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默雪是一个自卑而敏感人。
他母亲年轻时曾有个两情相悦恋人,家人嫌弃对方是个穷小子, 逼迫她嫁给了家庭条件还算不错父亲。
母亲对这段婚姻并不满意, 平日里对父亲冷冷淡淡,很少会有好脸色。
可她有一张异常貌美脸, 深得父亲喜爱。
所以哪怕每日被母亲从早责骂到晚, 亦或呼来喝去, 父亲总是笑呵呵也不生气。
父亲是个不善于表达男人, 平时有些笨拙木讷。
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话, 只会一昧地迁就妻子, 然后把她惯得越发有恃无恐。
父母结婚两年后,谢默雪便出生了,但母亲似乎并不太喜欢他。
谢默雪没有继承到一丁点母亲美貌,没有她明亮闪烁大眼睛, 没有她丰润饱满唇瓣。
他只有一对内双小眼睛,以及两片薄薄嘴唇。
谢默雪上一年级时候, 母亲与失联多年初恋重逢,没多久就扔下他们父子俩和那个男人跑了。
这让父亲在亲戚朋友面前丢尽作为男人脸面,令他大受打击, 自此便得颓废阴沉许多。
父亲并不擅长照顾孩子, 又因为母亲事耿耿于怀,连带着对他也有几分怨气。
于是, 那时只有七、八岁谢默雪成为了同龄孩子们最不喜欢对象。
他瘦小像只猴, 皮肤偏黑, 身躯裹在偏大校服里显得邋遢又滑稽。
体育课上跑也跑不快, 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也经常一问三不知。
同学们笑话他是眯眯眼,掐着一把小细嗓说话比女生还娇气。
他头发也总是乱糟糟,衣服脏兮兮带着异味,被同学们说是捡垃圾。
或许小孩子带着天真不喜并非出自恶意,但也让谢默雪感到无比窘迫与难过。
班级里人数是奇数,没有孩子愿意和谢默雪坐同桌,老师只好把他单独放在最后。
他开始变得沉默内向,自卑敏感,渐渐游离在团体之外。
直到读二年级下册时候,班里转来了一个漂亮小姑娘。
谢默雪发誓,那绝对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漂亮女孩,甚至胜过他妈妈。
小姑娘扎着两个高高马尾辫,脸圆圆像是雪团子,眼睛也圆圆像是两颗黑珍珠。
老师让她在讲台前做自我介绍,小姑娘穿着干净校服,说话奶声奶气。
“大家好,我叫江雨葵,今年八岁了。我爸爸是一名军人,妈妈是一名钢琴老师”
女孩子昂首挺胸,声音响亮,浑身由内而外散发自信让谢默雪忍不住一直偷偷看她。
很多很多年以后,谢默雪再次想起那一天,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小姑娘辫子上扎头花是粉色。
自我介绍完,老师神色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把江雨葵座位安排在哪里好。
许是老师迟迟没有开口,江雨葵指向谢默雪主动地问她,“老师,我应该坐在最后面那个空位置上,是不是呀”
班主任愣了一下,见她脸上没有排斥神色,忙微笑着点头。
就这样谢默雪终于有了同桌,一个漂亮非凡女孩子。
江雨葵坐下那一刻,谢默雪闻到她身上奶甜奶甜香气,忍不住紧张地朝墙角缩了缩。
同学们都说他身上有怪味道,他害怕这个新来小姑娘会闻到。
江雨葵很活泼,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问他名字,显然是憋了整整一节课。
尽管想要立刻交朋友,她也很遵守纪律,没有在课堂上随便说话。
所有孩子都对新同学很好奇,江雨葵又是个漂亮女孩。
课间时分,谢默雪原本冷清周围开始挤满了小孩子,大家都想和她玩。
