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压不稳，灯泡闪了闪。
屋中的人都看向白微羽，而白微羽只是回头看了看云诺，她知道这是自己必须回答的东西，否则就得不到最基本的信任，哪怕云诺因为楼板之下那短暂却深刻的相处愿意为她力排众议，也不能打消其他人的怀疑。
尤其是秦沐辰，他本来就是个心眼如筛子的男人。
秦沐辰又逼紧几分，微笑问道：“怎么？有什么是不方便说的吗？你……小诺？”
他愣了一下，微微皱眉。
云诺把秦沐辰按在白微羽肩上的手拍开，冲着房门抬了抬下巴，冷淡道：“去睡觉。”
白微羽的肩膀微微一松。
“云诺。”秦沐辰的语气重了一点。
云诺充耳未闻：“别让我重复。”
白微羽捏紧了自己的衣角，背影单薄脚踝纤细，有一些可怜的不知所措。
气氛一时尴尬，钟年年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僵硬地想打个圆场，却看见白微羽慢慢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字缓慢地回答道：“第一个问题，我之前生活在京衢，是首都纭安旁边的一个城市，我们家地下有曾经残留的防空洞，被改成了地下暗室，末世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就躲在那里，大概两个月，那里比较安全。”
“后来我爸爸从广播里接收到了……应该是叫做中央基地，发出来的声明，才决定去投奔一个基地，因为我爸爸说人是不可能脱离人群生存的，人也不能永久地离开阳光，所以虽然暗室看上去比外面安全很多，我们也还是得离开那里，但是中央基地不再接受外来人口，我们只能南下。”
“我爸爸以前当过兵，枪是他教我用的，他有异能，很厉害，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吃什么苦，我爸爸打听了很多，我也不确定他最后决定去哪个基地，但是在几天前，我妈妈意外被咬伤了，我爸爸不肯放弃她，就把我藏在，藏在那里……”
她说到这里，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了。
云诺说：“可以了，进去吧。”
这一番话如果是真的，已经差不多解释清楚了她身上的疑点。
白微羽却没有动，只是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转头直视云诺，说：“还有第三个问题。”
她顿了顿，轻轻说道：“第三个问题，其实没什么别的原因，可能只是因为跟别人比起来，我不太怕死吧。所以就算当时在我面前掉下去的是别人，我也会去拉。”
众人都愣了愣，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云诺心里一动，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不是，你为什么会不怕死？你才多大啊！”钟年年吃惊道。
“因为我很弱，非常，非常弱，没有人保护的话我在末世是生存不下去的，我的异能不能在丧尸嘴下救我的命，但是已经没有人会那样保护我了。”白微羽的眼睛微微发红，但依旧清澈温柔，有一点哀伤，却没有怨怼，“我随时都有可能死，今天或者明天罢了，惜命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当我从杂物缝隙里看着爸爸抱着妈妈离开的时候，我就明白这一点了。”
她故作轻松地露出一点笑意：“死亡离得太近了，反而就不觉得可怕了，如果能在死前救下什么人，那也挺让人高兴的。”
漫长的一阵沉默之后，几个人的目光都软了下来了，尤其是张靖，满眼如同父亲一般的慈祥，白微羽看着和他女儿差不多大，又失去了父母，几乎戳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张靖温和道：“没关系，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保护你。”
白微羽轻轻抿了抿嘴唇。
“今天就到这里吧，很晚了。”云诺打开房门，反手把白微羽推进去，转头朝三人说道，“接下来几天各自休息，秦沐辰，中央基地那边拜托了。”
秦沐辰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末世的夜晚冷得出奇，秦沐辰拢紧外套，钟年年从后面追上他，问道：“秦大哥，你干嘛那么针对白微羽？她都可以算得上是张叔和云姐的救命恩人了啊。”
秦沐辰回头，抬手在钟年年额头上敲了一下，钟年年收势不及，痛得捂住额头，脸颊在寒风里泛了一层薄红。
秦沐辰说：“这不叫针对，她以后是要跟我们一起走很长一段路的人，一些东西最好早点说清，好过之后有了龃龉，而且小诺太护着她了。”
钟年年翻了个白眼，脸色暗淡了一点，她说：“你就是吃醋云姐对她好。”
秦沐辰忍不住笑出声，他揉了一把钟年年半长不短的头发，说道：“你就损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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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诺在客厅打了个地铺凑合了一夜，六点多钟的时候，太阳开始一寸一寸升起，云诺简单洗漱之后，想起了房间里的小姑娘。
房间里还没有传出动静，她轻轻拉开门，看见白微羽缩在床的一个小角落里，整个人团成一团，把大半张床都空了出来，像是给她留的。
