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又被雷劈了一遭，正在他怔愣之时，门外传来急乱的脚步声。蓝忘机几乎是撞了进来，看到躺在床上的魏无羡他似几步跨到床前，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到他细弱但规律的脉搏蓝忘机轻抒了一口气。江澄认识蓝忘机多年，还从不曾见他如此失态。
紧随其后进来的蓝曦臣问道：“还请秦医师解惑，梦回，究竟是何物？”秦医师有些迟疑，他看了看江澄，江澄对他摆摆手，示意但说无妨。
秦医师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是家族秘辛，百年前江氏有位家主与家主夫人伉俪情深，但好景不长，家主夫人身体柔弱，未过几年便香消玉殒，家主思念成狂，妄想复活家主夫人，可是这怎么可能成功呢？未过多久，家主夫人被族中长辈强行下葬，家主更加疯狂。他于医道极有天赋，在沉浸丹房研究几年后，创出一种奇香，这种香服下后会让人在梦中回忆往昔，如身临其境，故取名，梦回。”蓝曦臣有些惊讶道：“服下？”江澄点了点头，道“对，家史记载里是这么说的，这个虽然是香，但却是服下才会起效。”众人都知晓，魏无羡在饮食起居方面从不留心，要在这方面算计他简直易如反掌。蓝忘机心中怒极也痛极，梦见过往，如身临其境，对别人来说可能是趣味，对魏无羡却是酷刑。
蓝忘机起身对江澄道“江宗主，这即是你家秘药，想必看管极严，请问怎么会进入魏婴的饮食之中？”江澄语塞，此事他确实解释不清，人是在他家出得事，中的是他家的秘药，最后还解除了他以前和魏无羡的误会，这事他怎么看怎么可疑。
江澄难得有些气弱道：“不是我，我……”蓝曦臣伸手制止他道：“我们知道，否则江宗主怎么会将事情如实相告？忘机的意思是，梦回的事情既然如此机密，知道的人肯定不多，是何人所为，江宗主想必已是心中有数？”江澄脸色黑如锅底，从刚才秦医师说出梦回时，他就已经知道是谁了。蓝忘机问道：“梦回的效力会持续多久？对身体可有害处？”秦医师回答道：“只要从梦中醒过一次，梦回就失效了。不过它害处比较大，在梦中所见，其实都是他自己的记忆，有些当时没注意到的细节会被无限放大，这样是很损耗心神的。当时的那名家主就是因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最后心神耗尽而亡。”蓝忘机心中一紧“那魏婴他……”秦医师摇摇头道：“还请含光君放心，他昏睡的时间不长，而且刚才醒过一次，梦回已经失效了。”蓝忘机坐到床边，重新握住了魏无羡的手，“魏婴知道梦回吗？”“不，他不知晓，”江澄摇摇头道“他从小就不爱看这些。”蓝忘机回头看着江澄说道：“那就请江宗主以后也不要告诉他，就让他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吧。”江澄点点头，道“好”蓝忘机转过头看着魏无羡苍白的脸色，“等他情况稳定一些，我就带他回云深不知处，江宗主的家事，还请自行处理。”江澄冷哼一声，“要走就走，我江家的事，确实不必含光君操心。”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莲苑。
江澄出了莲苑后拎住一名路过的小弟子道“叫你林师叔到试剑堂。”小弟子瞧了瞧江澄吓人的脸色一溜烟儿的去了。
试剑堂里空无一人，此时已近子时，小弟子们早已经完成晚课，回去睡了。江澄看着挂在堂上的牌匾出神，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回过头，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他和魏无羡的师弟，林子玉。他看起来大概已经三十多岁，面容虽然还没有苍老，但是鬓边却已经有了银丝。两人相顾无言了一会儿，终是林子玉先嗤笑一声道：“魏无羡没死？”江澄闭上眼睛叹道：“果然是你”
在莲花坞出事的那天，林子玉和他的弟弟林子璋因为回去探望生病的母亲而碰巧逃过一劫。后来林子璋死在了不夜天的那场混战里，他的师兄弟就只剩下了林子玉一个人。他一直对这个师弟甚为倚重，江家的秘密他也知道不少，梦回这件事，除了秦医师，就只有他知道。
林子玉理了理衣袖，笑道：“当然是我，只可惜，祸害遗千年，魏无羡居然没有死。原本你和蓝忘机都不在，服了梦回，以魏无羡现在那个娇弱身子，撑不到明天就死定了，谁知竟然被一条四脚蛇搅了局，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江澄平静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林子玉哈了一声“宗主，你说呢？”“为了子璋？”“还能是为什么呢？”林子玉神色惨然的说道：“我的弟弟死在了他的手上，我杀了他报仇，不为过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宗主你这种心胸，连害死全家的人都能原谅。”“你……”江澄气极，但看着林子玉有些癫狂的神色，他还是压下脾气道：“子璋不是魏无羡杀的，那晚……”“宗主，”林子玉打断他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事情全因魏无羡而起，如果没有他，子璋怎么会去不夜天，怎么会在混乱中被杀死？”江澄愕然道：“林子玉，你疯了？”林子玉声嘶力竭的笑道：“我是疯了，凭什么他魏无羡在害死那么多人后还能若无其事的活着？因他而死的江家人还少吗？他有什么脸再登江家的门？你看看现在这些小弟子，一口一个师伯的叫着，是不是再过几年，他做过什么就再也没有人记得？那死的那些人算什么？”
江澄深吸一口气压下火道：“所以你就给他下了梦回？”林子玉点点头，道“是，我就是想要看看，魏无羡他有没有心，在梦里见到那些因他而死的人他到底会不会愧疚，会不会想以死谢罪？”江澄怒道：“林子玉，他曾经是你的师兄。”林子玉转身看着江澄，忽的笑了“他可没把我们当师弟，杀的时候不是也没手软吗？而且宗主你别忘了，”他往前走了一步盯着江澄的眼睛继续说道：“当年围剿乱葬岗，你可是主力啊。现在谈师兄弟之情，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江澄一把拎住他的衣领道：“好，就算不说这个，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魏无羡死在了莲花坞，会有什么后果？”林子玉用力把自己的衣领拽出来缓缓的抚平，他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想，那不是宗主你该考虑的事吗？”江澄指间的紫电爆出了一串电光，林子玉歪头看了看紫电，笑道：“师兄，你想杀我吗？”“你……”江澄怒极，刚要说什么，眸光却忽然一凝。林子玉的唇边，一道血线，蜿蜒而下。林子玉用手指抹掉，放到眼前看了看，“师兄你看，你原谅了魏无羡又怎么样？莲花坞里终究还是只剩下了你一个人。”更多的血从他口中涌了出来，江澄有些慌的扶住他倒下来的身体，“林子玉，你……你……”林子玉看着他有些失措的表情，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荒唐，他有些吃力的说道：“师兄，你，你……有没有，有没有……后悔过？”江澄闭上眼睛叹道：“有”
他怎么没有后悔，就像金光瑶说的一样，如果当年他对魏无羡多一些信任，如果他们之间能互相坦诚一些，那后来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阿姐和金子轩不会死，金凌也不会变成孤儿，魏无羡不会死的那么惨，他也不会是孤家寡人。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当年的恩怨早就成了一笔糊涂账，谁欠谁的更多些早就已经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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