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戊班和丁班的兵士要同时进行体能训练,还要带兵器切磋。
这倒是极少见,毕竟两个班的兵士水准有差距,训练起来,显然戊班吃亏。
两个班的兵士,各有心思。
丁班虽然平素也是垫底儿的班,却不是排在最后一个。营卫中,敬重强者是本能,丁班的人在戊班面前,自然有些优越感。
而戊班的兵士却觉得,大家半斤八两,谁瞧不起谁呢!
两边听说要一起进行体能训练,个个摩拳擦掌,积极性比平常高得多。
不过两边的队长,却挺悠哉的。
戊班的罗队长还在营帐跟前吃李子,吐核儿。
他冲简玉纱笑着招招手。
简玉纱便走了过去。
简玉纱头一次瞧清了罗队长的长相。
她很不喜欢。
人说相由心生,罗队长脸型棱角凌厉,有些凶相,一双吊三角眼,眼白多,透着精光,一看便是油滑之人。
与秦队长的一脸正气,截然相反。
罗队长见了简玉纱,笑了笑。
他的身边,副管队埋头站着,毕恭毕敬,双手托着铁盆,里面装着李子,好似谁家的小厮。
罗队长抓了几个李子给简玉纱,说:“后厨拿来的,还挺甜,尝尝。”
简玉纱没接,只说:“酸牙,不吃。”
罗队长笑容不减,自顾将李子丢进盆儿里,不料没丢中,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忽然变脸,吼了副管队一句:“你他娘是瞎了吗?”
副管队连忙捡起李子,低声下气说:“队长,我去洗洗。”
人还没走,罗队长就冲着副管队的背影说:“没眼色的狗东西。”
随即便将目光落在了简玉纱身上。
简玉纱眉目不动,问道:“罗队长找我来,有什么事?”
罗队长重重拍一下简玉纱的肩膀,笑着说:“自然是有要紧事告诉你。”
简玉纱面色如常:“请说。”
罗队长往周围扫视一眼,压低声音道:“这回月考严苛,仅你一人过考,可知道为什么?”
“知道。”
罗队长一挑眉,笑开了,点着头道:“既你知道,我就不多费口舌了。咱们的坐营官是这么规定的,每个班里只挑一个人,也就是说,要从你和正管队之间选一个。”
正管队免考,也和简玉纱一样,算过考之人。
简玉纱扬一下眉毛,说:“罗队长公平办事便是。”
罗队长笑容意味深长,他抱着手臂,往远处瞧了一眼,又拉回视线,笑着说:“我倒是想公平办事,但是嘛,好处送到手里,哪儿还有不接的道理?正管队心意都塞我怀里了,我不好再退回去吧?千年难得一次的露脸机会,你顶着个伯爷的名头本就别人容易成事些,可别错过了。”
简玉纱心中冷笑,原以为什么是事儿,想从她这里讹银子?
做梦。
“我的银子,不是谁都配拿的,不过……”她拿眼将罗队长膝盖一扫,笑道:“街边乞丐孤儿,我倒是肯大方施舍,但人家也是跪着讨要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
罗队长怒了,眼睛一瞪,眼白更显,他咬紧牙关,两颊变宽,凶相毕露。
简玉纱退后一步,淡声说:“可别在这动粗,我怕打得你跪下,叫你没脸面。”
说罢,她便转身走了。
军中有军法,简玉纱轻易还是不想和罗队长动手。
简玉纱才往训练场上去,陆宁通追随过来,朝罗队长所在方向瞟一眼,问道:“恩衍哥,他找你说什么了?”
简玉纱:“没什么,想让我贿/赂他。”
陆宁通音调陡然拔高:“你答应了?”
简玉纱睨陆宁通一眼,说:“我像那么有钱的人?”
陆宁通脑子转个弯儿,明白了,恨恨说道:“这人我就不喜欢,比甲秦还讨厌。你看他对副管队颐指气使的样子,就欺负人没可依仗的,丧天良的东西。”
简玉纱说:“我也不喜欢他。”
师有师德,大夫有大夫风骨,兵士有兵士之气,副管队是一个兵士,并非罗家的仆从,罗队长以权谋私,坏的是兵士风气,坏的是他自己的品德。
陆宁通又道:“恩衍哥,你知道吗,正管队的名头,也是他花钱从姓罗的手里买来的,就是为了免去考核,日后等姓罗的走了,他好升队长。”
简玉纱倒不觉得意外,罗队长德行摆在那里,手里有权,如何会不换银子?
她道:“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总有一天会被人捏着把柄的。”
陆宁通笑呵呵道:“恩衍哥,从前你都劝着我少招惹他,怎么这回你跟他正面硬碰上了?你不怕他给你穿小鞋?”