江雨葵把书包里装着巧克力罐子拿出来,把豆分给大家,谢默雪也没被落下。
缩在角落里,谢默雪开始情不自禁地悄悄关注这位新同桌。
江雨葵似乎很喜欢照顾别人,那会儿女孩子们爱扮家家酒,她总是要当姐姐或者妈妈。
“宝宝”角色缺少人来扮演,班里小胖哥自告奋勇,女孩子们却嫌他高高壮壮一点都不像“宝宝”。
江雨葵环视了周围一圈,目光落在谢默雪身上,眼神发亮。
“谢默雪,你来当宝宝好不好”
那时谢默雪身形瘦小,个子不高,比江雨葵都还矮一点。
他既害羞又惊喜,涨红了脸没有拒绝,从来没有小朋友主动找过他玩游戏。
江雨葵在家家酒游戏里投入很认真。
那时谢默雪还没学会系鞋带,经常左边鞋带松松散散,右边鞋带栓成个死结。
他被自己绊倒摔了个狗吃屎,小胖哥在一旁哈哈大笑。
谢默雪脸颊滚烫想钻进地缝里时,江雨葵跑过来扶他,叮嘱他走路要小心。
说完,还蹲下来帮他把两边鞋带都系好了。
那时谢默雪屏住了呼吸,紧张心脏怦怦直跳。
他鞋子怪脏,他好担心会弄脏江雨葵手,或是她觉得自己是垃圾堆里爬出来臭孩子。
谢默雪只好紧紧地盯着她,说来也奇怪,以前爸爸教过好几次系鞋带方法都没学会,那次只看了一遍江雨葵动作就会了。
妈妈离开后,谢默雪就很少会有干净衣服穿。
父亲并不擅长做家务,自那以后也总是早出晚归。
别说给他洗衣服,连晚饭都总是要饿肚子等到九点多以后,才能吃到父亲从外面随手买回来烧饼和炒面。
那次谢默雪回到家里,脱下校服和鞋子在水池旁边认真仔细地刷了很久很久。
他费力地刷个不停,浑身被水湿透,两只细胳膊废了老大劲才把水拧干。
晚上,父亲回来看见他浑身湿透,以及卫生间一片狼藉后,发了好大一顿火。
第二天谢默雪穿着干净校服去上学时候,心中满是雀跃。
江雨葵总是愿意把自己橡皮、铅笔和涂改带借给别人,哪怕对方不小心弄丢了也不会生气。
大家学写钢笔字时候,经常有人忘记带墨水,她便拿出自己墨水瓶放在讲台前,每当用完也会立刻补充。
课堂表现优秀或作业完成好学生,总是能得到班主任奖励水果硬糖。
通常学生只会拿到一颗糖奖励,只有表现特别出色学生,才会获得第二块糖。
江雨葵总是能得到两颗糖果,可谢默雪表现不好,他一颗也拿不到。
每次江雨葵得到糖果以后,总是要分一颗给谢默雪。
他在心中仰望江雨葵,觉得她是个多么优秀又努力好姑娘。
但谢默雪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同桌姑娘每天那么积极举手回答问题,就是想拿到第二颗糖分给他。
中午小饭桌老师会让学生来维持秩序,排队一个个地打饭菜。
江雨葵一直是被老师安排掌勺那个,她从不借此“特权”先打自己午饭,每次都先把好吃盛许多给其他同学。
前桌雀斑脸女生喜欢豆腐讨厌芹菜,她就盛多多豆腐块和少少芹菜给对方。
那会儿食堂每周能吃两次土豆炖肉,江雨葵总是给谢默雪盛大大两勺,把他餐盘堆得满满。
轮到江雨葵最后盛菜时候,保温桶里已经只剩很少半勺土豆了,其他剩下都是孩子们最讨厌胡萝卜。
他们并肩坐在一起吃午饭,谢默雪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盘子里肉和土豆一块块夹给她。
江雨葵难得地有些紧张和无措,“你不喜欢吃这个么”
她看谢默雪每次只有这道菜会吃一点不剩,还以为对方喜欢这道菜。
谢默雪忙摇头,低声道“没有,你盛太多了,我吃不完。”
江雨葵松了口气,冲他嘻嘻一,正在换牙她缺了个下牙,看起来傻乎乎。
“你好瘦啊,要多吃点才长得高,还没有我高呢。”
她一边说着,又一筷筷把肉给他夹了回去。
班里小胖哥很不满江雨葵对他这么好,经常起外号嘲笑他。
那次江雨葵听见小胖哥一口一个“眯眯眼”、“垃圾王”地喊他,难得生了气。
