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兵法(上)

    雪落的更密了, 月华洒在积雪上, 莹莹润润, 天地一片澄澈, 霍枕宁隔着窗子去看外头影影绰绰的那个人。

    那块刻着狴犴的玉佩,青面獠牙的,像是要吃人的样子, 就那么从窗子下递了过来, 而推着玉佩的手, 干净而修长,指节有些泛白。

    霍枕宁有一霎儿的晃神。

    她从小到大,最想要的便是江微之随便一样儿什么物事。

    不管是玉扳指, 还是玉佩,甚至平日里写字的羊毫……只要是他的, 有一样儿能送给她就行。

    就像话本里的那些才子佳人, 总要有个定情信物。

    可惜没有。

    她最想要的时候,他没有给过,现下,她不想要了。

    她轻轻一推, 将玉佩推出了窗子。

    “……你把雪都带进来了。”娇纵的公主风吹不得、雨淋不得,雪粒子更不能飘进来。

    然而江微之站在廊下,又怎么会有雪呢?

    她将他关在了自己的窗外, 有些拒人千里的冷漠。

    “爹爹自会许你锦绣前程,何必来攀附我。”她眉宇舒展,有些坦荡荡的疏离, “你为爹爹挨过刀,扛过箭伤,往后接着扛便是。”

    江微之微微地垂首,清辉落在他的侧脸,如玉一般的柔和。

    “臣扛得住刀伤,扛得住箭伤,唯独有一桩事扛不住。”他默默地将玉佩握在手心,话说一半,欲言又止。

    霍枕宁话听得一半,有些好奇他的戛然而止,却也不再出声相询。

    他的面容在月华下显得有些朦胧,眉间蹙了一道深谷,为身上的痛楚,也为冷漠的公主。

    “想你。”

    他唇齿之间轻轻吐露出他近些时日的所思所想。

    唯独想你这件事,扛不住。

    他说出了这两个字,瞬间轻松了几分。

    蠢笨如他,矫情如他,总是将她推的远远儿的,推着推着,她就一去不回头了。

    “这些时日,臣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他认真地向她剖白心迹,急切而诚恳,“盼望公主垂怜。”

    霍枕宁有些意外。

    他想她?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那么些年,她一颗心牢牢地牵在他的身上,风吹不走,雨下不跑,也没换来他的垂怜,怎么现下又说想她。

    是不是自己还有什么可利用的?

    霍枕宁心纠起来。

    “不许!”她在窗子里断然地拒绝他,“不许想我,我也不会垂怜你。”

    她忽的暴躁起来,驱赶他走。

    “不许在我窗子下边儿站着,快走!”她说罢,顷刻又不许他走,“翻墙而入,窥视公主,实在不是可赦之罪,去外头站着去!”

    江微之顿觉气血逆行,脑中嗡嗡似有万虫齐鸣。

    他沐着月光,周身散发着颓然之气,像是一棵冷寂的孤松。

    “臣遵旨。”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挽回的话,或许该向谢小山取取经,面对心爱的女人应当说些什么,他通通不知道。

    殿里暗暗的,只有朦朦胧胧的光亮,是地灯的光。

    江微之看不见她在哪儿,只觉这夜里除了沙沙的雪落之声,静的可怕。

    他静静地望着这扇窗子,却望不见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待到殿中彻底没了光亮,他才醒过神来,慢慢地往宫外走去,再安安静静地站在甬道上。

    雪渐渐地落了他满头,便是他的一双乌黑浓密的眼睫之上,都挂满了雪。

    他冷的发抖,甚至开始哆嗦。

    身体冷的像冰,没有一丝儿活人的气息,他觉得他快要死了——若是公主真的嫁了人,那他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他忽然觉得人生没了奔头。

    爹爹死了,哥哥们颓了,如今公主也不要他了。

    他突然想起谢小山说过的一句话:“天下再大,我也只奔着我的那个妞。”

    如今他没了奔头,那个妞想明白了一切,然后义无反顾地将他给弃了。

    他从夜晚一直站到天际线有些发白,他由站着然后变成了跪着,最终歪倒在地,似乎没了气息。

    好在郑敏记挂着他,天快亮时过来巡查,正见到殿帅歪倒在雪地中,慌的他立刻将殿帅扶起来,再一摸额头滚烫,一双茫然睁开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郑敏哪里敢耽误,也不声张,背起殿帅,便差人连夜将殿帅送回了家。

    而在那夜里,霍枕宁在殿中辗转反侧,一会儿便趴在窗上,去看那漫天的飞雪,再后来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到了早晨晨起,她便立刻按耐不住,令木樨去仁寿宫门前瞧一眼。

    木樨踩着雪出了仁寿宫,门前墙边哪里有殿帅的影子呢?

    霍枕宁听了木樨的回禀,心里头又是失落又是无可奈何。

    “口口声声说想我,却连程门立雪都立不住。”她捏着被子角,只觉得愤恨不已,“从今日起,我便要同那些驸马候选好好地认识认识,快点把自己嫁出去!”

    江微之又是昏迷着,被送回了齐国公府。

    齐国公江遇哪里敢声张,连夜叫人请来了郎中为幼弟治伤。

    只是那郎中略略看了一眼江微之身上的伤势,再号一号脉,大惊失色。

    “准备准备后事吧。”

    哪里就准备后事了?

    郎中怕被齐国公江遇给揍了,又仔细号了号脉,摸到了一丝儿微弱的活气儿,这便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还能活还能活,老夫开些药灌下去,若是醒了就醒了,醒不过来再准备后事。”

    江遇见这大夫两句话不离后事,又气又恼,将人赶出了国公府。

    接着再请郎中,说法竟同前面那位郎中差不离,江遇这才慌了神,命人好生照顾不提。

    霍枕宁既下了决心好好同那些驸马候选相处,待第三日晨起,便请人将那苏万彻召进来,言说要苏万彻带她去爬千岁山。

    “你虽然游历了大江南北,可皇宫里头的山你一定没有爬过,今日本公主便请你爬千岁山。”

    苏万彻闻言喜出望外——公主主动相请,这是天大的荣耀,更何况是陪她爬山。

    虽说是爬山,却随着公主的鸾驾进了御花园。

    那御花园中尚有积雪,也没什么景致可言,苏万彻上下左右打量过了,哪里有山的踪影。

    霍枕宁倒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纤手轻轻一指,往那一块略大的石头一指:“瞧,这就是千岁山。”

    苏万彻望着这一丈高的大石头,有些茫然。

    “殿下,这是千岁山?”

    “有根为山,无根为石。”霍枕宁点头点的真切,神情也是认真的紧,“这便是千岁山。”

    苏万彻是何等聪明之人,立时便指鹿为马,从善如流地改口:“这千岁山真是奇山一块,虽谈不上壮丽巍峨,却也是小巧玲珑——殿下,这山怎么爬?”

    霍枕宁对他这般唯唯诺诺有些意兴阑珊,还未回答,便见璀错抹着泪儿便过来了。

    一见到霍枕宁,璀错的泪珠子更是掉个不停,甚至哭倒在了那座千岁山上。

    “胖梨,表哥他……”她泣不成声,话说的不成个,“表哥他去了,我要回国公府一趟,送表哥上路。”

    霍枕宁茫然地看了木樨一眼,木樨也回了她一个茫然的眼神。

    “表哥去了,是什么意思?”

    苏万彻在一旁自然是听懂了,郑重其事地为公主答疑解惑:“回殿下,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乡君的表哥过世了,她要回家去见他表哥最后一面。”

    霍枕宁茫然地抬起了头,不知所措。

    “江微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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