婉转的音律,丝毫都没有违和。要是放在以前,陆秧秧便是看到了这些鸟,她也不会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

    可现在,她对它们却太熟悉了。

    她悄悄从随身的小布袋里摸出颗金珠,思索着在进去后就找个机会把雀鸟打晕!

    接着,她向下看去,鸟笼下的地面上摆着一排如同排箫般的由高到低的漏斗,最高的那个漏斗正缓缓地向下漏着金沙。

    陆秧秧被管事反复叮嘱过,说这婚宴的时辰极为重要,一点差错都不可以出,管事还专门在院子里盯着她练习过数次。因此她记得非常牢,在最高的那个漏斗空掉、第二高的漏斗开始落沙的瞬间,她必须和晏鹭词同时踏上屋子的地砖,而后面几个漏斗变空的瞬间,便是一拜、二拜和三拜的时辰。

    而此时,最高漏斗顶上的金沙还剩下小半,所以即使他们已经乘着大雁站在了空中楼阁的门口,也不能踏进去。

    好在脚下的大雁听着屋内吹笛人的笛音,仿佛不知疲倦,依旧缓缓扇着翅,将他们稳稳地托在门前。

    在陆秧秧他们乘雁出现时,屋子里静了一瞬,在听到程娇娘“还不到时辰,大家不必拘束”的柔和话后,几个客人率先配合着笑了起来,很快,屋中再次恢复了攀谈和碰盏的热闹场面。

    坐在靠近上首的一位膀大腰圆的掌门似乎是为了讨好上座的程娇娘,晃着手中的酒盏,绞尽脑汁憋出了不少溢美之词来夸赞这次的婚宴。

    见程娇娘嘴角噙笑,他觉得受到了鼓励,说得更加起劲:“……这曲子听得我如临仙境,整个人飘飘然然,以后其他地方的曲子是再也听不进去了。我上次听到这样沁人的乐曲,还是在二十年前的长乐宫……”

    说完这句,他突然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什么,额头顿时冒出冷汗。

    好在他这人也算机敏,看程娇娘嘴角已经微沉,他话音一转:“那日我刚得了宫主的一匣子宝玉赏赐,正想带回去供好,就被连乔那个疯子踹倒,摔碎了我所有的宝玉!连乔贱妇,死了都算便宜她,应该把她丢进男人堆里虐待至死,再把她的头割下来剁碎了喂狗……”

    程娇娘下沉的嘴角这才慢慢弯了起来。

    他心中一松,骂得更加用力。

    然而,就在他唾沫横飞时,一柄细小如蝉翼的飞刀从空中瞬然划过,斩过他的手臂后回旋而归。

    可他毫无发觉,还说得兴高采烈。

    直到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所有人都在恐惧地望着他的手臂,他这才疑惑地偏了偏头,正好看到他的整条手臂正在伤口平齐地慢慢滑落。

    疼痛忽然席卷,他惊恐地睁凸了眼球,嘴巴也张得巨大,却因恐惧无法叫喊出声,刹那间,鲜血狂乱喷溅,染红了白玉的镯子,还有地上大片的珠宝翡翠!

    陆秧秧向着刚才放出飞刀的方为止看了一眼。

    他的整张脸都掩在斗笠的面纱后,腰背挺直,冷傲如雪,丝毫没有被屋内的突变惊动。

    陆秧秧于是便把手里的珠子收了回去。

    她本来是打算直接射穿那个人喉咙的。

    不过方为止做的也不错,看起来更比直接把人杀了更好。

    虽说他们的本心是想等二拜的时辰到了、看一看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再决定出手,但要是有人在他们面前那样子侮辱了她的阿娘,他们却无动于衷,那他们西南山谷几百年来累下来的恶名岂不是被堕了干净?

    反正只要能进婚宴就行。

    早点晚点,无所谓了。

    她抬起头,看着屋内愕然而起的程娇娘,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既然已经都见血了,不如就彻底大闹一场!

    被西南山谷的人搅乱婚宴这件事,长乐宫也该习惯了。

    就在这时,最高漏斗中的金沙漏尽,第二个漏斗的金沙开始落下。

    陆秧秧像是没看到屋子里喷溅的鲜血和惊慌的人群,神情自若地扶着晏鹭词便踏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 是你酸菜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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