“老师说了,不能给别人起外号,你再这样我不和你玩了”
小胖哥见她生气,立马就慌了,怂怂地道歉。
江雨葵撅撅嘴,很轻很轻地打了一下小胖哥手背,叫他以后不可以欺负同学。
小胖哥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再三保证以后绝不欺负别人。
谢默雪开始愈发地黏着江雨葵,那是他小学以来第一个朋友。
或许江雨葵朋友不止他一个,但对于谢默雪来说,她就是他唯一、最好朋友。
江雨葵也从不觉得他烦,无论何时都很耐心。
小学放学那会儿,老师会让身高差不多男孩女孩分成两列,手拉着手走到校门口再解散。
她每次都会主动地拉起谢默雪手,直到挥别时才松开。
直到现在,谢默雪也还记得她手软软、暖暖。
他们就这样坐了两年同桌,从二年级升到了四年级。
谢默雪真好喜欢好喜欢这个女孩子,那几乎是他这辈子最开心时光。
可对方过生日时候,他连个像样礼物都拿不出手。
那次父亲回来很晚,还喝了酒醉醺醺。
谢默雪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他回来,想向父亲要十块钱买一张音乐贺卡。
父亲听说他想送礼物给过生日同桌女生,不但拒绝了他要求,还打了他一巴掌。
“送什么送小小年纪不学好,心思净用在那些黄毛丫头身上。”
父亲醉醺醺地倒在床上,嘴里骂骂咧咧。
“跟你妈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谢默雪躲进房间里,趴在床上偷偷哭了很久。
父亲以前不是这样,曾经对他明明那么好。
江雨葵生日那天,她父亲在肯德基订了位置,邀请班里小朋友一起去吃好吃。
同学们纷纷送上早已准备好礼物,有送围巾,有送钢笔,还有送音乐盒。
看着那些包装精美礼物,谢默雪最终没有把自己画那张丑丑贺卡拿出来。
放学时候,江雨葵叫上他一起,谢默雪也摇头拒绝。
他别开头,眼神心虚地对她撒谎,“爸爸让我早点回家,今天家里有客人。”
江雨葵看起来很失望,“那好吧”
看着她和其他同学一起说说笑笑地离开,谢默雪神色黯然。
他带着贺卡回到家,把它放在了抽屉最里面。
第二天是圣诞节,江雨葵带了很多糖分发给同学。
谢默雪得到了单独一个小盒子,盒子上因着卡通小熊,写着“熊宝宝”三个字。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很多口味水果硬糖,老师常奖励孩子们那种。
江雨葵小声对他说,“昨天过生日,我们吃了好多好吃,你都没有来,所以今天这些糖是专门给你。”
那时他心里高兴坏了,却又很不好意思收下。
“我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没关系,妈妈说心意到就可以啦。”
谢默雪抱紧了糖盒子,鼓起勇气道“不行,明年你过生日时候,我一定送你礼物”
江雨葵高兴地点了点头,“那好”
然而那份约定中礼物,谢默雪最终没能送出去。
四年级寒假,父亲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大着肚子陌生女人,让他喊对方妈妈。
父亲告诉谢默雪,已经和他妈妈领了离婚证,眼前人才是他妻子。
父亲和继母再婚后,谢默雪也被带着搬离了原来家。
他就这样匆忙地被父亲转了学,连最后告别都来不及对江雨葵说。
大雪纷飞冬日,谢默雪坐在车里遥望着窗外茫茫白色,手里是一个小小糖盒子。
盒子里只剩下最后一颗草莓味硬糖,他始终不舍得吃。
光阴飞速地掠过。
转眼间,当初瘦小男孩已经长成了清俊挺拔少年。
迎来青春期,谢默雪外形开始发生巨大变化。