简玉纱没所谓说:“只要他有这个本事,随便给我穿。”
陆宁通心里爽快,忍不住道:“恩衍哥,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样!”他又叹息说:“可惜你爹是流官,若是世官,你如今也不用看这种狗东西的脸色了。”
大业军户世袭,但对于有爵位的人来说,除了爵位可往下传给子孙,只有规定世袭的官职才能往下传,若担任的是流官,便不可再传。
承平伯府死去的老伯爷便是流官,所以闵恩衍只空/袭爵位,领俸禄,其余的东西得靠自己挣。
“恩衍哥,丁班的人好像要和咱们班人打起来了。”
陆宁通望着训练场上,剑拔弩张的两班人。
简玉纱缓步走过去,两个班的兵士,果然很不对付,丁班的人鼻孔朝天,在戊班人面前耀武扬威,戊班的不甘示弱,拿身体和丁班的人相撞。
丁班的人先激化了矛盾:“你们班兵士本来就差劲儿,打又打不过我们,要那么大训练场地干嘛使?”
戊班兵士不爽道:“谁打不过你?打过了吗就胡说?神气什么啊?”
丁班队长和罗队长同时出现,斥开了两班兵士,真要打起来,可都是要受严惩的。
但两班兵士胸中有怨气,不消气还得有事儿。
营卫里没有什么迂回法子,行不行靠拳头说话。
两班队长一合计,就由罗队长说:“既然大家都不服对方,现在就切磋一场,三局两胜。”
“好!”
“好!”
两边兵士士气大涨。
陆宁通忍不住笑道:“恩衍哥,真打仗的时候,他们可没这劲儿。”
简玉纱注意着场上动静,没有答话。
罗队长又高声问:“不服的,都站出来。”
岂料丁班整个班都站出去了,戊班站了一半。
罗队长抱臂叫了两个人出列,最后才同正管队道:“你出列,跟他们比试。”随即深深地看了简玉纱一眼,似在示威,他将上报的名额给了正管队。
丁班队长也随手指了三个普通兵士出列,笑着跟戊班兵士说:“我们班普通兵士打你们班的正管队,不算欺负人了。”
的确不算。
两班兵士自觉后退,包围成一个圈儿,把第一轮对战的两人围起来。
丁班队长说:“你们俩自选兵器。”
丁班兵士挑了刀,戊班的挑的也是刀。
武器是个能把优点和缺点,放更大的东西。
戊班兵士本身底子就弱,拿了兵器,自然更弱,三招便丢了兵器,吓得跪在地上,险些挨砍,丁班兵士哄堂大笑。
第二轮,丁班兵士拿锤,戊班的邓壮壮出场,也拿了锤。
邓壮壮体格很大,却只有蛮力,锤并不适合他,但力量的优势,加上对手的失误,两人的兵器同时从手中落下。
这一轮,平局。
三局定胜负,只剩最后一局。
罗队长忽然站出去,皱眉道:“这一局,不用兵器。”
用兵器他们完全没胜算。
丁班兵士不肯,说好了拿兵器比试,怎么忽然又不许用兵器?这不是耍赖皮吗!
但丁班的队长却笑说:“我由得你,不用就不用。”
丁班参战的兵士,便放下提前拿好的大刀,空着手入场。
戊班正管队也两手空空入场。
不能用兵器,二人便用拳。
幼官舍人营有一套兵士们常常练习的拳法,他们俩用的便是这套拳法。
简玉纱自然垂下的双手,不禁悄悄分解起二人的动作,暗叹拳是好拳,奈何用的人悟性不高,正管队连招太慢,出拳不准,都没摸到拳法精髓,而丁班的兵士,不过是学了个形似而已。
四队就是四队,两班兵士打套拳都没眼看。
一套好拳法,被两人打的乱七八糟,到最后已经散了模样,变成了没技巧的殴打。
就这样正管队还输了。
罗队长黑着脸剜了他一眼,正管队脸上无光,默默退了下去。
丁班兵士一阵得意的吼叫,最后一轮取胜的兵士公开挑衅:“你们班过月考的不是闵恩衍吗?怎么不让他出来试试?可别说我们丁班的欺负人啊!”
“就是就是!”
简玉纱人站在圈儿外,却接收了整圈人的目光。
陆宁通站在她身边,慌慌张张道:“恩衍哥,这怎么办!”
挨打事小,丢人事儿大!
况且承平伯是什么身份?他若在这种场合下打输了,整个营卫的人,能笑他足足一个月!
简玉纱镇定道:“慌什么,打就是了。”
她往前几步,走到场中央,直接同丁班的队长对话:“既然你们要求加试一场,我也要求加试一场。第一轮比拳,第二轮比武器,如何?”
丁班队长忍不住笑了,其余兵士,也笑得腹痛。
比拳就算了,还主动要求比兵器?
这承平伯脑子没毛病吧?
丁班队长声音高昂道:“好,那就加两场。”
简玉纱又道:“我要求你们的正管队跟我比。”
众人哄笑,同时瞪大了眼睛瞧着她,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玩意儿。
简玉纱淡扫丁班队长一眼,说:“如果队长想亲自下场,也不成问题。”
丁班队长:“……”
场上寂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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