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颜的不自然只是一瞬间，那是被一瞬间戳穿时产生的慌乱，但随即他就恢复了镇定。
不会出事的。
他的一切过往记录都被抹消了，即使现在有虫去他工作过的夜总会查记录，也查不到任何他的痕迹。即使有虫想起来，那也只是一个和他长得相似的亚雌而已。
月博学院的证书是真的，他的一切证词都可以查伪，艾撒家族甚至为他编造了天衣无缝的学院经历。
他是月博学院的学生，才不是什么夜总会的少爷。
他的光明未来才刚刚要开始，他绝对不能输。
想到这里，洛颜气愤地瞪大了眼睛，细白的牙齿咬紧，颤声道：“秦先生，背叛你是我的错，但你也不能这样侮辱我！”
秦云川往后一靠，带着镣铐的手十指交叉，放在腹前。他仰着脖子看洛颜，脸上似笑非笑：“这么坚强独立的你，怎么房租水电费，乃至一日三餐，都要刷我的账单呢？”
送的礼物无法推拒可以理解，但连这种都不拒绝，可就有些过分了。
洛颜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耳朵，在碎发的遮掩下，耳朵上带着的宝石耳钉闪了闪，洛颜听到了一个冰冷的机械音：“这些费用涉及过多，短时间内无法处理干净。”
这是艾撒家族提供给他的微型联络器，外表看上去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耳钉，能时刻与他传递消息。耳钉里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洛颜却感受到了对方的恼怒。
本来可以做得完美无缺的证据，到底还是出了纰漏。
感受到那些微妙的视线，洛颜暗暗捏了下拳头，这些场面他见多了，根本不怕。
他眼里泛起泪光，哽声道：“我以为……我看到你精心给我挑选我爱吃的菜式，我好感动。我不在乎钱，我总是饿，吃好多东西肚子里也是空的，但是……”他捂住心口，笑得温柔，“每次吃到你为我点的菜，我只要吃一口就饱了，好饱好饱。”
“是我贪心了。”他脸上的光彩暗淡了下来，颓唐道，“原来只有我一个是在乎的。你若是不高兴，我以后会打工还你的，求你给我一点时间。”
洛颜垂下脑袋，被刘海遮盖的眼里浮现出一抹志在必得。秦允之如此咄咄，正是好事。旁观者根本什么都不懂，只要自己表现得可怜柔弱，他们自然会站在这一边。
果不其然，那些隐含着猜疑的目光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情、愤怒和对秦允之的鄙夷。
“倒是有点意思。”
在艾撒家族的分宅里，一个身材高大的雌虫坐在电视前，手里慢悠悠地把玩着两个晶莹剔透的玉珠。坐在他旁边的是脸色苍白的安格。
他失去了腺体，每日都要注入合成的激素。每一次注射都是无法想象的天价，艾撒家族财大气粗不在乎这点费用，但安格到底还是废了。
若不是为了家族的体面，他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他死死盯着屏幕里的秦允之，眼睛通红，手指按在沙发上，用力到指节发白：“为什么这么慢？”
为什么这么麻烦？这样能判什么刑？他挖走了自己的腺体，安格恨不得生啖其肉——死刑可便宜了他！必须要把他的腺体也挖走，受整个世界的嘲笑，然后一辈子都像个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闭嘴，安格。”
雌虫是安格的表哥，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安格：“吵死了。”
这一眼让安格瞳孔紧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表哥。从前这个雌虫是多么敬畏他，自己从前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得，还不是对自己笑靥如花，如今自己没了腺体，态度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安格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全都是因为秦允之……自己落得如今的境况，全都是因为这个Ｄ级雄虫！自己一定要看着他死！
而此时的场面，可以说是被洛颜轻松掰了回来。
如今已经是胜券在握，洛颜得意地看了一眼坐在证虫席上的本——我就已经足够了，你不用出场了。