他长出了喉结,曾经小细嗓变得清脆低沉,悦耳动人。
他身高开始抽条,像雨后村笋直奔着一米八关卡而去。
他还是有些清瘦,但却没有了当初纤细病弱感。
谢默雪五官渐渐长开,曾经被同学嘲笑内双眯眯眼,也长成了一对精致漂亮凤眼。
同龄女孩子们开始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为他而心动脸红,却始终不敢太靠近他。
狭长眼型会带来冷淡压迫感,丹凤眼人看起来总是显得沉静又克制。
即便双眸微微含笑,也会给人带去淡淡疏离感,即便眼神稍显迷离,还是会让人倍感冷漠与高傲。
加之谢默雪内向沉默性格,他在别人眼中逐渐变得如同名字一般,宛如不可攀附高岭之花。
只有谢默雪自己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卑与胆怯伪装罢了。
继母和父亲结婚以后,很快他就有了一个弟弟。
俗话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更何况他是个将来要划分“家产”男孩,继母自然嫌他碍眼。
谢默雪开始认真学习,努力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完美孩子。
他在内心期盼着,父亲不要再和母亲一样抛弃他。
可是在继母怂恿下,父亲还是很快同意把他送到奶奶家里。
那个年代,嫁出去女儿等于泼出去水,外公外婆一家根本不愿意花费精力来照顾他。
爷爷早就病逝了,奶奶独身一身,祖孙俩自此孤独相依。
继母算盘打噼里啪啦响,奶奶身体不好,她并不想照顾对方。
谢默雪住过去以后,自然就承担起了照顾奶奶责任。
初中三年来,每天早饭和晚饭都是由他亲手来做,累是累了些,起码不损太孤独。
可是初三毕业那年,奶奶也因病去世了。
孤零零房子里,立刻就只剩谢默雪一个人。
他不是流浪儿,却与流浪儿无异,有家不能归,归处不是家。
谢默雪孤寂地独自行走在人群之中,未曾想过有一天能与那个人相遇。
去荣中入学交费时候,谢默雪看见了年级主任桌子上花名册。
只一眼,他就在上百个陌生名字中找到了那三个熟悉字眼。
江,雨,葵。
谢默雪沉寂已久心忽然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隔着胸膛也能感受到它火热。
他异常执着地肯定,那就是在他心里住了很多年人,重名可能性微乎其微。
谢默雪记下了她班级和学号,军训那天坐大巴车时,他果然在其中一辆车旁发现了江雨葵身影。
她眉目间依稀还有着年幼时影子,渐渐地与烙在他心上轮廓重合。
谢默雪已经长得很高了,曾经与他个头齐平少女,如今只堪堪到他肩膀。
他站在远处,低垂目光落在江雨葵身上,心里却依旧如最初那样仰望着她。
他心里流淌着喜悦,又充斥着悲伤。
那个美丽姑娘变得如此耀眼,是他伸手所无法企及高度。
军训第二天,江雨葵中暑晕倒,脸上被晒伤。
谢默雪坐在宿舍里心神不宁,久别重逢激动和喜悦难得地鼓舞了他勇气。
当楼层里有男生决定组团偷溜到基地外面去买零食时候,一向恪守纪律谢默雪打破了规则。
他向舍友借了五十块钱,心跳飞速地跟在那几个男生后面,以最快速度从小超市里找到了一瓶芦荟胶。
运气不好,回来时候谢默雪和那群男生被逮个正着。
放下芦荟胶,他被教官喊去训话,又罚着跑了三千米。
谢默雪身影在夜色下划破呼啸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脑海里却不断地想着江雨葵。
她好些了么,还疼么
谢默雪盘算着该如何把东西送到女生宿舍去,也许他应该直接交给老师,也许他应该给其他女生代为转交。
