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少君已经醒了,这会儿不让人进去,你们把水给我就好。”青儿对门外的侍女飞快的说了一声,端了水壶放到桌上,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芷鸢后,退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少君中毒初愈醒来后,心情一直不怎么好,她时常坐在妆境前,看着窗户发呆,一坐就是大半个时辰,大部分时间都是面无表情,偶尔想到什么微微一笑,顷刻之间又恢复了沉寂。

    这反复无常的情绪让人不寒而栗。

    芷鸢少君大部分时间很温柔,可是那温柔只是包裹在表面的一层,她骨子里是一个沉静而又冰冷的人,尤其是这次醒来,一醒来就已经处理了十三个人,那十三个人平日里对她忠心耿耿,却在她冰冷的命令之下有的被杀,有的被逐。

    她现在似乎还想再杀一个人,这个决定或许令她有些困扰,所以她看着窗外,保持着这样喜怒无常的情绪已经有三天了,青儿这些日子一直战战兢兢,并把怜惜的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少年。

    她目光所及窗外的地方,是一个躺在雪里的少年,他长的很俊俏,年纪又小,即便狼狈不堪,那一双璀璨而又干净的眼睛很容易引起侍女们的怜惜,可他差不多已经死了一半了。

    之所以说他已经死了一半,是因为每当他支撑不住要昏死过去的时候,芷鸢就会下令让人为他救治,等他有了意识后又重新把他扔到雪地里冻着,如此循环往复已经折腾了三天。

    这三天里,芷鸢一次都没有合过眼,不吃不喝的陪着外面的少年受苦,她起码有三次怒气冲冲的拎了宝剑出去在少年身边转一圈,次次都没能下手,又意兴阑珊拎了宝剑坐回来。

    芷鸢以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人心软,可现在她根本下不了手,天帝的话犹回荡在她耳边。

    “赵芷鸢,你有两宗罪,其一你虽然仅凭一魄就已近飞升,可你只不过是一缕执念深重的魂魄而已,一缕魂魄竟敢飞升。”

    “其二,你徒弟杀孽太多,剑指天下,我圣殿也尚未能幸免于难!天道难存,大厦将倾,你还敢来见本君!为今之计,我用无上法力溯洄时间,本君容你保留记忆回到三百年前,先下手为强,杀了你徒弟,否则你宿命戴罪,永不超生!”

    辛辛苦苦三百年,一夜回到飞升前,都是拜魏轻尘所赐,芷鸢要疯了!为什么她披荆斩棘,好不容易有了个不算太凄凉的结果,到最后关头却被徒弟坑了!

    说起来她的一生真当是悲催无比。

    她年少时是奉元域少君,身份尊贵,一出生就干掉了九成九的人,难道这就走上人生巅峰了么,然而并不,后来奉元域衰落,危机重重,为了拯救奉元域,她嫁给了清源域的运明帝君。

    这本是一场毫无感情的联姻,运明帝君对她冷若冰霜,处理政事,而她终日鏖战尸骨,为仙域出生入死,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八年,谁知道运明帝君竟然一直都在里应外合偷偷夺取她的力量,最后将毫无防备的她杀害。

    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在她死后,七魂六魄只剩下一魄,她靠着这一魄修炼三百年,这三百年里又在幻心境中修炼千年,尝尽人世间苦难与折磨,最终断情绝欲,逆天改命得以飞升。

    她一直以为背叛她的运明帝君是最后杀出来的梦魇,没想到到了最后运明帝君不过是她飞升路上的一块小小的炼心石,而徒弟魏轻尘才是最可怕的那个人。

    人生悲催至此,她已然是出离的愤怒。

    只是这事儿,越想越不对。

    魏轻尘生平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些,但一直乖巧懂事,对她更是无微不至百般体贴,生平理想就是养花种田采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跟魔头隔着一道天堑般的鸿沟。

    她想不明白,在她离开的这三百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变成了呼风唤雨的魔君,行杀戮之事,践尸骨阴魂,四海八荒都颤抖在他魔麾之下。

    上一世她自认为对这个徒弟呕心沥血,付出了很多,他犯多少错,自己都没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却换来这样的报答,不用天帝吭声,现在她就想打死他。

    但魏轻尘的伤并不是芷鸢弄出来的,在她重生醒了以后,魏轻尘就已经身受重伤跪在雪地里一夜了。

    此时魏轻尘还是料理她流丹阁药圃的的一药从,叫做魏七,芷鸢误食了流丹阁的毒草昏迷了三日,魏轻尘因为照料药圃不当,被芷鸢的师尊赵济洲下令打伤后丢到雪里受罚。

    赵济洲虽然是芷鸢的师父,但是为人做事渣到了极点,谁要是敢跟他抢渣人称号,那一定是自寻侮辱,仗着少君师的身份,什么坏事都做过,对魏轻尘更是孜孜不倦的找麻烦,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搞事情中去。

    后来他果然一鸣惊人,出卖整个奉元域,以杀正道竟然飞升了。

    只不过上一世,他伪装的足够好,芷鸢一直没能发现他的真面目。

    上一世,芷鸢醒来后见魏七受到无妄之灾,心生愧疚,又知道他对药理颇有天分,所以脑子一热收他为徒,谁料收了个重生收割机。

    现在想来真的是粗心大意,疑点重重,他的身份他的真名,芷鸢全然不知,倘若他真的有以后呼风唤雨的实力,此时应该就已显端倪。

    她不能被他骗第二次。

    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将地上的躺着的人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眼看这小可怜就要变成雪人了。

    芷鸢打了伞走出去,站在躺在地上的人旁边静默的凝视着他。

    少年一身血污,衣服破烂不堪,在大雪中微微颤抖。

    芷鸢心终于柔软了下来,这三天里再大的怒火也慢慢消了,徒儿一向乖巧,纵然后来做了不可原谅之事,如可今重来一世,她总要搞清楚,徒弟究竟为何会做出毁天灭道之事,若是天不对,她帮他披荆斩棘,讨回公道,可若是他不对,掰也要把他掰回来,若是仍然和前世一个结果,那她再打死他。

    雪落在青儿头顶上,她打了个寒战,轻声细语的问芷鸢:“少君,便让她在这里一直冻着吗?我看他快撑不住了。”

    芷鸢轻轻将伞移动到魏轻尘身上,躺在地上的人感受到周遭的温暖,他微微睁开眼望向居高临下看着他的人,嘴唇抖了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师父。”

    少年这声“师父”十分轻柔,芷鸢甚至没察觉到他张嘴。

    芷鸢蹲下去,深吸一口气,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你叫什么来着?”

    少痛的说不出话,霜雪打在他的睫毛上,湿淋淋的沉重将细碎的眸光隐匿在黑色的暗影中,鬼使神差的伸出一只手轻轻攥住了芷鸢的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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