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来来往往, 狭窄的街道,屋檐下走廊墙皮斑驳的立柱,红色绿色的霓虹灯模糊不清,沦为刺眼的背景。
等银河反应过来的时候,苏丹墀已经走了。
就在几分钟前,苏丹墀告诉了她答案。
是。
银河诧异地转过头来, 她看着苏丹墀脸上的表情, 她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认真的。
她, 真的喜欢自己。
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移开了眼睛,垂下头来,不敢去看苏丹墀。她长久地沉默了,无法回应。
苏丹墀看到她如此反应,心中知道了她的答案,她把汽水和耳饰放在脚边, 一言不发地走了。
银河没有追上去, 她把脸埋在手里,心乱如麻。
如果结果是这个,那么一切就能解释通了,为何她看自己的眼神有时候会有些奇怪,为何她与自己肢体接触时总是有些僵硬不自然,为何她这些日子她一直躲避着自己, 甚至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原来这一切早就有迹可循,只是她一直没有往这个方面去想罢了。
银河也曾想着要更加亲近她,在她身边会觉得很安心,被她抛弃时会觉得难过;看见别的男人献殷勤会觉得她蠢;就连别人误会她们是情侣,她也不会觉得反感,甚至感觉很新鲜。
只是,这是喜欢吗,她不知道。电视里那种山盟海誓、非卿莫属的情感似乎和这个不一样,小说里一见倾心、辗转难眠的焦虑她也不曾有。
她该怎么办?
——
苏丹墀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等她回过神时,她居然走到了蒂米什瓦拉广场西街,站在了那家同志酒吧前。
她擦了擦泪水,走了进去。
她坐在了吧台前,把所有的现金掏出来,全部要了琴酒。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管谁上来搭讪都一概不理,像个入了魔的怪人。
她真是疯了,彻底地疯了,她究竟是哪根弦崩掉了,居然说了出来。她将自己最隐秘的心意告诉了她,如同她将赤身裸体的自己展示在银河面前,可是银河拒绝了她。
是啊,银河的表现很明显。她低下头,不敢直视苏丹墀的眼神,她的眼角是迟疑和为难,还有一丝丝的困扰,这样的表现再明显不过了,她拒绝了她。
如果说之前浑浑噩噩的消沉里,还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这颗小小的种子埋在她心底,不管失落和难过卷起多大的滔天巨浪,这丝希望都不曾彻底泯灭。
可现在,种子被连根拔了起来,曝尸荒野。
随着琴酒一口一口下肚,她的思绪渐渐混沌起来。
是啊,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被收养自己的怪女人喜欢上,银河此刻想必也很困扰吧。
她不该说的,如今的她,最后的一丝体面都荡然无存了,她永远没有脸去见银河了。
烈酒烧得喉咙火辣辣的心,她心中似乎有一个空洞,怎么填也填不满。再多的酒下肚,也浇不灭她心中的焦躁和空虚之火。
泪水渐渐干涸。
“小姐,这个酒有四十度左右,你不能这样喝。”剃着寸头的酒保好心提醒她。
眼前这位漂亮的女客人一言不发地来到这里,甩下一叠钞票,就开始猛灌烈酒,这阵势让酒保忍不住多看她了几眼。
苏丹墀置若罔闻。
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突然回想起四五年前和银河相识时的情景,她慌慌张张跑进楼顶,这是命运早已做出了安排,那扇门之后,她遇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银河。那时候银河还小小的,比自己矮上许多,脸上还有些稚嫩的嘟嘟肉,那时的银河还只是个孩子,而且那时的她定想不到,竟然会被眼前的这个蠢女人喜欢上吧。
是命运的安排又如何,如今她的痴心妄想,让这缘分变成了笑话。
她真傻,为什么要说出来。
可是,她心底又升出不甘心来。如果是这样,钟馗和自己见面时,她扭头就走,看上去像是吃醋了;还有她会讨厌别的男人给自己送礼物;她那样在意自己的安危,为了自己的案子甚至深受重伤差点死了......种种的这一切,都是苏丹墀自作多情吗?
往事纷至沓来,她脑子渐渐混沌。
这时,她眼前突然出现了银河的脸,她努力眨了眨眼,这张脸都不曾消退。她已经醉得这么厉害了吗?
她拍了拍那张脸,触感还挺不错,幻觉这么真实了吗?
“不能喝了。”耳边,切切实实是银河的声音。
苏丹墀一愣,瞬间清醒了一点,不过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她努力地把话说清楚:“怎么是你?”
银河一把将她面前还未喝完的琴酒推到一边。
苏丹墀不依,将酒抢过来。她心中恼怒,银河都拒绝了她,还多管闲事不准她喝酒,她喝不喝关她什么事?