拿到芦荟胶后,明天她一定会来道谢。
到时候她会认出他么
他该说些什么呢
谢默雪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他和江雨葵交谈各种画面和可能,却未曾预料到,当他回到宿舍以后,芦荟胶已经不翼而飞了。
取而代之,是枕头下五百块钱。
很快,谢默雪就得知了隔壁宿舍聂潇拿芦荟膏去搭讪秦笙事。
他沉默良久,最终没有选择做什么。
也罢,只要东西送到她手里就好,开学以后他们还有机会见面不是么。
谢默雪不知道,他错过了这次,后来一切就全都变了。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做什么,心心念念女孩子那双眼睛里,就只看得见另一个人了。
很多次在走廊和办公室偶遇江雨葵,也曾鼓气勇气想叫住她,对方却只低着头匆匆路过,不曾看他一眼。
显然江雨葵没有认出他来,就连谢默雪这个名字,她也已经不记得了。
谢默雪心底落空一块,怅然若失。
江雨葵因为脸部受伤把自己伪装成了一只鸵鸟,不愿意接近任何人。
尽管她在荣中学生看来平凡又不起眼,却一直是谢默雪心中难以触及存在。
他就这样在远处默默地看着江雨葵,没有轻易打扰。
她成绩很好,高二说不定可以分到一个班,那个时候他就有更多机会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了。
平静日子一天天过去,所有一切却都未能按照谢默雪所想般发展。
江雨葵出乎意料地分到了理七班,随之而来是她与聂潇交往消息。
这在荣中惊起了一片滔天海浪,于谢默雪而言更是晴天霹雳。
听到这个消息时候,谢默雪紧紧握住了拳头。
他表面上依旧风轻云淡,心里恨聂潇恨得要死。
未曾想过,自己买回来那瓶芦荟胶,最终会为别人做嫁衣。
这个消息几乎吞噬了谢默雪所有勇气。
他遥遥地望着江雨葵,却再也无法靠近半分,两个教室隔着一条走廊两面墙,像隔着整个世界。
谢默雪厌聂潇入骨,却也羡慕他,妒忌他。
倘若年少他有聂潇半分耀眼,也许他会有足够勇气对江雨葵告白。
可惜他没有任何告白资本。
谢默雪很清楚,自己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钱,更没有一个完整家。
学生时代爱很纯真,却也脆弱无比,他没有任何筹码能保证给心爱女孩带去幸福。
他连解决自己吃住都是问题,这就是残酷现实。
爱情无法占据他青春全部,对于谢默雪来讲,那太奢侈。
他清楚自己和别人差距,明白应该做些什么,于是拼命地赶走所有酸涩与嫉妒。
他唯一可以做,只有努力地往上爬。
清醒地看着渴望东西被夺走,那是一种常人难以忍受痛。
正因为清醒,才更加刻骨铭心。
在谢默雪世界里,大部分时间都被学习所占据。
为了今后生活,他无法像同龄人一样花大把时间去放松和娱乐自己。
他并非生来就是天才,能保持那样成绩,无非靠着付出远多于别人努力。
他被生活步步紧逼,每天都在高速运转着,偶尔疲惫歇息时才会想起那个少女。
然后在深夜时分,放纵地去梦一把他无法触及遥远。
就这样,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地从荣中毕业,然后分别。
谢默雪考上a大,去了另一座城市。
自此,他连江雨葵这个名字也再听不到。
他青春,他回忆,还有他念念不忘梦,全都尘封在了过去。
未来还有更多艰辛和苦难,需要他咬牙坚持下去。
大学生活远比高中更忙碌,谢默雪不仅需要优秀地完成自己学业,还要靠自己四处兼职打工来赚取生活费和学费。
努力是有回报,他每学期都能够拿到奖学金,从老师那些获得机会也远多于其他人。