看着洛颜得意的模样，秦云川勾了勾唇。
上钩了。
他站起来，对法官露出了第一个真诚的笑容：“请允许我去和证虫说几句话。”
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法庭向来是偏袒雄虫的，法官允许了。秦云川嘴角含笑，朝洛颜走去。
他手上还带着镣铐，可不管是他那镇定悠闲的态度，还是他那挺拔的身形——他看起来更像是审判者，而不是戴罪者。
饶是极度自信都有些膨胀的洛颜，当雄虫在自己面前停下时，他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你、你要做什么？”
“我问你，你在月博学院学的是什么？”
秦云川居高临下地看着洛颜，视线在他的耳钉上一扫而过。
一个初中时就天天和各种小流氓混在一起的亚雌，勾搭到一个家境还算可以的雄虫，进了一所还不错的高中。自以为手段了得，在高中也玩那套小伎俩，居然还想联合同学一起排挤班里另一个亚雌。
可惜人家段位比他高得多，大部分心力都在学习上，随手就把他的事捅大了，直接捅到了校领导处。就连那个一直痴迷于他的雄虫，也被这个亚雌勾勾手就勾走了。他在高中什么都没学会，还放跑了赖以生存的雄虫。
蠢得不行。
洛颜听到耳钉里传来的声音，镇定道：“临床。”
然后他就看到雄虫脸上出现了一丝错愕——没想到吧。洛颜兴奋地想，这可是整个月博学院分数最高的系，能进去的都是顶尖的虫族，只要在里面拿下任何一个雄虫，他这辈子都有保证了！
然后他就看见，雄虫古怪地看了一眼自己。那眼神……不像是惊叹，更像是……哂笑。
秦云川没想到，洛颜一挑就挑到了这个。他挑了挑眉道：“那个视频你看过了吧？”
洛颜点了点头，警惕地看着他。
秦云川俯下身，视线与洛颜齐平，他盯着洛颜的眼睛，冷笑道：“既然是学临床的，总该认得出那柄刀的名字吧？”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一瞬间夺去了洛颜全部的心神，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让他全身僵硬，连耳钉里的声音都没听到，等回过神来时，耳朵一痛，那颗耳钉已经被秦云川拿走了！！
“我可记得，这耳钉也是我送你的呢。”
璀璨的宝石耳钉在雄虫修长的指尖摇晃，洛颜惊叫出声：“明明是——”
叫到一半，洛颜反应过来压住了声音，额角渗出了汗水。
绝对不能说是艾撒家族的。也不能说是他自己的，一个家境贫寒的雌虫，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秦云川直起身，将耳钉放入了口袋：“我想，你连一日三餐的钱都要还给我，恐怕这个耳钉你看见就恶心。就还给我当做往日的情谊留念吧。”
洛颜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从一开始，洛颜就输定了。
他为了赢得彻彻底底，反而把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当他说出那句“我以后会还你”的时候，秦云川就彻底站在了不败之地。
“好了，现在能请你告诉我吗？”秦云川笑得温柔可亲，语气委婉有礼，却让洛颜如坠冰窖，“那柄手术刀，究竟叫什么名字？”
等了十几秒，眼看着洛颜勉强动了动嘴唇，正要说什么，秦云川打断了他的话：“哦对，你现在才刚考进去，还没开始学呢，你怎么会知道那叫什么呢？”
这个理由虽然勉强，但还能接受，但由秦云川说出来，那可就嘲讽无比了。
“我太为难你了。”秦云川慢条斯理地从证虫席上拿起一张白纸和笔，低头写了什么，“我想，这个你总该会了吧。”
秦云川抖了抖纸，洛颜看了一眼，竟是抖如筛糠，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隐约记得，在遥远的岁月中，老师曾在课堂上讲过这个。可那时他想着要如何勾搭看中的雄虫，下课后又要去买最新的护肤品来保养他的脸，竟是一句也没听。
“对，你不知道，你看不懂，不是吗？”
秦云川低声道，轻轻转手，将纸朝着不远处的摄影机一展。
纸上写着的，是一个最基础的，初中生都会的，甚至不需要纸笔都能心算出来的——
二元一次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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