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来临前的那天,仍以为是众多平淡日子里平淡的一天。
数万禁军逼至魔教教宫,不过片刻便不伤一兵一卒地闯过魔教机关阵,与魔教教众正面交锋。双方人马厮杀成一片,少了机关阵抵御外敌,在人数的巨大差异下,魔教被攻下只是时间问题。
师青寐想起凌朔还在地牢里关着,混战之中恐有波及,便打算去放他出来。
凌朔在昏暗潮湿的地牢里煎熬着,忽然听见牢门开动的声音,眼前变亮堂了些,他看见师青寐走了过来,身上和往常一样装点得细致又繁琐,一张脸看上去却很是平静。
师青寐走到凌朔身边,拿钥匙替他开了镣铐:“你走吧。”
凌朔看着师青寐的样子,难得的如此安静,顿时觉得很不得劲:“为什么放我?你今天看上去很不对劲啊,逸轻寒在教内么?”
“他离教祭祖了,还没有回来。”
“我说你这么颓是为什么呢。”
“朝中人马已经打过来了,麻烦你留着命路上再慢慢嘲笑我好吗?”师青寐拽了拽凌朔,没拽动。
“那多没意思。”凌朔看着师青寐,忽然笑了:“哎,你想不想知道地牢失守那天是谁来找我的吗?”
“不想。”
“是逸轻寒和桑卿卿哦。”凌朔无视师青寐还在拉他的动作,一把把师青寐拽倒在地,贴近她的耳边继续道:“看在你打算救我一命的份上,再卖你个消息:‘逸轻寒是朝廷的人,这次攻破魔教少不了他在背后参与。’”
师青寐还是听到了不想听的答案,奇怪的是,她的内心似乎平静的很,其实早在禁军轻而易举攻破地宫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逸轻寒离教的时间点也太巧了。
如果非要细究的话,逸轻寒先前也向她讨拿过机关图,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完全没有风声。
地面上传来人群动乱嘈杂的声音,师青寐转头向地牢上方望去。
凌朔浑然不在意地面的情况:“你们双方开战,最后赢的肯定是朝廷。我只要躲在这里不出去就行了,逸轻寒一定会来救我的。”
“那最好不过了。”师青寐苦笑一声,原来没着没落的只有自己罢了。回到地面时大局已定,教内的丫鬟小厮都在收拾行囊准备逃离魔教,青鸢在一片混乱中跑了过来:“小姐,我们快逃吧,禁军攻打进来了。”
师青寐看了看青鸢素旧的包袱,从自己的手腕上拿了几个金镯子,还卸了头上的珠花给她:“西边的马厩里有一匹红色的快马,逃出教宫你就能活下来了。”
青鸢满眼热泪的点点头:“小姐,那你怎么办?”
“东边那里有个马厩,里面的马匹跑得更快,忘了谁我都不会忘了自己的。”
“嗯。”青鸢对师青寐的话深信不疑:“小姐你要照顾好自己。逸公子他...已经是朝廷的人了,你若是遇上他,就赶紧跑,他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知道了,你快走吧,别耽误我时间。”师青寐推了青鸢几把,四周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兵戈交替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蹲了下来:“艹,怎么会有点想哭。”
丘比特小心翼翼地安慰道:“你要不想再试着完成任务,就放弃好了,我们现在就去下一个世界,没什么的。”
“是没什么,只是被骗了而已。”师青寐的声音中带了点鼻音:“我要见他一面,他都敢见我,我有什么不敢见的。”
“就算他真的不喜欢我,我也要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我。若干年后偶尔念起对我的所作所为,是否也会有那么一丝的触动,是否会想起,其实当年我还挺爱他的。”
丘比特有些害怕这样的师青寐,但是又想不出什么好话来劝阻。
师青寐从柜子里拿出了离恨水,又取了两个雕花青玉杯,向后山走去。
魔教的后山处有一座断崖,断崖旁立着个凉亭。师青寐坐在凉亭内,看着逸轻寒从满目的尘土与兵戈中走了过来。
一旁的禁军头目抽了把长刀正欲上前,被逸轻寒拦下:“我来。”
禁军头目只得退身给他让道,一旁的士兵怕他身体病弱杀不掉这妖女,守在两侧握着军刀跃跃欲试。
师青寐看着近在咫尺的逸轻寒:“你有没有......”
“没有。”
“哈。”师青寐被气笑了:“你都没有听我说完。”
“你听我说完就够了。”逸轻寒离得很近,落在师青寐耳中的声音缓慢又平静:“我没有爱过你,也没有喜欢过你,一直以来都是在骗你。”
师青寐觉得整个世界空前的安静,突然听到了答案,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揪心,只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根本就没有去祭祖,说不定你的父母死没死都还两说,你最先见到的墓碑反倒是我的。”师青寐一向不喜欢说矫情的话,但现下不同,她想让他愧疚,让他难过,让他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触动:“如果我死了,你可会为我流一滴眼泪?”
逸轻寒没有答话,师青寐脸颊的泪不由自主地滴落下来,一滴一滴,不受控制,但她的心却好像麻木了般,并没有多少悲伤的感觉。
她往崖口迈近了一步,碎石滑落崖底,底下是万丈深渊。
师青寐自小恐高,下意识地回退了一步,逸轻寒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拉她过来,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师青寐可以闻到逸轻寒身上若有若无的菖蒲的气味。
逸轻寒一手攥住她的手腕,一手掐着她的下巴逼她咽了一颗药下去,附耳飞快道:“假死一个时辰后,沿东三百米有一驿站,自有人接应。”
逸轻寒撤回身,师青寐回过神来,他是看出自己的胆怯打算放自己一马吗?那也太丢脸了。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已经够惨了,骗了自己那就更惨了,现在还因为同情被放了一马,简直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师青寐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结束这个世界:“我这样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获得新的人生么?要想改变,获得新的人生最快的方法就是从这里跳下去。”
她将离恨水倒入两个雕花青玉杯中,朝逸轻寒一举杯,眼里有泪地笑道:“我干了,你随意。”
逸轻寒一定认得这杯里的水是什么,喝不喝意义已经不大了,至少她此刻的样子一定会被他记住,今生今世,再难磨灭。
师青寐再度走到断崖边,闭着眼跳了下去。
数日后,逸轻寒站在一个空旷旷的荒野上,两个汉子正在一旁埋头挖着墓坑,他们的身边停靠着一个棺材,棺材内空空如也,只有一个雕花青玉杯。
片刻后墓坑挖好了,他们得了空休息,好奇地问道:“公子,寻常人是不设衣冠冢的,是......亡妻的尸体未寻着吗?那可能还活着。”
“不,她已经死了。”逸轻寒回道,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就算活着也必不愿见我,于我而言,那便是死了。”
两位大汉在心里啧啧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小两口大概是吵了很大的架。
“盖棺罢。”逸轻寒最后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两位大汉动手封棺,这才发现棺材盖上也放着一个雕花青玉杯,杯中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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