他一鼓作气,从研究生读到博士,凭借着自身优秀免减了所有学费。
谢默雪深得导师器重与喜爱,经常带着他参与各种项目。
他也不负老师期望,拿了国奖,多次为团队拉来巨额经费,也凭借着头脑在工作中赚取了不小一笔财富。
如此日复一日平静生活,让谢默雪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了那个曾刻在心中名字。
可命运似乎很喜欢捉弄人,又让他们意外地重逢。
谢默雪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江雨葵了,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个女孩。
他很忙碌,并不怎么会经常想起对方。
导师研发项目让谢默雪再次联系上了多年未见旧识。
看见江雨葵那刻,他沉寂已久心忽然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一瞬间将记忆带回了那许多年前遥远旧时光中。
心跳反应告诉他,原来十几年过去,他是没有忘记过对方。
时光老去,她一直都住心底。
这么些年过去了,江雨葵好像变了很多,却又好像一点没变。
变是她清瘦身躯,不变是她依旧陪在聂潇身旁。
同学聚会上,大家纷纷诉说着这些年来变化。
变化最大要数聂潇,他几乎看不出还是当初那个张扬狂妄少年。
谢默雪从别人口中得知他们这几年来故事,端着水杯神色不明。
没人知道他有多嫉妒,更不知道他嫉妒从何而来。
他在心底感慨聂潇好命,命运是怎样偏爱他,才会给他一份不离不弃爱。
他笑自己可怜,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晓他那份一厢情愿暗恋。
看着紧紧靠坐在一起两人,谢默雪心底忽地冒出一个想法。
假如他当初主动一点、勇敢一点,现在坐在对方身侧人会不会是他呢
他心里有些不甘蠢蠢欲动,很快又被理智所克制。
或许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虽然她依旧没有想起他,可至少他们现在是朋友。
也许是命运听见了心脏里叫嚣不甘,爱情再次给了谢默雪一丝希冀。
携手相伴九年,聂潇依旧与秦笙藕断丝连,让江雨葵心开始动摇,不再坚定。
那个夜晚,谢默雪带着喝醉江雨葵回家。
她情绪相当失控,抱着他又哭又吵。
谢默雪紧紧地握住方向盘,心里有些痛,更多却是欣喜。
这仿佛是他最后机会。
谢默雪从小就能轻易地感知别人情绪,他知道,江雨葵在那场爱情中绝不是无怨无悔。
如果无怨无悔,她就不会如此痛苦,如此愤懑。
她喜欢聂潇,也同情他怜悯他,对当初一切心有不甘。
正因如此,他有机会。
“你说不明白为什么无法放手因为一旦放弃,就意味着你九年来付出一切全都白费了,一分都拿不回来。而继续下去话,至少还能留住一些你想要东西,安慰自己曾经付出没有全部白费。”
谢默雪耐心地循循善诱,想要试图慢慢将那个他讨厌人赶出江雨葵心中,只是这话语或许有些残酷。
“越是继续这样,你投入时间和感情越多,你沉没成本就越高,更难放手,最后陷入恶性循环。”
“如果决心要放手,就没有太迟两个字,无论过去当下还是未来,最好时间永远都是现在。”
看见江雨葵眼神,谢默雪明白这番话起了些许作用。
他把江雨葵送回房间,没人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冲动,不去向她倾诉那份埋藏了十几年爱意。
待江雨葵陷入沉睡,谢默雪将她安顿好在床上,然后深呼吸冷静下来,回到了自己公寓。
小公寓只有四十五平米,房间很小,但对谢默雪来说大而空旷到令人感到孤寂。