云诺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她轻轻合上门，用异能加热了一壶水泡了碗泡面吃了，一抬眼便就见到白微羽揉着眼睛走出来。
“罐头和泡面，吃哪个？”云诺把泡面碗扔进水槽里。
白微羽摇摇头：“不饿。”
云诺：“吃哪个？”
白微羽沉默一会儿：“那……泡面吧。”
云诺应了一声，洗了碗筷——这里就她一个人住，没有第二套餐具，她洗干净自己刚才用的碗筷，重新给白微羽泡了一碗。
白微羽在氤氲的热气里弯起眼睛，又软又甜地笑道：“谢谢姐姐。”
“不用谢。”云诺见白微羽开始小口小口地吃面，心想大概得多弄套餐具回来。
还有衣服，白微羽现在穿着她的衣服，她们身材相差不小，衣服不合身得很明显，领口松松垮垮，肩线都快要垂到手臂了，更显得她瘦小可怜。
“得弄几身衣服。”云诺漫不经心地想，“还要再弄一张床。”
她这么想着，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自然而然地认为白微羽会住在她这里，完全没有问过白微羽的意见，也没有想过别的方案。
白微羽咕咚咕咚喝完了面汤，暖烘烘得像是躺在四月艳阳里，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
云诺看了两眼，挪开目光，又拆开两颗药给她：“再吃一次药，应该就彻底好了。”
白微羽接过药，她极不喜欢苦味，昏沉的时候还好，清醒的时候就不大愿意吃，偷偷瞅了云诺一眼，但在云诺的目光下也不好偷偷扔了，只好用指尖捏着药，厚厚地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糖衣，才受刑似的吞了下去。
云诺看着，觉得有几分有趣。
她拿出剪刀准备绞了白微羽的那头长发，白微羽刷的站起来，抱着碗筷噔噔噔跑去厨房洗碗，云诺等了一会儿，才终于察觉到了白微羽身上仿佛实质的拒绝，有些无奈地靠在门口说：“出来，剪头发。”
厨房里水声停了，白微羽扒着门边，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眨着眼瞅她。
云诺：“昨晚说好的。”
白微羽轻声反驳：“没有说好。”
云诺：“……”
云诺：“出来。”
白微羽不情不愿地挪出来。
云诺把一把椅子拉到阳光下，说：“坐下。”
白微羽心疼地拿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看了看云诺那一头狗啃，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云诺正磨刀霍霍，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软软地抱住了，她垂下头，看见白微羽弯起的眼睛。
白微羽那张脸本就长得显小，虽然她口口声声自己已经过了十八，但单看脸只像是十五六的样子，做出乖巧的表情更是让人不由心软，她软软地笑道：“姐姐，你的头发不戳眼睛吗？我看有一撮特别长，老在眼睛前面晃荡。”
五分钟后。
云诺面无表情，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最后是她坐在了椅子上？为什么原本该坐在这里的人却站在她身后咔嚓着剪刀？
白微羽撩起云诺额前那一撮过长的头发往后撩去，温柔笑道：“你看，这样是不是清楚多了？”
云诺坐在阳光下，觉得自己的心脏怦然一跳。
头发窸窸窣窣地掉在了地上，有一些掉进了脖子里，云诺觉得痒，不由地想扭一下脖子，被白微羽一下捧住脸摆正，白微羽拿干毛巾轻轻拍掉她脖子上的碎发，轻声说：“别乱动。”
云诺垂下眼睛，淡淡说道：“你会的东西挺多。”
白微羽开枪的姿势很标准，之前楼板下临时为她处理伤口的手法也算得上专业，今天给她剪个头发也是有模有样，全然不像云诺那样一剪刀就完了。
“都是些没什么用的小事情。”白微羽的手指划过利落的短发，笑道，“我还很会做菜，不过这些在末世没有大意义，还是拳头硬的最厉害，我完全不行。”
云诺不喜欢听她贬低自己，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有些别扭地淡声道：“你很厉害了。”
白微羽听出云诺这是绞尽脑汁也说不出什么来夸，最后居然来了这么一句，忍不住笑起来，一笑手就抖了，直接在后脑的地方剪出了一个坑，白微羽赶紧拨了一点旁边的头发试图掩盖这个失误，偷偷拿眼睛瞧云诺，确定她什么都没有发现，才又笑着说：“姐姐你真的，既不会照顾人，也不会夸人。”
白微羽放下剪刀，拿起镜子递到云诺面前，说：“姐姐，你看看你的新发型。”
云诺有点不习惯地摸了摸自己短了一大截的头发，之前遮住眼睛的头发剪短之后，看上去格外的清爽。
是很适合她的发型，看得出剪得很认真。
白微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跟个胆战心惊等着裁决的小奴婢一样，哪怕云诺再习惯说一不二，这下也心虚了一瞬，好像她要是再逼着白微羽剪头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白眼狼了。
云诺揉揉眉心，无奈地想：“算了，就这一次吧。”
她揉了一把白微羽的头发，说：“跟我出去一趟，头发绑起来，别影响行动。”
白微羽顿时笑起来，神色灿灿，如同刚刚升起的一束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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