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搞不明白这个女人每天都在想什么。
比如此刻,她弓着身子,面对镜子做出吹蜡烛一样的动作。
都多大岁数了,还像个女学生似的?真是搞不懂她。
但是不懂就算了,我干嘛还不由自主地总去瞟她呢?我现在似乎连自己的想法也摸不清了,脸时常不受大脑控制,宛如向日葵一般,追逐着阳光一样的她。
我不喜欢这种情绪不在控制中的感觉,它让我没来由地恐慌,虽然只有一丁点儿,但也不是好兆头。
我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感觉,没有过先例,姑且把它当成一种无关紧要的脑电波干扰吧,都怪风见往我车载音响里拷贝了太多没必要的情歌,下次一定得说说他。
男人不能总听那些软绵绵腐化人心的靡靡之音,坚定如我都受到了不良影响——没错,肯定是那些歌曲在作祟。
这样想着,我舒心了不少。
我跟她在镜子里面面相觑,她脸上的尴尬几乎快把镜面撑爆了。
“安……安室先生……”她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灰溜溜回过身来,一副不太好意思直视我的模样。
“你在干嘛?”我的语气似乎很严厉,她趁我问话的空档飞快抹了下眼睛,破涕为笑地举起左手。
“烫出了一个水泡,好疼。”她揉着手,傻乎乎地笑道。
我愣了一下。她刚才显然哭过,而且我敢打赌,和那个水泡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为什么要哭?今天一早,她就散发出怪异的气息,难道他们FBI又在私底下搞什么名堂了?
我一下子警觉起来。
“被你那两个男朋友甩了吗?”我本来想挖点料,没营养的讽刺却冲口而出。
她被我的话猛扎了一下,眼睛里闪过无助与哀伤,那种稍纵即逝的脆弱,让我的心狠狠地揪痛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的风铃响了,有客人来了。
她趁机绕过我,逃一样地小跑出了洗手间,接着我听见她温柔干净的声音在用餐区响起。
“两位请坐,需要点些什么?”
我没有跟出去,而是朝镜子挪步。镜子上的哈气已经大面积消退了,我鬼使神差地向上面补吹了一口,被热气沾染的镜面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椭圆柱形物体。
居然是蛋糕的简笔画,还插着五根蜡烛。
脑子里飞快闪现出一个想法,虽然有些大胆,但似乎就是事实。
今天难道是她的生日?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要哭?眼中为什么盛满了伤感?
“切。”我砸了下嘴,瞪了那面镜子一眼。
我怎么也变得这么幼稚了?
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安,差点跟一个客人撞了个满怀,时不时望着窗外发呆,并伴随以唉声叹气。
快打烊的时候,我看见她洗了脸,拎着挎包走进了更衣室,十分钟后,画着好看的淡妆出来了,头发披散着,左右分出两缕在脑后绾了一个发扣,显得很淑女,很有气质。
她非常美,这个我不否认。我见过的美女多如游鱼,可她却仿佛有一种魔力,让我无法不惦记着,就连刷牙的时候都会莫名想起她,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却足以让我感到惶惑。
我不想承认她对我的影响力,反复在心里罗列她的“斑斑劣迹”:笨拙,前FBI,非法入境,和赤井秀一很熟,男女关系混乱,胸太大……
一股热流涌起,我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脑子里居然不受控制地勾勒起她不穿衣服的样子。
呸呸呸!降谷零,你引以自豪的自控力呢?
“安室先生,您先走吧,今天我来收尾吧。”她把围裙解下来,说。
正好。我一会儿还要去一趟警察厅,若是正点走,恐怕有点赶。
但是她一个人,不要紧吧?
我怀疑地望着她,她似乎沉浸在某种飘忽的思绪里,眼神没有焦点,白皙的脸柔嫩如花瓣。
都精心打扮过了,等会儿肯定是跟哪个男人约会,吃大餐、看电影、开房,一气呵成。
我用酸溜溜的口气接受了她的自动请缨,十分钟后,开着马自达离开了。
她在门口微笑地冲我挥了挥手,这让我很诧异。最近,我们之间的氛围很微妙、僵硬,这种亲昵的告别更是从未有过。
好像哪里不对。
她的笑容很甜美,我突然想回头再看一眼,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
是风见,他告诉我黑田兵卫也要来。得知这个消息,我不得不把最近的调查工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简单组织思路,以便等会儿简洁流利地汇报。
黑田和朗姆,都是不好唬弄的上司。夏目的身影渐渐淡出,两个独眼男人不断放大的脸充斥脑海。
汇报还算顺利,黑田对我表示了赞赏,并提出会尽量满足我的任何调查需求。我谢过他,把风见捎回家,然后驱车往自己家里行进。
然而事实上,车子却仿佛自己长了腿似的,离家越来越远,离波洛越来越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灵机一动,想回去看一眼。
真是无聊,我骂了自己一句。我离开波洛已经快两个小时了,离开时就要关门了,她怎么可能还在。
可我的手似乎与大脑剥离了,有自己的想法,它们灵活而熟稔地操控着方向盘,往波洛飞快驰去。
途中,路过了一个花店,我的脚也加入了失控队伍,猛踩住刹车,从车门里跳出来,手与脚完美地配合着,买下一支艳红的玫瑰。就像她的头发。
我一定是被蛊惑了,我盯着玫瑰瓣上的水珠,恶狠狠地想。西方人认为红发是恶魔的象征,我觉得没错,否则我怎么会变得如此奇怪呢?
我最终把车停在波洛拐角处的阴影里。虽然店门关了,但里面还有淡淡的灯光泄出,她果然没有走。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店门口,像个窃贼,透过拉下的百叶窗缝隙往里看。
她侧脸对着门,坐在一张桌子前,肩膀轻轻抖动着,我看见,两行泪水正顺着她温婉的面容汩汩而下。
她在哭。无声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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