朋友曾点评过他房间,说干净整洁到和样板间有得一拼,死气沉沉不像是活人该住地方。
谢默雪想,这个小房子也许能够迎来一些改变。
在未来,这里或许可以被称之为家。
他不用再情世界里流浪儿,不会再无家可归。
晚上回来时,有热乎乎饭菜和温暖灯光在等候他,而不是像这样,迎接他只有死寂和黑暗。
她会在这里养上盆栽,闲暇时弹弹琴,让日子变得生动又惬意。
谢默雪忍不住弯起唇角,从某个抽屉盒子里拿出了一张发黄旧纸,以及装着一颗糖果玻璃瓶。
平日里,他从不会拿出这些东西翻看,但每次辗转搬家,这些东西也都不曾被丢弃。
发黄旧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生日快乐”,糖果存放了十多年,早已不能吃了。
这是他从时光中偷来宝贝。
谢默雪觉得命运很喜欢和自己开玩笑,或者说是戏耍懦弱他。
每当他已经不抱任何期待时,命运就会让他看到一丝希望。
可等他鼓起勇气想去碰触那心心念念人,命运又会告诉他这只是一场梦。
自那以后无数个日日夜夜,谢默雪总是一次又一次后悔,如果那个晚上他没有离开就好了。
葬礼上,谢默雪不似聂潇那般痛苦到神情扭曲。
他只是瞳孔无神,神色麻木地看着远方,仿佛一局没有灵魂躯壳。
好像又一次被在乎人所抛弃了。
江雨葵生日会上,聂潇离开真相很快水落石出。
这件事也在昔日高中同学们之间传沸沸扬扬,秦笙被扒得老底都不剩。
她素来懂得周游辗转于各色男人之间,听说大学时就同时养过三四个人当备胎,毕业后到了职场上也还是死性不改。
常在河边走,哪会不湿鞋,秦笙养备胎养到老板头上,毫无疑问地触怒了对方。
这也才会有了后来强行“陪酒”事件。
葬礼上,秦笙迫于压力,被父母逼着前来道歉。
她跪在地上痛哭样子,让谢默雪感到无比恶心。
他看见聂潇冲过去,狠狠甩了昔日初恋一巴掌,又觉得可悲可笑。
倘若他是聂潇,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谢默雪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葬礼。
说来也好笑,明明一秒钟也未曾拥有过她,却像是已经失去过她千万次。
拿起那张十多年都未能送出去生日贺卡,谢默雪看了良久,眼神一沉,狠心地将它撕得粉碎,扔进了电脑旁垃圾桶中。
随后,他又取出了玻璃瓶里最后一颗糖果,看似毫不留恋地一并扔了进去。
走进浴室,脱衣,洗澡。
冬日寒冷温度中,谢默雪企图用冰冷水温让自己清醒振作。
没过多久,他还是神情烦躁、浑身湿透地穿上衣服,脚步匆匆地走回了垃圾桶前。
谢默雪蹲下去,嘴唇被冻得有些发白。
他双手颤抖地将那些被撕碎贺卡碎片捡起来,又用胶棒一点点仔细地粘好。
看着那张手工贺卡皱巴巴满是裂痕样子,他终忍不住后悔地啜泣起来。
谢默雪哭伤心,就像是很多年前那个夜晚,他挨了父亲打,半夜里却还爬起来,一边偷偷哭着一边拿起彩笔在纸上一下又一下地画。
不多时,谢默雪抹去眼泪,拿起那颗草莓味水果硬糖。
他小心翼翼地剥开粘连在一起糖衣,带着暗沉色糖果很快出现在掌心中。
已经过去太久了,糖果虽然没有发霉生菌,但也变质不能吃了。
谢默雪还是将糖放进了口中,舌尖传来是苦味和一丝辛辣,并非年少时那般甜蜜香气。
如此滋味,却好像把他带回了十七年前旧时光中,令他久久不愿醒来。
他终究还是没能有个家,依然做着爱情里流浪儿。,,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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