银河再次将杯子从她手里夺下来,苏丹墀抢了几次都没有抢到。酒吧里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这两人抢来抢去的甚是有趣。
“你醉了。”
苏丹墀不像寻常人一样,会说自己没醉。她皱着眉头:“我既然进来了,就是想喝醉。”
“这个度数太高了。”
苏丹墀有酒壮胆,怒上心头:“关你什么事?”
银河看着她。
“我如今与你毫不相干,你又跑来管我,究竟是几个意思?戏弄我吗?”说着说着,苏丹墀眼圈又红了,声音渐渐带了哭腔。
周围出现了看戏的群众,好一出高颜值情侣的情感纠葛大戏,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
银河最见不得她哭,她一哭自己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把酒杯放在一边,想要故技重施,抱一抱苏丹墀,这是她所知道的、唯一有效的方式,非常有效。可是苏丹墀挣扎着,就是不让她碰。
啧啧啧,上升到肢体冲突了,周围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
银河红了耳朵,她抓住苏丹墀的手:“别闹了,好多人看着。”
苏丹墀借着酒意,无所畏惧:“关我什么事,别碰我!”未了,她还凶神恶煞地朝着围观人群喊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吵架吗?”
明目张胆的吃瓜群众散去,纷纷改为暗中观察。
银河没了办法,她要是不采取点强硬的措施,怕是苏丹墀今晚都不会听她讲话,她牢牢抓住了苏丹墀的手,身子靠近了她,在她耳畔轻轻说道:“我答应你。”
苏丹墀身子一僵,停止了挣扎:“答应什么?”
银河的耳朵绯红一片,还好这里光线昏暗,没人能看见。
“你喜欢我,我答应。”
苏丹墀的酒,瞬间清醒了一半。
银河觉得自己居然有些紧张,明明是苏丹墀先提起的,可如今她心里居然有一丝忐忑不安。
本以为苏丹墀会羞涩、会高兴,至少脸上会有笑意,可是,她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我不需要你同情我。”她说。
“不是......”银河就要解释。
苏丹墀抬起头,打断了她:“我知道的,你不喜欢我,你的第一反应是诚实的,你不必勉强自己。”
“我不是同情你,”银河迎向她的目光,语气很轻柔:“虽然我看过很多的小说,很多的电视,但我没有喜欢过人,我也不知道喜欢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我刚刚无法回应你——”
酒吧很吵,银河再次靠近了她,在她耳旁说道:“可是我想了很久,我喜欢你的亲近,我不想离开你,我更不想看见你难过,不管这是不是喜欢,我可以试试。”
苏丹墀的心怦怦地猛烈跳动起来。
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同情自己,她也是认真的。
只是,尽管此时她醉了,可她尚有一丝理智。她看着银河的脸,这张天使般的脸颊曾多少次出现在她辗转难眠的夜里,如今近在咫尺,却叫她心生怯意。
“你知道......‘答应’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
苏丹墀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后,我们的关系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你知道吗?”
“我知道。”
“可是......”苏丹墀顿了顿,最终说出了口:“我不想勉强你,只是,我们会变.....亲密,你能接受吗?”
“这些,我都知道。”
“要先试试吗?”
“嗯?”
没有回答,借着酒意,苏丹墀抬起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银河的唇比想象中柔软,也比想象中的凉,正如她这个看上去的那样,冷冷的,没有什么温度。可正是这温度,让她眷恋,让她向往,让她心动。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如此,苏丹墀在明确了自己喜欢银河以后,这一幕多少次在她的梦中出现过,让她在入睡前万分害怕,又让她醒来后怅然若失。
可现在,是真实的温度,真实的触感。
她轻轻地离开,不敢去看银河。
她真是太放肆了,仗着喝了点酒,什么事都敢做。
再看银河,她的表情很认真,像是在研究什么很严肃很重要的东西。
“还可以。”她轻轻说道。
苏丹墀的脸颊瞬间爆红,也不知是酒精,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酒保表面上在调酒,视线却一直在两人身上,她内心啧啧啧,这两人,吻技可真是糟糕,不仅糟糕,还青涩。
她对她们有印象的,两个月前她们曾来过一次,那时是找自己问路。虽说已经过了两个月,可是银发女生那种外貌叫人看了便忘不了,那时候她俩便已经是一对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吻技还是这样惨不忍睹。
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
苏丹墀如愿以偿了,人也亲了,告白也成功了,她反倒羞涩了起来。
她不知所措,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和羞涩,她拿起杯子,一整杯琴酒,一饮而尽。
银河也有点恍惚,等她反应过来时,一整杯酒已经入了苏丹墀肚中。
苏丹墀彻底醉了。
银河想要扶着她出去,可是喝醉的她压根不想走。她似乎把寸头的酒保认成了银河,声泪俱下地冲对着酒保控诉:
“混蛋!”
“就知道欺负我!”
酒保一头雾水,求救似的看着银河。
银河轻轻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在众多探究的目光中,抱着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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